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做白雨田的瞎子，一直在村子附近晃荡，始终没有走。田地里，两家农田的交界处，有一颗苍老的老榆树，和一块巨大的青石。很多时候，我从家门口远远望去，只见到他一身墨衫，盘膝坐在上面，就像是一个苦行的僧人，日日都是如此，没有一次“偷懒”。
随着婚期的将近，村子里的人几乎都知晓了这门喜事。赵四作为村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的事当然是常被人乐道的。何况我还长了一副能为人所乐道的脸？
许多的村民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几乎所有认识的，都叫我“赵家嫂子”来打趣我。希望能看到我娇羞的养子，但是很遗憾，我似乎天生就不知道娇羞是什么意思，更无从羞起。
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却不知那个叫白雨田的男子有没有听说。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我总会关心他是否怎样。有一回我发现，他忽然从面对我的方向盘坐，改为了背对着我。有时候，我很想走到他跟前，和他聊一聊往事。问问是不是认得我，而我又是谁。
但是这个想法却一直没有实现，每次见到他那被夕阳拉长的背影，我似乎能听到那漫山遍野的压抑，压得你胸口沉重，压得你迈不动一步。只能站在那里看着，犹如两个世界。
“小青！”忽然听到了赵四的声音，我闻声望去，在山间土路上，我看见他一脸开心的捧着一代深红华贵的嫁衣，黑黑的脸庞尽是片片汗渍，却笑的分外开心：“快来试试这衣服合不合身…..”赵四进了屋，就小心翼翼的将手中那件嫁衣放了下来，见我仍站在门口就笑着说：“怎么了，是不是很漂亮…….嘿嘿，这可是京城的大师傅做的，寻常人家有钱也买不起呢！”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没有丝毫换穿的意思。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一般：“那你又是怎么买到的？”
我看了眼那深红的嫁衣，针脚细致，精湛之处叫人叹服。在这纯手工的时代，这样一件繁杂的衣服制造出来那可是极为不容易的。难怪赵四说有钱也买不到了。只是我却忍不住好奇，这个赵四如何弄来的这样一件精美的嫁衣。
赵四慢慢从高兴之中恢复了过来，说话也变成了往日的结巴：“我…我…有一身傻力气，干活干的好了，人家一高兴….问，问我想要什….什么，我，我还就要，就要来这件嫁衣了！”
听着他话语中音乐的自卑，我也没有细究什么，能出手这么阔的人，身份财富恐怕也不会太低。安慰他说：“什么一身傻力气，那叫天生神力！是很多征战沙场的将军才有的！”
赵四一听，黑黑的脸上又腾起红来，也不知是腼腆还是兴奋：“是，天生神力。嘿嘿嘿……”说完，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抓起那衣服往我手里一塞：“快穿上啊，我，我先回，回避。”赵四说完，低着头就出门了。把门还给带上，自己像个门神似的站在门口守着。
我捧着手上这件嫁衣，心里实在是没有任何想要试穿的念头，反而在内心深处，觉得这是个毒药一样的存在。看别人穿还好，但是如果让自己穿…..我总会在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抵触感。
我将嫁衣放在了床上，忽然的想，只可惜白雨田这辈子是看不到我穿上嫁衣的样子了。然而在这千万条的胡思乱想之中，有一个鲜艳的水绿色人影，她嘴角娴静，眼神却柔媚异常。不知道她穿上这身嫁衣，又会是什么样子的美丽。
对着嫁衣愣愣发呆瞎想了许久，知道赵四在门外呼唤我，这才意识过来。
“小青，还没换好吗？”
…………………
“吱呀….”
我推开门的那一霎那，赵四是停住了呼吸等待的。而后又是一阵错愕：“小青，你怎么…..”
“嫁衣，当然要在成亲的那天穿才好了，哪有无缘无故就穿出来的。”
我淡淡的说，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到了田地间的大石头上，盘膝坐在阳光中的白雨田。他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仿佛就是一尊恒古的雕塑，古老而沧桑的叫人一眼就再难忘记。
“哦…….”
赵四微微失落了一下，想起将近的婚约，他不禁嘿嘿又笑了数声：“小青，没想到你居然会跟着我这个粗人。你放心，我赵四对天发誓，以后谁敢欺负你，我一定揍死他！我以后一定好好赚钱，好好对你！”
他面目长得和帅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过勉强也算是端正吧。赵四说这话的时候，面目是严肃而认真的，字字都从他的心里吐出，句句都有对以后负责的担当。他是个粗人，有粗浅的知足，却也够他一生的长乐了。
我的目光被他说的话给吸引住了。对上了赵四的双眸，在那并不能称上有多美，多好看的眼中，我看到了他对未来熊熊如烈火燃烧着的决心与诚挚。这个男人在说话的时候，是否也曾为自己以后的生活，以后的命运考虑过？这个简单的话语，朴实的愿望所构成的誓言，是赵四许诺下，那往后一生的生活。有多少爱情倒在了风雨里，又有多少的爱情倒在了生活下？
听着赵四的誓言，我不禁有些愣神。我依稀记得在我以前的日子里，也有一个人，这样严肃而又认真的跟我这样说过。只是他的话与赵四相比，一个轰轰烈烈的荡气回肠，一个平平淡淡的笨拙温馨。这两段不尽相同，却尽相叫人铭记的感情，就这么回响在我的脑海中。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赵四已经紧紧地将我瘦小的身子，拥尽了他宽厚的怀里。
“小青……”他低头看着这个日夜相处的人，心止不住的颤抖。欲望也止不住的叫嚣。他拥着我的力道渐渐又加了几分，叫我几乎无力挣扎，也几乎喘不上气。“赵四，你先放开我！”我摇着身子，却没有丝毫撼动一分赵四铁臂的禁锢。就像是我鼓励的那样，他果然是天生神力。讽刺的是这神力居然用在了我的身上。我心情此时真是复杂的可以，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一向腼腆又守规矩的赵四，居然会做出这么有突破性的动作来。
赵四的鼻息粗重了一些，及时是黑色的肤色，也掩不下他那渐红的脸庞，他紧张的低着头，缓缓向我凑近，呼出的气直接打在我的脸上，有股燥热，有股酒精的味道，缠绵不去，如丝如缕。一闻就知绝不是寻常酒液可比。但是出身粗鄙的赵四，怎么会有这么多闲钱来买这么好的酒？难道也是那位送衣服的人做的？
赵四颤抖的厚唇缓缓向我压了过来，他脸上仿佛在这一刻间憧憬着什么，双眼也闭上了。那在粗布下发烫的身子，似乎连衣裳都阻挡不住这热量。透过了层层布料向我传递过来。
我极力往后仰着头，脸色不一会就憋得透红。但是那赵四的厚唇却躲之不去的梦魇，始终执着的向我凑来。我死命的抗拒着，带着一种我也不清楚的强烈愤怒和屈辱感，指甲扣进了他的铁臂里，他都丝毫不觉，宛如被魔楞了一样，依旧我行我素。
在艰难之中，我仰头望着天空，喉间有一道声音，未通过意识就已喊出：“老白！－－－－－－”
那一瞬间，我听见一声熟悉的长啸，而后却是无数人的惊呼声。我费力的偏了下脑袋，却看见那老榆树与大青石，已被不知何时赶来的官兵包围，他们人数不多，气度森然有序，每个人都有不俗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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