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星月夜。
天花板的水晶灯垂下了无数被风吹拂而轻晃着的灯坠,每个坠子上都有着被工匠精心打磨出的无数玻璃面,那些向着窗户的面都反射出月光的颜色,美丽的光与影在五个瘦俏而纤细的指尖若隐若现。
璀璨的星辰,朦胧的月光,轻盈的夜风还有蟋蟀那低声的鸣叫。
静谧而安逸的夜空无疑是值得享受的美景,但对我而言,却充斥着不该有的恐惧与压抑,因为它就和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
夜深人静却不敢入眠,只能把手对着天花板,看那手指合拢随即又伸展——这很无聊,但是我不厌其烦,因为不得不等待那个最不愿听到的消息。
直到“咔啦——”一声轻响,沉重的门极不情愿的被推开,戴着单片眼镜的汤姆(Tom)缓缓走了进来。
没有主人的允许或者是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即使管家也不能随便进主人的卧房,而现在,明显是后一种情况。
“少爷,夫人她——还是……”无需多言,到这里就什么都知道了。
安静却是死寂,虫鸣却是悲鸣。
刚伸展的手指随即停住了,一声闷响,连同胳膊一起砸落在绣着无数绚丽繁复花纹的蚕丝被上。
“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是闷闷回应的,但是语气带了一丝如释重负,仿佛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早一点知道也只是早一点结束这种可怕的煎熬而已。
管家只是一个兢兢业业的管事,对此不便多说,轻轻带上房门就去尽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来者虽然离开,可是世界再也安静不下来。初秋的夜空里弥漫着女仆们沉闷的呜咽,还有忏悔师蚊子一样的呢喃。
“您也走了吗?”我的嘴角微微翘起,不知是哭还是在笑,那是悲伤到极点才会露出的表情。
“终于您舍不得父亲呢,母亲……”
这里是伯莱克伯爵的宅邸,而我——让·艾略·伯莱克(Jean.Elio.Black),已经成了这里唯一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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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管家便请来教士们做祷告,他卖命的主子只有十三岁,少不更事的年纪,因此他必须一个人打点母亲的后事。伯莱克家本就有着严格的规矩,而女主人生前又待仆人们很好,他们自发的就去处理各种事宜,倒也不需要管家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纷乱的身影之间,只有我一个人机械地伫立在母亲的遗像前,呆滞的看着油画里那依旧楚楚动人的母亲,没哭并不是不悲痛,而是觉着身边不知何处阴森森的,那种恶寒从后背一直袭到脚心。
“伯莱克伯爵家的人,谁也活不长。”
这可怕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从我记事起,死神仿佛就一直徘徊在这幢豪华而古老的建筑物中。自从七年前父亲伯莱克伯爵去世以后,家里的仆人便接二连三的遭到不幸,只是这一次恰好降临在女主人的头上。如果不是因为受到夫人诸多恩惠,剩下的仆人就算不相信诅咒之说,也会因为受不了那些议论而逃之夭夭。
伯莱克家族起于百年之前,最初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商,但是在多年不懈的坚持下,规模逐渐扩大,在曾祖父的时期达到了顶峰,不但经营起了整个阿尔克兰(Achelon)的花卉生意,还被皇室赐予了伯爵的爵位,也算是入了贵族的门槛。神权统治下,除了教会和皇室,地位最高的就是贵族。
只是这些显赫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纵然权倾一方又如何,纵然家资万贯又如何——人终究是要死的,什么都带不走,只能一股脑全丢给子嗣罢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
三天后的追悼会很隆重,神父站在在礼台上不停地念着悼词,教堂里充斥着啜泣声——那是女仆们的声音。而身穿黑色礼服,站在最前排的我早已熟视无睹。念悼词的声音,哭泣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贵族的葬礼都选在当地的主教堂举行,但凡有些名望的人,哪怕是爵位比较低的男爵也会收到邀请。人群中有很多陌生的面孔,包括我那久闻未见的叔叔卢瑟福(Rutherford)。
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这家伙的长相,可他却一眼就能认出我。
“我亲爱的侄子,伯莱克的产业将来还要你接管,你不能一蹶不振。”
据说他早年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虽是贵族却整日和一帮赌徒厮混,最后欠下巨额赌债,名声狼藉。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虽然为他还清了债务却也再难容忍,把他赶了出去,没有任何产业划在他的名下。但他终究还是姓着伯莱克,所以如今我的父母都已经去世,而我还未成年,他作为我唯一的亲人才有了回来的机会,名义就是暂代我管理家族的产业。
我不想说话,只是坐在前排的长椅上,把头低低地埋在了双手之间。要知道,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哪里有心思去听成年人喋喋不休的“产业”。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叔叔只好打住,他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的环顾周围的客人,礼节性的向他们打了招呼,径自走到教堂门口,轻轻戴上礼帽,拄着那并不发挥作用的紫檀木拐杖出去了,用几乎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着:“让这无能的样子可真不让人——放心啊,将来如何肩负得了家族的荣耀!”
不知道如今他的话在人们心中有多少分量,毕竟以前的恶名引来人们不少质疑,但是至少,他在那严肃的神态和端庄的礼节上是做足了功夫。
出门的时候他和一对领着女儿的夫妇擦肩而过。
“霍利男爵携夫人前来吊唁——”
女仆长海伦正在门口接待来宾,听到声音赶忙出来引路。男爵自然是认得这位年轻能干的女孩的,一见面就歉疚的说:“失礼了,听到消息时,我和伊达正在乡下她的祖父家,回来的路上马受了惊撞坏了车子,耽误不少时间。”
霍利家和伯莱克的关系一直很亲密,所以遇到这种事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要全家到访的。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恶毒的玩笑,没想到……唉,小让真的太可怜了。”
“让呢?他还好吗?”
有着一头漂亮的淡紫色头发的少女一直环顾搜寻着什么,看到我在椅子上埋着脑袋,不等他们说话就跑了过去。
男爵早就习惯了女儿这种毛躁:“说起来,刚刚出去的那个人是谁?”来参加追悼会的多是贵族,而他是阿尔克兰的治安官,和很多来客都有交情,因此突然看到一张陌生面孔不免奇怪。
“男爵大人,您指的是卢瑟福先生吗?”海伦望着外面的人影,那个人正牵着一个发髻很高的女人的手,似乎是要把她拉上马车。
“他是少爷的叔父,卢瑟福.伯莱克,以前一直住在萨拉曼(Salaman),这次是为了代管产业专门赶了回来。”
“什么!那个诈骗犯还活着?”
身材臃肿的道格拉斯夫人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粗壮的手臂捂着嘴几乎要喊出来,听到惊叫的旁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她。
男爵赶忙用胳膊肘捅了下她,暗示夫人闭嘴,“你怎么能把荒唐的事情讲的这么大声?”
“把产业交给那样的魔鬼真让人揪心,”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环顾道,她不认识卢瑟福,所以“诈骗犯”的传闻也是道听途说。叔父的形象本来就不好,尤其再被人们以讹传讹的加工后,他已经被妖魔化了。
“毕竟伯爵大人的亲弟弟,已经洗心革面了也说不定。”
男爵的话是这样说,海伦只是礼节性的示意两个人入座并没作声。守规矩的下人是不会跟着说三道四的,不过面对新来的主人,她自己也没有底。
“伯母……是个很好的人呢。”
伊达(Eadda)坐在我身边,轻轻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她似乎认为这种方式能给我安慰的力量。
“我明白你的痛苦。但是不振作起来,如何让你故去的母亲安心呢?”
她的声音不同于卢瑟福,纯净清澈像银铃一样,我本已经什么都听不到的神经,有了片刻的清醒。
“振作吗?”我戏谑的笑着抬起头,看着不远处依旧念叨个不停的修女们,“不过是徒劳的挣扎。没有人摆脱得了死亡——人从来都只是死神的玩物。”
她本来斟酌了很多安慰的话,一时却语塞了,她深信自己是了解我的,但此刻看我的眼神却有些捉摸不定。
“我们在这世界,不过是被线牵着的木偶,挣扎着表演给人看,最终报废了,就装进盒子里——像我母亲那样,深埋在地下,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闻言她轻咬牙齿,又低下头去。
也许是那些做本职工作的修女们给我带来了某些触动,我才会想到把人比作“表演的木偶”,但是我无意去指责她们。
在平时,我无论多么不开心,也不会向她表露出负面的情绪,现在却能静静的坐在这里,用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恶寒的话,就像是一尊染成灰色衰神。
“让变了好多。”伊达默然着,她知道母亲的死对我的打击,但是想象不到对我造成的影响有多么严重,甚至连她自己,都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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