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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末传 往昔忆起皆是局

卷一:末传 往昔忆起皆是局

神上一现在有些迷茫.

在那个梦境结束之后,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先是黑蛇「御门院」入侵学院,抢夺阴阳神道勾玉,也就是道反玉.

其后,御门院凪——当时被种下天灾刻印的伪天灾,侵入后山太常祭坛.

神上一以伏吟课体的天地静止课义布下止水阵势,无效化咒力同时解开了假天灾的障眼法.

之后玄武以军荼利明王延命招魂法救下重伤的神上一,十二醒神扇和式盘染血.

灵力消解,神上一和神宫寺可怜合力救下了神上一的白尾星护命——御门院的巫女,在例大祭会场觉醒了部分神力差点堕入魔道成为祸津神.幸好神上一及时出现避免了最坏的情况出现.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本来只是因为灵力的消失被逼赌了一把,最后收获了足玉,成了紫山神社祭神,确定了现人神的身份.

救下了御门院的爷孙两人,在华元认识了医老头和文澜道安还有凤来仪.

不大对劲.

神上一突然觉得蹊跷.

自己最近的行动是不是太没有规律了?而且仔细一想,部分行动甚至不合常理.

为何莫名其妙答应了继任神社?被爆炸吹飞去了华元,失忆之后发生的一大堆事情倒还能理解,毕竟确实是失忆了,失忆前营救御门院的事情还能解释为当时希望救下白尾星为自己留条退路,例大祭时候的觉醒就显得不大寻常——莫名其妙的反应,就算是巫女这种属性戳中萌点,反应是不是也太过激烈了?

做事没有计划,这实在是很奇怪.

他自认应该是个做事很有计划的人——这不是吹牛,先卜后动这种事都成为习惯了.

习惯...?

神上一想到了什么,打开了书桌的一个暗格抽屉.

这个抽屉存放着什么,自己都已经快要忘掉了.多久没有打开了?

抽屉里,一本黑漆漆封面的笔记本躺在里面.这是个记载神上一特殊的起课结果记录的本子,神上一偶尔会写一些根据断课得出的行动结论,比如少开口,以静制动之类的提醒.

神上一默默翻开抽屉里的笔记本,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因为他明明记得,这个本子是很早前使用的,后来进入阴阳师学院高等部之后应该废弃不用了才对.

但现在,笔记本上明明白白的多了许多内容,看起课时间,该是在所有事件开篇之前.

一页页翻过,神上一的表情从略有惊讶到果然如此,最后眼如铜铃.

「真是了不得啊.虽然没有写过这些东西的记忆,但看字迹,应该是我自己写的.」

自己没有黑蛇入侵学校之前数月的记忆.

原以为是因为日常生活太过平淡被脑袋自主忘却,原来是被抹消了.抹去记忆的,看样子除了自己也没有别人.

「该说,真不愧是我吗.」

神上一合上笔记本,灯光的阴影笼罩着他的面部,看不出是喜是悲.

「接下来,就该是谜底揭晓的时刻了.」

神上一取出一张写满了数字的纸,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一只水笔.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看爷爷了?虽然我是不反对啦.」

神上一微微一笑,可怜看见这个笑容,心说「阿一肯定又有什么想法了」.

这种时候,可怜采取的是不干涉的态度.神上一对可怜的这一点非常喜欢——并非是女性对男性的盲目依赖,而是信任,建立在对他的了解的基础上的信任.

神上一当然是有目地的.

「爷爷...嘛,我也就这样叫了,爷爷可是教我密法为我灌顶的大师,我现在发达了,回来看看爷爷也算是应该的…更何况,家长这关不还得过吗.」

可怜楞了一下,低着头没有继续接话.

胖子看着身边的这个可爱的女孩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路,时间就显得很短暂,胖子觉得还没有过多久,好像就到了门口.

看着神宫寺家的大院门,神上一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气势.

传承可能上千年的世家底蕴,真的不能小看.

「爷爷.」

恭敬的叫了一声爷爷,神上一双手垂在身前,站在老人面前.

和御门院的老头子以及医老头都不同,神上一对眼前的这个老人充满了敬意.

原因无他,面前这个慈祥的老头子,就是神宫寺一族现任的族长,同时也是神宫寺家代代相承的非非想寺的住持,为神上一传法灌顶的东密传法阿闍黎.

密教的仪轨非常复杂,普通人修习——比如阴阳师学院的学生修习密法,只能够修习普传法,密法的含义,就是秘密之法,未经普传私自学法,是盗法罪,这在密宗里是非常严重的罪过,没有上师灌顶也一定要修法的话,需要修习前颂大轮金刚陀罗尼二十一遍并观想佛陀为自己灌顶之宝相,观想有所成就可视作入坛.

陀罗尼集经曰:诵此陀罗尼三七遍.即当入一切曼茶罗,所作皆成.诵咒有身印等种种印法.若作手印诵诸咒法.易得成验.若未曾入灌顶坛者.不得辄作一切手印.若人诵此陀罗尼者.即同入坛.作印行用.不成盗法也.

曼荼罗(mantra)就是真言,也叫做陀罗尼,其意为真实而无虚假之语言.

因此阴阳师学院的密教课程通常就是修习普传法门的准提法和六字大明咒之类.密法修习非常艰难,大多数学生都修不出什么门道来——密法不是修习神通的法门而是修习证果的法门,阴阳师们修习密法却大多是为了神通,这显然是走偏了路.

神上一的密法修为也非常糟糕,但幸运的是,他有上师灌顶传法.如同道教的过执一般,传法灌顶确实会使人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至少神上一未有日复一日勇猛精进的修习,也可以使用种种密咒密法——当然道行就差得远了.

「你来了.坐吧.难得你还有心思来看我——不单纯是来找老和尚聊天吧.」

神上一神情尴尬.

「都被您看穿了.」

老头子眯起一只眼睛.

「嗯,知道愧疚,还算有良心,也不枉我传法给你——神宫寺一族代代都是阴阳师,像老和尚一样专注密法的寥寥无几,传给你密法,也没指望你能修成什么正果,现在看来,结果不坏.你有天赋,可怜继承自上代地师杨子闲奉的手段你也学了五六分,自学的术数卜筮也远超常人.你和可怜的话,我不反对哦.」

神上一坐在原地,尴尬症显然非常严重,完全不知所措.

老头子呵呵笑了两声.

「你来找我,我大概也知道是为什么——老和尚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差不多这几天会过来要老和尚我给你拔除恶咒.我当时还有点奇怪,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神宫寺可怜望向神上一,目光交接,神上一看见那个疑惑的眼神,笑了笑.

「神煞反噬的效果自然是比较麻烦的.」

老和尚点点头.

「意料之中,准确地讲这不算是咒,单纯是一种附身的现象.看来你曾经使用过某种降神的法术?」

可怜歪着头.

「太常祭?」

「就是太常祭.太常看上去是吉神,但是渊源非常复杂.古时太常曾为官名,负责祭祀社稷、宗庙和朝会、丧葬等礼仪,下属太乐、太史、太卜、太医,统括起来讲,实际上和阴阳师是同一职能,甚至范围更广.实际上,太常下属的太史局和太卜属,就是阴阳寮的前身.六壬神煞没有一个来头是小的,太常既然位居十二神将,除了所谓至高的天一(又叫贵神,贵人),剩下的神煞应当是同一水平才对,没有道理说太常就一定比腾蛇温和.」

「这世上可没有那么简单就能驱除的神煞.」

「我这不是来找您了吗.您老人家可是大神,我可只能找您来解决这事情了.」

「哼.有事了才想起来老头子我…算了,这回确实比较难办,谅你也没本事自己解了这个反噬.可怜,你出去一下.」

可怜也不问为什么,跟神上一眼神互相交汇了一下,然后就起身出门去了.

「可怜很了解我们呢.」

「老夫的孙女,自然是不错的了.你过来——」

神上一凑了过去,下一瞬间——

一种超越感觉的声波几乎将神上一的耳朵撕烂.神上一只看见老和尚微张着嘴,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

神上一看见老和尚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

「我听不见啦.」

老和尚满意的点点头.

「非常好.就是要这样才算是解了个通透.」

神上一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佛门狮子吼的应用,学名「当头棒喝」,道门也有一门相通的法门,功效修法一般无二,叫做「通明啸法」,修至高深处,能有种种神通.或可破除魔障,或可喝破外道邪魔,或可驱除魍魉鬼物.

这一吼,声波频率已经超过人类可辨识的程度,科学的说法叫做超声波.配合密教的法门,神上一短暂的失聪过后,脑子里好像有一团堵塞住的东西瞬间通畅起来,连带着身体也舒服不少.

「看起来是没问题了.我姑且问一句,后面你打算怎么办?你现在入了神籍,是大明神宫的在册神祇,听说是现人神一级的高位神格.以后就打算做神,受点香火吗?」

神上一摇摇头.

「那怎么可能.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哪有那么多空闲能想着受香火过日子?更何况,紫山神社哪里有香火客啊.」

「哈哈哈,这倒也是.」

神上一阴阴一笑.

「该死的还没去死,我怎么能就此放松.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这样不好,戾气太重了.为人为神,还是要心存善意.」

「我心存善意,别人却未必肯放过我啊.」

「那是你的功夫不到家.」

老和尚冷冷的下了断言.

神上一还是没有听老和尚的话.有些事情必须了断,而且要在青乌集之前完成——所谓青乌集,就是风水师们的集会.这是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硬说起来,这场集会还是神上一发起的.流落华元的期间,神宫寺可怜发动地师令寻求天下风门同道寻找神上一,文澜道安传讯之后,可怜收回地师令,答应了文澜道安的请求,就是开一次堪舆论道的集会.

神上一自然不反对.倒不如说希望和神鬼们打好关系.这可是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至于计划,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好了.

「收集进度如何?」

「五件.大明神宫的传信,神上一正式继任祭神时似乎发现了足玉.」

「拿过来.」

「你在开玩笑吗.神上一现在是大明神宫的在册神祇,就算是阴阳寮也不能随便动手,怎么抢.」

「我不管——这是命令.」

「你命令我?」

土御门散阳的脸上露出了令人发冷的微笑.

对方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庞,但是不再出声.

「抱歉打扰你们的聊天.似乎还提到了我?」

土御门散阳脸色大变,望向门口.

不出所料,一脸笑容的胖子正靠在门框上吃着烤串.

「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喜?」

土御门散阳没有说话,他在想,怎么应对这个不速之客,以及…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不是在思考这个?不要思考了,简直让整个空气都弥漫着愚蠢的气息.」

土御门散阳脸上渐渐有些红润——气血上涌的表现.

「你已经是大明神宫的在册神祇.如何进入的手段,自然不成问题——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的手段确实有点多.」

「很诚实.我突然有点不想对你动手了.」

「你是打算和我动手的?」

「自然.即将动身探索我道,在这之前必须先解决像你一样的隐患.」

「你觉得能打败我了?」

「不是打败,是杀掉.我从来不会刻意的打败谁的.你忘了我是什么地方出来的?暗部的成员,从来都没有留活口的.你是阴阳头,应该最清楚才对.」

土御门散阳沉默了.

杀意非常明显.即便是在房间内,也能该受到如同烈日一般的杀意.

「噗通.」

一声闷响.

「碍事的家伙就先睡会吧.等会还找他有事.」

土御门散阳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刚刚倒下去的可不是什么普通角色……毫无声息.的就倒下去了?!

这家伙……成为神祇之后好像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能力…

「我最近无数次起课,今日绝非我的绝命之日……你应该知道……」

「单纯的只是没能算出我今天要来这件事情吧.恩,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土御门散阳没有接话,他在等神上一的解释.

神上一没有让他失望.神上一可是个话痨,这是个装逼的好机会.

「你当然是算不到的.我用卜术干扰了你的计算.」

「这怎么可能.」

土御门散阳一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

卜术就是卜术.绝不可能有神通之能.

「当然不是神通手段.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把戏.阴阳师的思维惯性就是习惯把阴阳道的常规用法用作一切的基准.你一定是用六壬推算我的六壬或者易数.你是个谨慎的人,一定会把常用的算术都算在你的课式内.这点大概是不错的.」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能避开?」

「我曾经是十二神将.当时的外号你一定记得.」

「「卜神」…」

「虽然有点惭愧,但是至少在你面前,我的卜术还是可以称道一下的.你听说过南极神数吗?」

土御门散阳眯起眼睛.

「听说只有秘传的心法,整体算法完全是数学模型.完全和现行的法门不同,算术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看来你会这门偏门算法.」

「这回反应挺快.不过也迟了.」

神上一对数学模型构筑的卜算法门深有研究——太玄经之类的东西他甚至都会带到早读时候研究.

土御门散阳不打算再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了.神上一已为神祇,从刚才出手看,似乎已经获得了原先不曾拥有的绝大力量,阴阳咒法的正面交锋虽然很有自信,但是面对神明,土御门决定先下手为强.

选择是正确的.土御门散阳没能在一开始解决掉神上一,就是最大的麻烦.

甫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的杀招.

刚刚的对话时间,就是拖延施术,毕竟土御门的嫡传法术规模浩大,以人力施为必然还是要花费些功夫.

天文操作,土御门一族的终极杀招.

土御门先祖,阴阳师之身成神的神上一的前辈安倍晴明,初入阴阳寮之时,是天文博士下的得业生,史书记载「晴明初从贺茂忠行及其子保宪,学阴阳推算之术。役使识神,解天文、晓杂占。奇中如神。稍进,叙从四位下,累历天文博士、大膳大夫、左京大夫、播磨守。华山帝逊位,夜潜出宫,

虽嫔妾不知也。是夜,晴明避暑庭中,仰见天象有变,大惊走而造朝。帝果不在。」

即是说,安倍晴明于天文一道成就堪称古今罕有,更遑论安倍晴明本人的卜术和为人称道的法术.南枢建国时,保留古制,但天文一道难学难精,久而久之,竟然成了土御门一族的专属学术,天文道法术更是土御门独有.

神上一深知这一点,不可能不防.

还是熟悉的感觉,还是熟悉的术式.

土御门散阳出手的瞬间,神上一已经感受到了天外流星的压力——这是神的感知.

因此,他祭出了当初破去天灾的独家法门——伏吟止水.不过这次没有动用式盘,这回是有备而来,不可能搞得这么匆忙了.阴阳寮上空,已经被地脉浮气勾连出了伏吟之卦——并不仅仅是六壬有伏吟课,易数也有伏吟卦.从开阵的角度来讲,易数更加简单一些.

土御门散阳瞬间失去了对星象的控制力.

「群星坠落什么的…我还以为是游戏的技能呐.」

「你也讨不了好…那颗并非行星,而是行星碎片…我怎么可能拉动行星?不过就是碎片,我也不能阻止他落地了.大家大不了同归于尽.」

「想得美,谁跟你同归于尽.」

神上一淡淡的回了一句,挥挥手,绵延至此的紫山地脉分支突然收敛了地气,浮气刹时散乱,止水局宣告破除.

这也是成神的好处.紫山地脉,如今尽入神上一的控制——这也是预料之中的.

「你看好了,别说我欺负你.不过一块碎土,打飞了就是.」

土块进入大气层磨碎了不少,但是这样砸下来还是有很可观的冲击力.

「破!」

一声断喝.

土御门的感知力很敏感.他知道,今天已经没有胜机了.

阴阳寮上空数千米处,一块巨型石块应声消散,在空中爆成一团沙尘.

言灵,一字,威力如此,如何胜之?!

云门宗的云门一剑也算是言灵剑,但只能破魔障,悟生死,证正果,断没有这样的威力.言灵破碎天体碎片之功力,已经没有阴阳师能够挡得住他了.

土御门露出绝望的神情.

七星剑穿胸而过.

「七日后,华元帝国,神鬼谷,禹王厅,我等坐而论道之时,这一剑希望能让你安静个把月.生玉之事,前因后果我已知晓.你错了.」

「…我…错了吗?」

土御门不甘的昏死过去.

神上一收剑,不料剑刃居然拦腰折断了.

「罢了.留你一命.这也是你的命数.伤我天和救你女儿,终究也是孽债.」

神上一虽然解决了这个麻烦,但是心情依旧沉重.

土御门已经失去了对抗自己的能力,土御门散阳的战力之恐怖,以往根本难以想象.

终究还是成了这样,屠龙者最终成为了恶龙.

而这一切,都已经是笔记本上写好了的.就在他用南极神数解开笔记本上自己写下的暗号之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土御门一族已经不足为惧.

他终于明白了神裂凛的意思.

并不是放弃自己的风格,也不是舍弃阴阳之道,而是因为以往的自己太过弱小,因为弱小,所以处处算计,所以不算不动.

神祇,也不是力量.这个称呼的作用仅仅是让自己理解自己拥有的力量.不再一味依赖算术,不再逃避正面交锋.

能够用力量解决的问题,动脑子反倒给了对手机会.力量上碾压对手,是世间最强的战术.

神上一用了近二十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还不算迟……」

接下来,就让我的计算全部成为现实好了.

神上一这样想着,心情不由得愉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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