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发，黑框眼镜，白色的遮阳帽。
那是，死神的装扮。
少女的马尾被风压托起，就像彗星的彗尾一样，深紫色的发丝狂舞着，宛如紫色的披风在身后展开。
“接下来，你的盾能抗住这招吗？”
从空中落下的全力一击，高速的气流扭曲了少女周围的景象，原本身材娇小的女孩此刻竟然显得如此巨大，仿佛天神下凡，挥下制裁一切生灵的一拳。
老人展开的几何护盾重复叠加组合成了一个扭曲变形的复杂，但又棱角分明的立体层级护盾。这个护盾拼上了老人所掌握的一切几何阵型护盾，无论是物理抗性还是对热、核攻击的抗性都完全不亚于曲面护盾，堪称二维护盾中的最强。
老人很清楚，这个女孩值得自己用尽魔力去对抗。
咒文不断念出，脑中沉睡的知识全部苏醒过来，一切的一切都以准备就绪，再加上最后一道防御，纵然女孩拥有神力，也无法伤及石像半分。
他突然想起了在大图书馆里进修咒法时，一名年过古稀的老者同自己一起坐在橡树长椅上，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背诵着解读出来的咒语。
晨读结束后，他满怀敬意地询问这位老人，凭他一生研读原籍的经验，究竟掌握了多少这个图书管理的魔法。
白发老者缓缓竖起了干枯的食指。
“一个。”
那惨白的，布满皱纹和黑斑，长着粗大指关节的手指就像一颗参天大树一样立在了少年时期自己的心里。
说完，白发老者自豪地抬起双臂，笨拙却精确地做好了姿势，那一串被他反复诵念了几十万遍、几百万遍、甚至几千万遍的咒语从老者紫黑色的干枯嘴唇里迸发了出来。
“寂静的丛林在霜露中凝结，炽热的骄阳在皓月中熄灭。雪主的白刃与我以梦的陨落，冰皇的权杖赐我以花的世界……”
语毕，老者周围的温度骤降，白雾无端出现，下一秒，巨大的冰盾突然出现在了老者和自己之间，宛如一面巨大的城墙，其高度和厚度都不容小觑。
老者看着自己的术，欣慰地笑了笑，然后驱散了这个魔法造物。
“我只会这一个，‘列文克展开型冰盾’。”
尽管自己深知，‘列文克展开型冰盾’是防护效果出类拔萃的高级法术，但是，它终究只是列文克开发的冰盾术中最简单的一种，倘若那老者真的穷尽一生，只能施展这样一个法术，那么，学习魔法的真正意义到底何在呢？
老人的最后一个护盾还没来得及展开，之前搭建的全部防御在少女的拳头降临之际顷刻崩塌，残破的魔力碎片无力地飘零在空中，最后消失在了拳头卷携的风暴之中。
死。
这一拳击破了防弹防炸的长袍、用魔法保护的皮肤，击碎了同样用魔法保护的肌肉组织、脏器、肋骨，击穿了他的整个身体，把他“钉”到了地上。
强烈的冲击直接在地面砸开了一个深坑，强烈的震波向四周迅速扩散开来，惊得远处的丛林里群鸟飞起，尖啸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少女嘴角一挑，露出了轻蔑的一笑。
“老头，看来，你的魔法不过如此嘛。”
老人感到胸口涌起一股热流，随之而来的是灼烧大脑的疼痛。他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吐到了少女的白色T恤上。
少女没有躲闪，也没有埋怨什么，笑着看着苟延残喘的老人。
“我一抽出拳头，你就要死了哦，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努努力说出来吧。”
她不知道，老人的意识其实早就不在这里了。
他想到了老师告诉自己的一段话。
“魔法吗……数千年来，所有人类一直想要掌握这扭曲自然的力量，但魔法最初诞生的目的本不是为了授予大众，而是服务于大众，改变天气，扭曲现实，服务于当时处在文明初期的人们。人类无法控制魔力，这是先天劣势，即便少有的能控制魔力的人，也极少有能参悟魔法咒语中蕴含的知识。归根到底，人，不适合使用魔法，各种意义上，都不适合。那些穷极一生能掌握一个魔法的人是绝大多是魔法学徒最后的样子，不过，正是因为他们对知识的渴望，对魔法的热情推动了巫师在没落的数百年里缓慢发展，挺过了挫折和打击，并不断改进古典法术。一切都只是为了，进步而已。”
进步……
老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拼命研读原籍，看到了老师教导自己施法，看到了自己登上了毕业典礼的秘银座，看到了自己走进一个白色的空间……
他人生最后的记忆，是那个躺在治疗舱里的少年。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还有未被揭晓的秘密，还有另外的可能性。
我可是，巫师！
“咳，咳咳咳咳——秽，你真的，了解巫师吗——”
在地面描绘的巨大法阵展开，耀眼的橙红色光芒涌起，四周聚集的魔力就连少女这种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什，什么——”少女对突入其来的变化大吃一惊。
“咳，咳，咳——组织让你监视我，真是瞧得起我啊——咳咳，咳咳，咳咳咳——我也要对得起你们的期望，才行啊——”
顿时，大地变得灼热起来，随后，翻滚的岩浆从刚才被少女打出的裂隙中喷涌了出来，最终，就连老人和少女所处的地面，都因为高温变成了半固体的状态。
少女慌乱地抽出手臂，跳跃到了空中。
“这，这莫非是——”
“咳咳咳，所以说啊，咳咳，你，咳咳咳，真的了解巫师吗？”
早在他被迫与少女交手，之前——
早在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让蚊子在这里留下了法阵。
虽然他知道此战必败，但是，一切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他只是出于巫师的本能，不会让女孩就这样走掉而已。
“看吧——这就是，魔法——”
平静的大地突然抛起万丈高的火山灰遮天蔽日，强烈的地震摧垮了方圆十里范围里的所有人造物，赤红色的岩浆爆发式喷涌而出，令人窒息的硫化物的气息笼罩了半片天空！
“老头你——”
少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岩浆便将她瘦小的身影淹没在了火山灰之中，无法再辨识出来。
“对，我，是巫师。这就够了。”
……
……
“确认到塔斯·希尔斯信号丢失。他消失了。”身着和老人同样白袍的中年男子对身边的培养皿说道。
充满机械质感的声音从培养皿上的扩音器传出，同时带着些许杂音。
“我们知道了，我们明白了，我们意识到了。”
“阁下，我是否要去确认一下他的死活呢？”
“去吧，去吧，去吧。库珀·希尔斯，库珀·希尔斯，库珀·希尔斯。他也许还没死，他也许还活着，他也许正在计划着什么。”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秽……她成功了。”
培养皿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即发出了混杂着电流杂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干得漂亮库珀，干得漂亮希尔斯，干得漂亮Hypothesis的各位。我们，你们，他们。胜利，胜利，胜利。我们将要成为，未来，扭曲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乱的，令人作恶的笑声在白色的房间里环绕回响着。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培养皿。
墨绿色的透明液体中，浸泡着的是一个长着各种脏器，长着无数细小的触手，长着安置在不同位置的眼睛的粉红色的肉团。
培养皿最上方的标签上写着，“完美生命体2.3.1.4”。
“我马上安排新的接头人，赫尔那边已将做通了联合组织的工作，俄罗斯那边我们也阻止了科拉超深井计划的重启，中国那边疗养院的秘密被全部封锁了起来，美国那边对黄石公园秘境的探索也叫停了，目前威胁比较大的几个重要据点全部得到了安全保证。我们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计划了吗？”
中年男人继续询问肉团。
这次，扩音器迟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男人眯着眼看了看肉团上长着的几只不知看向何方的眼睛，沉默了良久，最终说道：“我明白了，我再去督促他们做好这一阶段的准备，务必追求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不一会儿，扩音器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库珀·希尔斯，库珀·希尔斯，库珀·希尔斯。去吧，去吧，去吧。你的任务，你的使命，你的归宿。就在，就在，就在。那里，这里，那里。”
中年男子默默听完了无感情的机器吐完每个字符，随后没有意思迟疑地转过了身，走出了这个纯白色的房间。
除了一罐墨绿色的培养液外。
除了那个培养皿外，那个纯白色的房间，就是当年他和哥哥一起加入组织接受面试的地方。
中年男子的梦想，本来和组织是一致的。
现在。
算了，现在是现在，不是吗？
……
冷凝的石块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火山灰。
一个黑影破开了石块，爬了出来。
阳光重新投射到了大地上。
它，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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