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个被选择留下的罗贝尔家的士兵,出人意料的都是健壮之士,而划分给贝昂利多的魔法师,则全数都是女性。确切的说,是行军的当时,与贝昂利多结识的侍女。
天色虽晚,然而天际间仍有一线余晖,贝昂利多不敢下坡去采伐,因而只能抓紧时间搜集坡上有限的木料。他卸下了马刀和挂在腰间的行囊,与士兵们一样,麻衣布裤,进行采伐和搬运。乍一看上去浑身汗渍渍的,左手提着柄短斧,右手则吃力地拖着一捆绑好的木柴,和一个乡下小伙子没什么两样。
“伯爵大人的部队已经出发了。”侍女长普鲁妮从后面跟上了亲自带领士兵们收集干柴的贝昂利多,她步子显得有些急促,显然有什么事令她无法做等下去了。
“贝昂利多阁下,请原谅我以下粗鲁的发言。”
“哦,哦,说吧,我不会介意。”
“那个……”普鲁妮有些急切,但好几次话到嘴边又断了音,她显然不是那种说话心平气和的人。但站在具有隔阂的角度上,说些当下十分要紧的话,也是需要相当的口才的。
“您想说些什么呢?普鲁妮侍卫长阁下。”
听到了如此话语,才惊讶地发现对方早已经摆正了身子,面带微笑地与她交谈,用词也似乎是把她抬到了相同位置的程度。不过同时,也有些许不耐烦的意味。
“虽然、虽然我想不出康奈蒂大人她如此信赖您的原因,但是在彻底知悉完整计划之前,我们并没有抱着乐观心态的理由。”
“哦,话是这样说没错。”
“但是,不到一千人对阵占据地形优势的三千人,纵然是知道全部计划,也不见得会好转许多呦。”他仿佛事先知道似的,把搁在心里的话轻松交代出来。
这样一来,普鲁妮的问题就显得多余了。但她却不以为忤,反而打心眼儿里松了一口气。要说为什么这样的答案令她安心,也没什么好难理解的。毕竟自家大人也总是这样一幅成竹在胸的口吻嘛。
不过转头去看士兵的话,就不会兴起太多乐观的念头了。
战前的压抑是罗贝尔家士兵们的专利,一百个人要在太阳彻底落山前,搬一千号人份的木柴,这种苦差事当然也是提不起精神的源头。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罗贝尔家的士兵偶尔看向交谈中的两人,抛来调笑的目光。
“你猜那个嫩草今年有多大?”
“看上去二十左右吧。”
“屁!老子二十岁的时候,胡茬早都挂了一脸,这白白净净的小脸,我看撑死十五岁。”
“伽罗,恐怕你十五岁在磨坊挤奶的时候也是胡子拉碴的吧?”
“去你妈的,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死木匠。”
……
“所谓的罗贝尔家的精锐,也只不过些吃苦耐劳的家伙嘛。”
“挤奶工、低级木匠、学徒、佃户、甚至是无业游民,平时就被贵族们肆意驱使,现在还要送到前线充当炮灰。可笑的是,那些职业军队却在为他们的豪宅看家护院,成为了他们怯懦的代名词。”
贝昂利多非但对这些人的评头论足不恼火,反而一门心思地替他们说话。忽而又想起了时间,拿起短斧和绳子,手脚再次运动起来。那捆作一团的木头,配合着粗麻制的绳子,把他的肩膀磨出了泡,可他依然咬牙坚持着。
普鲁妮跟在他后面,想要伸出援手,可倔强的贝昂利多还要从喉咙里发出变了形的声音,证明她的多此一举。
“呃咯咯……嗯,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成了这些乌合之众的队长了,不是吗?”
普鲁妮很想说,这也是她想要提到的,但她忍住了。在行军中的诸多故事中,反倒是另一件事更值得她注意。
“贝昂利多阁下……过去真的只是一个佣兵这么简单么?”
“嗯!不然、唔唔……不是佣兵的话,还有谁会把那些无聊的笑话总挂在嘴边?”
“还是我来帮您吧。”
在最后一个陡坡处,普鲁妮搭了贝昂利多一把手,后者总算没有拒绝。他把斧子收入行囊,木柴也按部就班地堆好。
“接下来,只要等天一黑,这些柴火就要派上用场了。”
贝昂利多信心满满地说着,心里却在担忧另一边的情况。要知道万一康奈蒂那边并没有找到什么捷径进行突袭,抑或是时间上与约定大相径庭的话,自己的这些“临时部下”都将陷于危险之中。
“快看!”
就在贝昂利多心事重重的时候,负责查哨的士兵发出尖锐的示警声。
“笃笃笃笃……”
果然,随之而来的是营地后方飞扬起的大片尘土,以及纷至杳来的马蹄声。夕阳下那原本柔和的景致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支军队在向营地快速挺进,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该死的!士兵警戒,警戒!”
贝昂利多弃了手中的活儿,高声指挥着罗贝尔家的士兵集结着。但由于贝昂利多一身破烂打扮和年轻的样貌,使得听信他的人少之又少。这些明显疲累的士兵们费了好大功夫才站在了一起,却个个都衣甲不整,甚至有小一半人的双手空空如也。
“所有人,列桶阵。持长矛的人站在外面,魔法师也就是女侍们站在最内侧,有盾的都站在中间层!”
比起贝昂利多的嘶吼,身穿铠甲的侍女长普鲁妮则要管用得多。她先是把女兵营的女兵们号召起来,自动站成一个圆,再让男人们挡在她们跟前。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贴了上来,照着预先设定好的阵形站好。
贝昂利多只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就把精力放在了对这支不速之客的辨认上。那迎风招展的旗帜,被残阳染红,可贝昂利多却找不到罗贝尔家的族徽——红晶之盾。
他警惕地盯着前方,几乎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谁知道队伍里传出了类似欢呼的声音。
——“是哈伦斯爵士的部队!是塞伯伦大人从奇士墩堡带来的援军!”
顿时面如菜色的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武器,长出了一口气。
……
塞伯伦领着约莫三百名骑兵进入了营地,看样子与高地骑士团那全副武装的重骑兵有所不同,他们骑在马上,只穿戴轻型锁子甲,手里的武器也不是长剑或者长枪,竟然是复合弓。
这种弓骑兵在北方不算罕见,但大多都是异教徒们的专利。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三百个弓骑兵,打着哈伦斯·罗贝尔的旗号,着实令人不能不吃惊。
塞伯伦本人则不顾众人的欢呼和贝昂利多的吃惊,径直走向营盘前部,向寺院的方向眺望,打算从地形上判断出什么。普鲁妮看到此情此景,便忘了贝昂利多一眼,郑重地说道:“贝昂利多阁下,希望你能记住实现的计划,并帮助伯爵大人她实现。”
贝昂利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普鲁妮便退下,把空间留给了塞伯伦和贝昂利多。
“这么说来,康奈蒂伯爵领兵至此之前,一路上并未与福瑞森家族的部队相遇喽?”
塞伯伦在大致了解这几日的行程之后,出言打断了贝昂利多本就不太情愿的陈述。
“事实的确如此。”
“那么谁能解释一下,康奈蒂伯爵她现在身在何处?”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糟糕的问法。如果不是本人心情糟糕的话,这话责难的意味就显而易见了。但是,除了贝昂利多以外,还会有谁能介入这个对话呢?
“她带着500名士兵沿着河,向南去了。”
“唔……”塞伯伦沉思了一阵,随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她是打算对敌军突袭吗?”
“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只能冒险一试喽。”贝昂利多满不在乎地回应到。
塞伯伦抽出扣在颌下的右手,做出了一个“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当然,以贝昂利多的性子,这种被人指使一般地陈述,也该到此为止了。恰逢此时,呼噜噜的饥肠发出响声,他哈哈一笑,“肚子饿了,不好意思啊。”
“告诉我,具体的细节,佣兵。”
塞伯伦的语气清冷,但短短的几个字却让贝昂利多吃了一惊。在塞伯伦离开之前,他一直都混在军队里,可这家伙却清楚地知道他的底细。
“以阁下的才智,难道会对如此浅显易懂的战略困惑吗?”
塞伯伦撇了他一眼,“增台添灶,是为了让福瑞森家的人认为你们按兵不动不是吗?”
“只说对了一半。”贝昂利多当即反口回答。
塞伯伦眼神中的深意更浓了,但很快把视线移到了那百个士兵身上。这些被征入伍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在分布在营地中,或仰或躺,更有甚者还在抱怨伙夫还没把晚饭做好,于是那仅有的五个伙夫便也骂骂咧咧,抱怨他们人多不干活。
这与他带来的三百余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边散漫无章,一边军纪严明。他轻哦了一声,带着别样意味地问道:“难道你们这一百来个人还有别的任务吗?”
“不然阁下以为,我们费力取得这些木头要做什么呢?”
贝昂利多几乎被他这种冷淡无礼的语句折磨得无法忍耐了,语速也到了脱口而出的地步。
“据我所知,以康奈蒂伯爵大人的英明,大致上不会作出让你们白白送命的决定。”
“我不妨告诉您,我们这些人的目标是那座桥和大门。而且……”
贝昂利多特意只提到桥和大门,让塞伯伦误解为“对其进攻并最终占领”这样的意义。果然,听到一半的塞伯伦就大声喝斥:“简直是荒谬!”
这次换做贝昂利多对他的喝斥置之不理,他径直走向自己的“下属”,头也不回地说道,“而且我恐怕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与您闲聊了,士兵们还在等我。不过您若是愿意,这一百位士兵归您麾下我也乐意得很。”
这话想必能让对方的脸气得发青,他想。
可塞伯伦毕竟不是一般人,马上就叫住了贝昂利多。
“等等,佣兵。”
“做好交代给你的事,然后价钱翻倍。”
对付佣兵最典型的方法,莫过于利诱,塞伯伦深谙这一点。
“不打算成交吗?”
后者则摇晃着脑袋大笑,“呦,还真是抱歉呐。神恩协会里,可没有这种见钱眼开的廉价货哦。”
这下塞伯伦真的有些错愕了,他鲜有如此尴尬的失误,这不禁引发了他的沉思。
……
看到贝昂利多离开了塞伯伦,向着他们走来,和贝昂利多不算陌生的女孩子们都围了过来。贝昂利多大咧咧地接受了邀请,和这些具有魔法师潜质的女孩子们共进晚餐。
之后,普鲁妮单独把贝昂利多叫到一边。
“塞伯伦大人他,是要收走你队长的职务吗?”她关切地问。
贝昂利多摇了摇头,吐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可康奈蒂小姐的指令呢?”
“我没有全盘托出,他的傲慢令人难以信任。”
“呼,还好……”普鲁妮松了口气。
“咦?”贝昂利多有些疑惑,“难道你也认为不该让他知道吗?
“嗯,在你刚才与他交谈的时候,我到他们那边看了一眼,才发现他们的身份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借着火炬之光,贝昂利多仔细打量了那三百个骑兵,他蓦然惊叹道:“异教徒!”
“虽然他们的行为举止与习惯于莫路易斯文化的我们颇为迥异,但仅凭这点,我们也无法认定他们就是异教徒。毕竟近年来随着骑士团国向北扩张的加快,很多尚未完全皈依古勒教的人也能时常见到。”
“嗯,嗯。”贝昂利多稍微冷静了下,接着她的话说道。“不过如果是被雇佣作为某个贵族的私兵,却是再好理解不过的了。”
由于异族人鲜有做商人的料,刀口舔血的买卖倒是更适合他们。再者往往一个从小到大在马背上长大的异族兵,要比一个出身贵胄的贵族老爷便宜得多。因此,但凡涉及到局部性的战争,只要不是公爵级别的对决,就算是明目张胆的异教徒,也总是活跃在北方的各大战场上。
“想必是这样。”
“你是怕他们另有所图?”
普鲁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管是否如此,看样子,塞伯伦是不会轻易损耗这批士兵的。因而我们这些乌合之众,就有被牺牲掉的可能。”
“恐怕不止如此。”贝昂利多冷冷地说道。
“要知道军队若是来自多个封臣的话,对领主的忠诚必然是可以保障的。但是当下这种情况,唯一能保障的只是他们对塞伯伦的忠诚这一点而已。”
听了这话,普鲁妮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可他毕竟受过柯尼森布伯爵的恩惠。”
“谁知道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故作轻松的谈吐,已经是贝昂利多能想到的唯一可以稳定人心的办法了。在昭示给普鲁妮自己再无其他底牌这件事之后,手头上这一百个人包括那些女孩子们,其份量就显得举足轻重了。
毕竟若是说之前对塞伯伦的拒绝,连同“自己情愿把命也赌进去”这两件事都是言出必践的话,那一定是违心的。
“对了。”
说完了刚才的话,只能硬着头皮的他,本要去把那百来个人召集起来。在这之前,他顿了顿足,回头对普鲁妮说道。
“你不是问我,到底是不是只有佣兵这么简单吗?”
普鲁妮“诶”了一声,不过马上,敏锐的她就一脸洗耳恭听地摆好架势。其实康奈蒂将士兵的指挥权和作为后路的营地全部交给一个佣兵的做法,最先她是持不赞同意见的。但是不知怎的,在这一番话之后,原先的担心也消减了许多。
“当然没那么简单。”
“嗯?”
不是吧,歪打正着?普鲁妮不可思议地看着贝昂利多。
“我可是一个痴情的佣兵诶。”他年轻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足以令女人迷醉的自信神色。不过或许是由于对方心智比想象中还要成熟的缘故,也就仅仅是将信将疑的程度。
“这话也真是太没……脸了。”
转过身去的贝昂利多,也只能用蚊子般的声音抱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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