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孩童依次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写出自己心之所想。而慕辰夜则在远处焦急地看着这一切。安澜在长队中踌躇不前,若有所思。后面的小女孩见他不动,有些不耐烦地说:
“哎,怎么不动啦?往前走呀!”安澜这才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对方,看得对方不知所措。
“你怎么回事?难道是啥都不会写,吓傻啦?大哥,别这么紧张啦!实在不行,就上去画个圈!那也是你自己想出来,自己愿意的!画的好不好无所谓,关键是你自己的想法,难道你不是自己跟家里说要来这当差的吗?”
“是……是我自己想的。”安澜竟一扫往常的沉着,吞吞吐吐地说。
“那你犹豫什么?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啊!自己的命自己定,你看你畏首畏尾的怂样,算什么大丈夫!你再不走,我可要推你了!”
“自己的命,自己定?”安澜一愣,似乎坚定了什么信心,然后不等那孩子推他,他就自己昂首向前走去。
一大批孩子写好了字,小心翼翼地捏着白纸走到一旁,列成方阵等候管家观看,这时终于轮到安澜上前。他不假思索,信笔挥毫,手臂大幅度地摆动,似乎写了一个很大的字,但慕辰夜虽然好奇,也不想在众人面前显露武功,跳到高处去看,只得耐着性子等他写完。
安澜写好,双手拈着纸走回来。这时,慕辰夜才看到,原来他写了个大大的“斌”字。
怎么写了个斌字?慕辰夜有些生气地想,我叫你写句人生格言呀,结果你就只写了一个字,这算什么?能入人家的法眼吗?
再看其他孩子,有的将纸卷了起来,也有的将纸摊在身前,那些摊在身前的,就没有只写一个字的,慕辰夜望去,只见写的都是什么: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一心一意,方得始终。”
“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己。”
既有这类引用古代人生哲理的,也有自己想出,比较白话浪漫的:
“希望遍历远方,找寻心的归宿。”
“想要成为正义之人。”
还有也像安澜一样,会的字不多的,但也尽力多写一些,比如:
“勇气,正义,公平。”
“冰清玉洁。”
“堂堂正正。”
“爱民如子。”
慕辰夜看到爱民如子这四个字,不禁哑然失笑,再看这四个字是谁写的,却正是之前催安澜往前走的小姑娘。她正撅着小嘴在风中站直了身子,紧紧捏着手中的纸,那样子倒也十分可爱。慕辰夜暗自偷笑:难道这小姑娘想当皇帝么?
也有似乎专攻书法的,整整齐齐地将这张一丈见方的纸利用得十分彻底,四个大字笔力遒劲,如苍龙翻滚起舞,连慕辰夜也自叹不如,只见那小孩写的是:
“天道酬勤。”
慕辰夜不禁感慨,看来这小孩子之中,也是卧虎藏龙,不可小看。不多时,所有人都已经写完,而却似乎还有一个人在写。
“那家伙写了多久了?”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连那沈管家也好奇地向那里张望。仆人见管家好奇,便上前查看,然后惊叫道:
“天哪!他在写千字文!厉害,真是奇才!”
原来那最后还没写完的孩子正在凭记忆默写整篇《千字文》,难怪用了这么久!等他终于写完时,仆人替他把那纸抬起,郑重其事地给大家展示。只见上面如群蚁排衙,密密麻麻地写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
慕辰夜见状差点晕倒,佩服得五体投地。众人见了也是掌声雷动,赞叹不已。其他孩子们既羡慕,又是有些怏怏不乐。这小神童腼腆地对众人笑笑,便拈着自己的作品,来到方阵中了。
“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天才,看来这一轮他是必定能通过了。”大家都这么想。
而那管家也觉得这孩子十分难得,远远地观望着,看他写完了,便走到空地中央说道:
“既然所有人都已经写好,那我就一一过目,看下大家的文字功底,和志向都是如何。而至于刚才那位,我和各位刚刚都已经略有所见,确实天赋异禀,实属难得,但不知细节如何,我就先从他这里开始吧。”
那管家走到孩子面前,面带微笑地捋着胡须,近距离欣赏着洋洋洒洒的长篇大作。虽然他之前已经远远地看了个大概,但还是凑近些才能看得真切。只见他细细阅读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高举右手。
“通过了!果然!以这孩子的才能,如果不通过,实在说不过去!”
人群中有人说道。
又是一阵热烈地掌声,那孩子鞠躬谢过管家,便开心地带着自己的作品,走到个负责接收第一轮通过者的仆人那里。
“好了,让我看看其他人如何呢?”管家走到他这一排最左侧的孩子身前,一个接一个地观察。这其间,他并没有急着举手示意,而是先对每个人都仔细地观看,再考虑谁写的文字最能打动他,然后作出决定。
他走到了安澜的身前,慕辰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写的这个“斌”字,美观倒是美观,估计是安澜自己很喜欢和熟悉,所以才能写得好看,但是,区区一个字,在这些人当中实在是很不够看,那管家果然皱起了眉,而安澜见他这样,知道他略有失望,便开口说道:
“管家大人,请容我解释一下,我写这个字的用意,可以吗?”
“唔,那自然好。不知你为何要写这个字呢?”
“斌,这个字,意思是文武双全,是由文,武,两个字合二为一构成。但是,组成它的文和武,却不是一样的大小。“文”这个字,在这里只是一个偏旁,而武,才是主体。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仔细地想了很久,我认为,原因可能是这样的:
文,应该代表着我们国家的文明,而武,则代表着我们国家的武力。没有强大的武力,是保护不好我们的文明的,所以武力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文明。但是,文明虽然只是一个偏旁,可失去了它,人就会变得和猪狗,和野兽一样了,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人活着,应该像这个字一样,既有强大的武力,又懂得知识和文明,才能获得幸福。我愿意当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成为一个能保护好我们国家的文明,保护好郭府的上上下下所有人安全的家僮。这就是我写这个字的用意。”
大家听了他这番话,顿时觉得这孩子想法深邃,虽然只写了一个字,但是他确实深刻明白这个字的意思,这是很不容易的。现在有很多小孩,虽然会读,会写很多字,却不求甚解,也不深入思考,所以即使会了,也和不会一样,可他却将这字的意思研究透了,管家听了,也面露微笑。但他仍是没有立刻做出判断,只是说道:
“嗯,你说得很对。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长远的目光,明白这种道理,待我再去看看别人写的如何,再回来评价你吧。”
“谢谢您的夸奖。”安澜的脸上泛了红,鞠躬说道。
而后那管家又把所有人的字仔细观看了一遍,这期间,也有不少孩子效仿安澜,向管家解释他们写的意思,似乎安澜给他们开辟了一条更能接近入选的道路。管家一一垂耳倾听,有时面露微笑,有时微微皱眉,有时不作反应。看完所有人,他回到空地中央,然后眯着眼,捋着胡须仔细地看着眼前这群孩子,思索了片刻后,他走进人群中,对一些人举出了左手。
这些孩子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回到了父母和亲戚身边,他们叹着气,互相安慰。慕辰夜突然觉得,这场面,或许就是所谓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了,这些孩子也未必就写的不好,只是管家认为他们不适合罢了。慕辰夜真心希望,他们离开了这里,还能很快重整旗鼓,找到一个好的去处。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只剩下十几人还未被管家判断。看来他用的是排除法,一步步去掉不合适的,最后留下几个可以进阶的。他又考虑了一会儿,又走上前,慕辰夜知道,他此去必然又是要去除一人,心里只想着那人千万不要是安澜。
管家越走越近,竟然真的走到了安澜身边,慕辰夜倒吸一口凉气。
“你,回去吧。”
管家说道。
但是却见安澜没动,他旁边的孩子却迈开了脚步。原来是虚惊一场,管家的话是对安澜旁边的孩子说的。那孩子低着头,慢慢地走出去,他自己也知道,他很可能是这轮被刷下去的最后一人,当然比其他人更可惜一些。
管家随后站在郭府的台阶上,宣布道:
“现在,此处没有被举手的人,我为你们统一评价,你们,都是满足条件之人,有资格进入下一轮的选拔。”
他说完,便对这些孩子举起了右手。
孩子们欢呼雀跃,安澜也欣喜不已,跑回到慕辰夜身边。慕辰夜说道:
“刚才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幸亏你自己有一番合理解释,不然的话,你可能真的要被刷下去了,我亲眼看见那管家对你皱眉了。”
“虽然你教我写的话确实不错,但是,那毕竟不是我心里真正想的,也不是很明白其内里的名堂。但这斌字,是我父亲打我记事起,第一个教给我的字,所以我当然非常熟悉,也非常明白它的意思了。再者说,你教我的那句格言,意思不就是:我的命运,我自己改吗?既然我懂得了这个道理,我又怎么会去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去决定自己的未来呢?”
“你说的对!”慕辰夜赞同道。
他又拔剑,在刚才他写的“命自我改,相自我造”的后面,加上了一句:
“吾命吾改”
“这是什么字?”安澜问。
“这是:吾命吾改。意思是,我的命运,我自己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慕辰夜说。
“那接下来一轮,比武,具体是怎么比呢?”大家问道。
“比武,就像刚才那孩子说的那样,武力,是保护文明用的,但要保护文明,首先要做到能保护自己。而将敌人击倒,就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比武之道,其精湛处在于一对一的平等较量。我们将抓阄决定孩子们的对手,进行一对一的比试。”
看来就是打架!慕辰夜心说。那安澜武艺也是有一些的,只不过,之前见这群孩子中也是人才辈出,究竟会比出什么名堂呢?安澜会分到什么样的对手,又能否取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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