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后学校就急急忙忙地召开了第一次家长会，时间就定在下周一。而就是在这段时间，殷悦变得很奇怪。我给她发消息她也不回，打电话她也不接，就像闹了脾气离家出走的小孩一样。
中途我还去过她家一两次，但是都被保安拦了下来。没有办法，我只能去问住得离她家近的左向笛。
“哦，这样，她妈妈好像来了。”左向笛在电话里道，“我印象中他妈妈之前来过两三回，每次她妈妈一来她就谁都不理了。”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我问。
“不知道啊，跟妈妈闹脾气？”左向笛的声音里也透着焦虑，“她看上去好像一直很讨厌她妈妈。”
看来左向笛并不知道殷悦家里复杂的关系。为了不再透露些什么，我道了声谢就挂了电话。
我也猜到殷悦这样躲着我是为了避嫌，但是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想找个机会偷偷约殷悦出来。然而一个周末过去了还是无果。
直到周一，回到课室，终于见到殷悦坐在她的位置上，然而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场，谁都不交流。我主动上前打招呼也被她一句“哦，早。”给打发了。
家长会在下午，上午照常上课，并且这个家长会是学生和家长一块开的。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段时间，课间跟殷悦同桌换了个位，准备用纸条跟殷悦交流。
“听说你妈妈来了，怎么回事啊？”我在纸条上问。
“定期监视而已，已经来了，在老师办公室问我的情况，纸条你也别传了，监控看得到。”她在纸上写上这句话就不再理我。
我也清楚情况，中午专门约了徐林帆出去吃午饭，其实心里一直想着殷悦的事。徐林帆也看得出来，虽然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脸上的笑容保持得很勉强。我也不想回去课室，面对这殷悦那么陌生冷淡的态度让我不太适应。我们商量了一下，把左向笛叫出来缓和一下两人间的气氛。
虽然想象到了很多与殷悦妈妈相遇的情景，但是下午回到课室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同学们跟已经到场的家长们都将殷悦妈妈团团包围。我出于好奇，同时也考虑到自己要装成一个普通学生，跟着徐林帆一起挤进人群里一探究竟。
让我没想到的是，殷悦的妈妈非常漂亮，完全不像想象中那种脏兮兮满脑子只有公式的科学怪人。她跟着殷悦有着褐色的头发，浅褐色的瞳孔，穿着收身的裙子凸显出她那傲人的身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化了妆，脸上基本看不到皱纹，如果说眼前的这位女士只有三十岁出头我也完全相信。
跟热闹的人群形成反差，殷悦独自一人冷冰冰地坐在一边远离人群的位置上看书。
我没有表现得跟她很亲近，装出挤出人群恰好站在殷悦边的样子，顺便瞟了一眼殷悦书上的内容——人，这种最高尚的尘土，最贵重的白石，就在这一刹那被捏制，被雕琢；应和着这位宇宙艺术家酒神的斧凿声，人们发出尼琉息斯迷仪的呐喊：“苍生呵，你们颓然拜倒了吗？世界呵，你能洞察你的创造者吗？”
我并不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只是觉得这上面写的内容很莫名其妙。现在我又不能像殷悦搭话，干脆就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
“My dear Celeste
where is my site?”殷悦的妈妈手势示意大家让让，来到了殷悦身边。
“You can sit on here.”殷悦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
殷悦妈妈坐下后就一直以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孩子
因为家长会的缘故，中午有同学特地留下来重新将桌椅排列成一圈，像开会的会议桌一样，现在班上的座位都是混乱的。
殷悦妈妈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高贵，无理，对女儿用命令试的语气说话。正好相反，她好像也在反思自己让女儿不开心了，尴尬地看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地问：“What are you reading?”
“It’s none your business.”殷悦反倒像叛逆期的少年，对家长不理不睬。
“Can you talk more
with me?”
“No! Shut up or go
back!”殷悦又一次打断她妈妈的话。
殷悦的妈妈见殷悦发脾气了，也不多话，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坐在位置上，就连我都起了怜悯之心。
我们英语老师自告奋勇来当翻译，被殷悦妈妈拒绝了：“It’s ok. I can understand Chinese.”
周围有些同学上前劝殷悦对她妈妈语气好一点，全被殷悦冷眼瞪回去了。
回忆起高一时的家长会，好像全是萱姐来参加的。那时我跟殷悦也不熟，总之眼前这个女人肯定是没来过，用一下排除法，当时来的人应该就是萱姐。况且以前班上从来也没出过这种状况，现在的殷悦就好像当着大家的面跟她妈妈闹脾气一般。
周围的同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殷悦成绩优良，品行端正，也不浮夸，在旁人看来没有任何理由跟自己的妈妈闹成这样。只有我知道，因为殷悦她妈妈做出的那些事，殷悦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她。
不过就如萱姐所说，母亲就是母亲。在殷悦身边的这个女人，完全看不出是个会用人体做实验的学者，只像一个为了参加女儿家长会专门打扮过的母亲。她还努力听着她应该并不熟悉的中文，可能为的就是不给殷悦还有殷悦班上的人添麻烦。
我的妈妈也来了。我提前告诉了她我的分数，这次科科都没挂，在班上还算中上水平，不怕家长会让她出什么丑。
我们学校从大家高一一进学校就分了科。在这次期中考，殷悦的物理化还有英语数学全是满分，语文因为作文没写丢了整整六十分。被老师问起话，殷悦直说自己不想写。
殷悦的妈妈好像听懂了这部分，问殷悦：“What’s
your composition topic?”
“The Trolley Problem.”殷悦回答，“I didn’t
write it”
“Why?”
“I want ask you too!
Which track you would choose?”殷悦开始跟她妈妈争论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Listen Celeste I
said it many times. It’s your life. I did many wrong things so you hate me
but you should choose your own way.”
“You don’t “did”! You
are doing!”
“How much things
about me do you know? I stopped these experiments in long time ago!”
“I don’t want
continue to talk about that.”
“You should believe
me! I’m your mother and I love you.”
“Can you shut up? I
don’t want say it again!”
家长会逐渐演变成这对母女的辩论战。
“Sorry.”殷悦妈妈又沉默了下来。
殷悦把书拍在桌面上就起身出课室了，班上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殷悦妈妈的目光和我的目光一并投向那本书——《悲剧的诞生》。因为中文大标题下还有英文副标题，殷悦妈妈也看懂了。一瞬间整个课室都沉默了下来。
班主任跟英语老师赶紧打圆场，我实在没忍住，让我妈记得帮我拿比赛的奖状，就出去陪殷悦。
“你们刚刚说了啥？”我问。
“她说她停止实验了。”殷悦说，“但是不能信。我也没说太多我这边的信息，她知道了会妨碍我们。”
“那……难道停止实验不是真的吗？说不定她真的停止了呢？”我心怀疑问。
“Kanami，你是太天真了，不能从表面去看一个人！”殷悦扶额，“你回去吧，不能让她看出异常。”
“什么异常？”徐林帆也跟了出来，“我不是很放心，也来看看。怎么了吗殷悦？”
“没什么，让我一个人待待。”殷悦靠在栏杆上，掏出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机。
“没事，就是家常吵架，我们先回去吧。”我深知不能让徐林帆牵扯进这件事里面，赶紧支开她。
“哎呀，打手机打得光明正大？”老郭正好上楼经过，见到我们三人围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你们不去参加家长会在这里干什么啊？”
“殷悦跟她妈妈起了点争执。”我随口一句想糊弄过去。
“哎呀，没想到你这个全优生还会跟家里人起争执？你跟你姐姐两人不挺好的？怎么？跟妈妈有什么‘青春的矛盾’？跟我说说？”听到这个，老郭反倒起了兴致。
“你他妈能不能不要问？”殷悦心情也正不好，一下没控制住直接爆粗。
“你几个意思？不管怎样我还算你老师，手机拿出来！”老郭被这么一说也有了点火气，伸手就像殷悦要手机。
“我他妈就不给你能怎样？”殷悦将手机揣回口袋朝老郭瞪回去。
我怕老郭一下控制不住动手，赶紧插在两人中间挡着。老郭看我这样就没过多纠缠，说了句“行行行”转身就走了。
气氛闹得那么尴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找个机会替殷悦向老郭道个歉好了。
回过身，英语老师跟殷悦妈妈也出来找殷悦了。我们英语老师是个温和的人，劝了好半天有事好好说，不要吵架。而殷悦就是不想再回课室，也不想再见她妈了。
“阿姨，您能听懂中文吗？”我不顾殷悦的阻拦挺身而出，“能听得懂我说话就点点头。”
殷悦妈妈点了点头。
“阿姨，是这样的，殷悦嘴上说讨厌你，其实是有其他原因的。”我成功地引起了殷悦妈妈的兴趣，“您女儿出柜了，她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怕您反对。”
“什……”殷悦也被吓了一跳。
“我就是她的交往对象！”说出来连我自己都怕。
殷悦妈妈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并没有太惊讶，徐林帆也做出一个“早就猜到了”的无奈的表情，只有英语老师被震惊到了。
“嗯，就是这样，请您花点时间消化一下，我跟殷悦先回避一下。”我拉起殷悦的手就往楼下跑，跑到了那天我跟左向笛比赛后在殷悦面前大哭的凉亭。
“你傻的吗？我为的就是不让她看出来我有很好的关系，不然肯定要被她盯上！”殷悦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已经有了一点笑意。
“这几天过得那么难受，别憋着了。”我一转身坐到凉亭的板凳上。
“唉……都这样了也没办法。”她也放弃装傲娇直接枕在我腿上，“Kanami，这次事故的善后是很麻烦的，下次你要好好补偿我。”
“补偿啥？”我一时脑子没转得过来，想到我一没钱二没权，没什么可以补偿她的。
“这周末，再来我家留宿吧。”殷悦提议。
“嗯。”我答应了，虽然还是没弄清楚“补偿”是个啥意思，不过等她再提出来的时候再说吧。
“还有啊，Kanami，你骗人说在跟我交往，左向笛怎么办？”殷悦问。
这事我都差点忘了。左向笛原本就是交换的重要筹码，我这么做了直接让交换条件不成立，确实很麻烦。
“交换后，就说分手了就好了。”我提了一个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很寂寞的建议。
“可以！”殷悦倒是看上去很潇洒，“走吧，我们去天骄小卖部那里弄点吃的玩到放学吧！”
“嗯。”我们起身向小卖部走去。
分手就分手，如果这样就能实现殷悦的愿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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