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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怨灵

小镇怨灵

中国北部某处小镇。

这里刚下过雪,所以尚有些冷,给人以清冽的触感。冬日的阳光明亮,但却不热,有些清冷的感觉。严冬的冷空气也很干净,有雪裹着泥土的味道,在微风中发酵,形成难以描摹的混合味道,但很舒服。

方昶圆正在这个小镇上度假。

中间那个字认作“长”,您且记着,没准以后给娃起名用得上。

他是医科大的研究生,26岁,适合谈婚论嫁的年龄,开玩笑的。

他昨夜刚到此处,解决了食宿问题,并且稍作歇息。

日上三竿,方昶圆睡得正香,事实上他有严重的低血糖与低血压,起床气大的吓人。

方昶圆把自己裹得死死的,只露一个头。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面容有些可怖。左眉角有一道细而长的疤痕,蛇一般扭着,窜进发里去,不知晓具体的长度。

他睡在床的边沿,翻了个身,幅度有些大,直接摔了下去。这下倒是把他摔醒了,可还没有彻底清醒,迷糊着呢,您可别忘了他的起床气。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帽子按在头上,提起风衣反手一甩,当作披风披在身后。然后是洗漱穿衣之类的杂事,外加啃半根昨夜余下的法棍,方昶圆俯身抄起一个手提箱,推门出去。

方昶圆踩着轻快的步伐,他很瘦,且高。步子很大,但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触即收,像是鬼在飘。他身披长的发指的黑色风衣,走起来像是黑云翻滚。

方昶圆的脸上挂着一幅惨淡而矜持的微笑,这里几乎没有里世界的痕迹,这让他有些不耐烦,于是挂上了惯用的假笑。这个小镇上的人似乎大都互相认识,让方昶圆这个外人多少有点不适应。他眯着双眼,右眼昏暗,左眼明亮。因为他的右眼出于某种原因约莫是瞎了,看人只见一片鬼影,像极了夜幕时分的天色。

他无所谓地掸掸衣领,手里提一个银灰色的磨得蹭亮的手提箱,打量着周遭的行人。

这里有一个怪风气,人们喜好摆阔,尤其是在熟人面前充面子,因而花钱大手大脚,在这个说不上繁华的小地方走出门,各种名牌能亮瞎你的眼,这倒是衬得方昶圆有些寒酸,他的风衣已经穿的很旧了。

听人说过,有人即使是家里很穷,也一定要买一套贵的吓人的名牌,以免出门丢份。

方昶圆表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他倒无所谓,反正他只是在此旅游,若不是心血来潮,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虽说,这里风景还算不错。

此地属于两山夹一川的地形构造,小镇正处在江边河谷上,沿江一字铺开。就风水学讲,阴阳之气沉淀交汇,也还凑合。倘若再上一步,便有一线可能形成地脉守护,倒不是不可以成为一块福地。方昶圆谨慎地作出判断,他旋转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边上有些锋锐,容易划伤手指。

此时近春不久,却是尚冷且寒,今日阳光明媚,可并没有带来热感。江水汹涌,扬起江底暖气,但仍旧嫌冷,或许是雪方融化的缘故。沿途的几棵树被冻得难受,在微风中颤栗,树上剩不下几片叶子,且摇摆不定,失了“血色”,露出黄里泛白的底色,像是营养不良。而在内行人看来,则是——

“阴气过重。”方昶圆的神情有些阴翳。他深吸了一口气,是清冽的泥土味,但混一点难察的涩味,他抿了抿嘴,呼口气,热气涌出,形成白雾,被风吹散。

人,生而有命,凝为命格,永世独一,是为极小。

而天地苍茫,风雨雷电,水火风霜,是为极大。

前文依然说过,极大与极小并无区别,故而命格与风雨雷电,水火冰霜并无区别,故而命格成为了世界的权柄。

于是,那些能够发觉自身内在,觉醒深埋于自身命运长河之中的命格的人,被我们称之为驱命者。他们在生活中掩藏自己的身份,在常人视线难及之处散发光芒。他们受到驱命者总部的统一调配,却又各自疏离,保持独立身份。

命格种类不同,以自然元素为基,另外还有生命死亡命运之类神秘度更高的属性,以及实在难以划分,干脆独立出来的特殊系。

命格实际上是个人命运的总括,是人来到此世的理由,是人在命运长河之中应处的位置。它甚至先于个体出现,正如所言,命格是因,人出世为果。命格人人皆有,无法更改,且种类唯一,一般来说,人们挖掘命格的能力,实际上是加深对自身命运的认知,是对自己的更深层次了解,人们通过使役命格之力,当作杠杆以小拨大,影响世界运转,形成诸如此类自然现象。除此之外,驱命者还能借助他物,以别的方式对世界进行干涉,这就是平常所说的魔法,法阵术式之类的东西也都倍包括在内。

普通人组成了表世界,掩盖着里世界,驱命者则游弋于两者之间。

重新认识一下吧,方昶圆,B级驱命者,最高等级为S

方昶圆这个等级的驱命者早已处于非人之境,能以自己为中心,一定程度的干涉世界运行,譬如改变天气。让隆冬添雪,属性偏阴的驱命者都可以做到,但这与阴气无关,而此时之重,以至于周遭生命都遭到了抑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但这似乎正是怨灵的专长。

方昶圆拉起衣领,觉得有些厌恶。他收拾心情,信步朝江畔去。

方昶圆从人群熙攘中抽出身来,他那长的发指的风衣像是黑压压的垂云,裹挟着浓厚的阴影,横压过去。方昶圆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息,配上这冷漠的风衣,简直是丧门神出游。所幸也没人愿意触这霉头,近乎下意识躲开他,方昶圆提着手提箱拐进一处街巷,这似乎是从大街走向江边最近的路。

这里零碎地摆几个小摊,摊主大多都是些老人家,卖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也不在乎招徕顾客,见到方昶圆进来也只是瞥一眼就继续手头上的事情。他们似乎也不担心有城管之类的人来怼他们,毕竟年龄摆在这里,往地上一躺,随便叫两声,谁都不敢招惹他们。

远处一个垃圾箱散发出盈天的恶臭,方昶圆神色不变,快速走过。老人家摆摊的地方尚且干燥,阴暗的墙角则潮气甚重,有青苔蔓延。

事实上,这里的苔藓类植物多的有些过分了,即使是方才在大街上,他那尚且明亮的左眼也在足下的墙缝中瞥见一摸两摸青影。方昶圆极力压抑住自身命格的运转,尽力融入到“看起来很冷漠的异乡人”的角色里去,因为他清楚这些青苔都被人刻下了术式,成为了施术人的眼,打量着一切陌生的来客。

前文已经提过,“命格”是世界的权柄,而术式则是具备极微量命格特质的具有特殊含义的符号的排列组合,因其覆盖面广且实用性高,从而广受驱命者的偏爱,方昶圆尤为个中好手,他对术式的研究极深,以擅长快速编写多重大型攻击术式而闻名。

所以,这个未曾谋面的施术者简直是在班门弄斧,方昶圆一面在小巷中穿行,一面在心中冷笑。他的任务上规定理应于明日前来与发布者会面,方昶圆刚刚从埃及的任务中抽出身来,便立刻赶到此地,目的便是要在真相被人完全掩盖之前用自己的双眼近距离观察这已然化为凶地的小镇。

驱命者一旦发挥处理世界的力量,便会不自觉干扰世界的运转,扰乱命运线的轨迹,因而极易被同行发现,,故而此刻方昶圆必须压抑自身命格的波动。这颇有微服私访的感觉,倒是蛮新奇的感受。

这里再深入些就是一些老土房,青苔蔓延的更严重,方昶圆躲在它们视线的死角处机警的打量了一番,然后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方昶圆并不打算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他确信自己藏得够好,几乎避开了所有监视。事实上这种监视就像是无数个探警器一样,只有面对可疑的人或事才会发出反应,以电波的形式将观测到的现象——譬如说命格的波动——传递给施术者。

方昶圆心里暗自记下这个地方出巷口时眼前一亮,那里有一个类似于公告栏的物什,不过显然已被用作它途,成为各色广告流连之处。他又注意到巷口正对面恰好开了一个火锅店,一个摄像头堂而皇之地对准了此处。

方昶圆神色不变,只是抬头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些广告。门面出租?哦,方昶圆并不感兴趣,婚介所的广告?唔,也许不是不能考虑。除此之外不外乎租房广告,色情诈骗广告之类的,甚至还有高利贷!方昶圆吹了一个口哨,他觉得这里越来越有趣了。

方昶圆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纸,擦了擦鼻涕,他发觉自己穿的有些薄,顺手降至揉成一团,投向不远处一个垃圾桶。

正中红心。

方昶圆将手插入口袋里,提着箱子的手就只好冻着了,他又瞥了一眼公告栏这才在右下角看到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纸条。

“本人在唐八里巷有一间旧屋出售,大小···联系人,郝先生 联系电话15*****54*。”

纸条显得有些皱巴,联系电话和上面有些内容还有被人故意涂去。可是纸条确实很新,似乎才被人贴上去不久,看样子这位郝先生有些不受人待见。涂抹的痕迹也很新,至于涂料,方昶圆认出这是一种专用于国画的颜料。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方昶圆微眯双眼,有人想让他看到些什么?不管怎样,唐八里巷是必须得去一趟了。

······也别忘了,把婚介所电话记上。

方昶圆离开小巷,在那垃圾桶内有火焰安静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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