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1408年,十月,雷恩研究所。
爱德华•艾伯特在雷恩研究所的生活经过了第一天宛如过山车般的起伏后,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现在和其他孩子一样,早上八点钟起床。洗刷完毕后去吃早饭,然后就上第一节课。直到中午十二点左右,他就去吃午餐,在餐桌上和罗恩,薇欧娜(理查德只是旁听)讨论各种逸闻趣事。最后上完下午的一节课后,他就能自由支配剩下的时间。不过他并不喜欢这段时间。因为时间一空下来,没事可做的他就不得不面对失去记忆和自己的身份依然未知的残酷现实。
两个星期过去了,他几乎每天都去里瑟先生那里接受治疗,但可惜的是他依然没有回忆起任何事。他的身份查证也依然毫无消息。这样的结果令他从沮丧,失望,绝望最后到麻木。
另一方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艾琳无缘无故地开始躲避他。
开始一两天的时候,他以为艾琳只是因为工作繁忙,不能抽出时间,但四天过去了,他一次都没有和艾琳单独地谈过一次话。因为艾琳的办公室在二十层,所以没有办法上去找她,唯一能接触到她的方式只有在美术课的时候。不过艾琳好像打定主意避开他,每次下课的时候都像是逃走一般快步走出教室,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他本想拜托里瑟先生带他到艾琳工作的地方,但却被满脸歉意地拒绝了。因为里瑟先生并没有权限去那里,只有艾琳和她的部下才能到那层。
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在一次美术课准备下课时,提前堵在了门口,终于逮住了艾琳。但艾琳只是冷淡地说了句:“抱歉,爱德华,我今天还有工作,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说完便从他身边绕过,融到人流里面了。
因此这段时间他感到无比的困惑和恼火。他的直觉告诉他,艾琳应该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迟迟不告诉他。他对这个原因有不好的预感。
还有一件令爱德华烦恼的事情,就是他现在经常会梦到自己在一片废墟里徘徊。在梦里,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说“去找我。我会帮助你”。他去找过里瑟先生询问原因,里瑟先生认为这是失忆者的正常现象,因为失忆并不代表记忆彻底不存在,做梦通常会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但爱德华并不认为重复梦到同一个梦是正常的,因此他想在这个古怪的梦中寻找关于过去的自己的信息。但令他纳闷的是,他每一次都没能从那片废墟里出去,每次都是感觉从空中掉下去时就惊醒了。
虽然爱德华拥有很多烦心事,但并不是没有好事。
其中一件就是他并没有被同班的同学排斥。那天他的所作所为的确有点过火,但他们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冷落他。虽然不能说十分热情,不过起码可以说是友好,就这点就让他很开心了。
他没有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亲眼看到罗恩利用下课的时间和班上所有人都交谈了一番。之后那些本来对他有点冷漠的同学开始找他说话,介绍自己,这种变化让他又惊又喜。他因此对罗恩十分感谢,不过罗恩好像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们本来就对你很有兴趣。我只不过是对他们保证你不会突然一拳把他们的下巴打烂而已。”罗恩轻描淡写地说。
还有一件就是现在历史课成为他每天都翘首以待的课程。鲍勃先生出口成章的口才让每节历史课都非常精彩。爱德华经过鲍勃先生的课程,了解到了路德维希大帝从建国到征服了小半个大陆西方的传奇一生。还有他的子孙们在继承他留下来的帝国后,不断地通过战争扩大自己的版图,最终经过几个世纪后形成这个庞大的国家的故事。
帝国在黑暗时代过于频繁的对外战争引起了东方国家的注意。这些弱小的独立城邦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如果他们依然坚持独立自主的国家方针,不用几个世纪帝国的旗帜就会插满整个大陆,那时候他们的生存可能都难以保障。因此在公历1170年,东方的所有城邦之主都齐聚一堂,讨论未来的出路。所有人都同意组成邦联制度,一致对抗强大的帝国。他们建立了情报交流平台,将自己的军队派向以前还是城邦,现在已经是帝国城市的拉格什郊外。
每个城邦的军力相对帝国来讲都不值一提,但众多的的城邦联合起来就不是一个笑话了。在历史记载里,当时城邦军队集合整整50万军队,对外号称90万。帝国虽然有35万的正规军,25万精锐后备军,但常年的战争导致帝国各地革命不断,民不聊生,帝国必须在国内留有军队镇压暴乱。因此实际上能对付城邦联合军的的军队人数只有30万人。而且最麻烦的是主战场是拉格什的郊外,那是一马平川,城邦联合军的骑兵能轻易冲到帝国军队面前,撕裂他们的防线。
但就在战争爆发前一天,却发生了扭转战局的一件事。城邦联合军的总司令是通过所有城邦推选出来的一位优秀将领,但可惜的是他还没发挥出本事就死在了自己的帐篷里,头上插着他的匕首。神奇的是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也没有知道他是被谁杀死的。接下来问题就发生了,城邦联合军互不统属,即使本来有一位众望所归的将领带领这支军队,但这个将军死了后,军队的指挥系统就乱成一窝粥了。各个城邦的军队只听从自己的将领,军队与军队间不能短时间内很好地协调。然后帝国军队就在城邦军处于混乱的时候发动进攻,没有统一指挥的城邦军只能各自为战。面对气势汹汹的帝国铁骑,处于混乱中的城邦联合军根本不是对手,节节败退。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邦联制度的弊端暴露无遗。帝国军队的连战连胜让各城邦胆寒不已,使邦联政府分成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和帝国军队继续拼命,另外一种则是和帝国议和。主战派多数是临近帝国国境的城邦,议和派则是处于大陆东方,不与帝国接壤的城邦。两方争执不下,每次开会都不能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方案,都把精力花在喷口水上了。加上这些城邦目前虽然有共同的敌人,但相互的关系并不好,有的甚至是世仇。这两种因素导致他们打仗时各自心怀鬼胎,都希望借助帝国军队削弱各自的敌人。因此一部分城邦军消极应战,让城邦联合军战斗力大打折扣。帝国军气势如虹,把战线一直推到拉格什城下。
邦联政府在帝国连续打击下不能再组织有效的反击,迫于无奈之下,议和派私下与帝国皇帝定下协议:城邦联合军退居艾尔城邦,帝国军队不得阻拦。这份协议摆明就是把主战派的城邦给卖了。帝国军队虽然仍有优势,但国内的暴动已经进一步升级,所以帝国皇帝决定接受这个提议。公历1175年,城邦军队撤军至艾尔城邦,彻底暴露在帝国军队前的拉格什城邦无力抵抗,只能乖乖俯首称臣。至1176年,帝国军队入驻拉格什,城主自杀身亡。到了1180年,国内暴动基本平息,大陆西方彻底被帝国掌控。之后,帝国转变发展方针,以休养生息,发展科技为主。
“鲍勃先生,能详细讲一下那个城邦军总司令到底是怎么死的吗?”就在鲍勃先生滔滔不绝地把帝国征服史说完后,早已按耐不住的约翰已经起来问问题了。
“这我可没办法讲,我可不在现场。”鲍勃先生笑道。
“鲍勃先生,是不是那个神秘的帝国情报机关的间谍做的?”说话的是一个叫杰克•沃尔的男孩。
“这个情报机关只是传说。”鲍勃先生说,“没有任何官方记录有记载。”
“如果真的有的话也不会让我们知道吧?”杰克旁边的男孩-----文森特•伯尼显然不认同鲍勃先生的讲法。
教室里顿时陷入热烈的讨论,爱德华也转过身问坐在旁边的理查德:“你认为呢?”因为理查德和他一样都要常去里瑟先生那里,虽然他依然不知道理查德去那里做什么,不过他们久而久之就熟悉起来了。
“我觉得存在的可能性很大。”理查德说,“一个庞大的帝制国家需要一个高效率的情报系统才能使国家良好运转。”
“….总之你的意思是认为有吧?”爱德华挠挠头。
“对。”
爱德华已经习惯理查德说一些自己不懂的话,他也不想深究这些。
下课铃这时候打响了,鲍勃先生宣布下课后教室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因为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所以大多数人都打算去饭堂吃饭。
“吃饭去?”罗恩走过来问道。
“薇欧娜,我们去饭堂….”爱德华转到后面,发现薇欧娜低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爱德华皱了皱眉,把头伸过去。
薇欧娜正在看书。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手里厚厚的书,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怕看漏哪怕是一个字。爱德华拍了拍她的肩,她依然一动不动。
“入定了。”爱德华叹了一口气,把书从她手中抽走。薇欧娜反应迅速地大嚷起来:“等一下!我还没看完!你要干什么!”一边叫一边冲上前想把书拿回来。爱德华伸出手挡住她的额头,她力气不够大,手又不够长,双手只能无力地在空中摆动。
“你在看什么?”爱德华看了下封面,封面上画着一个穿着白衣,看起来超凡脱俗的东方年轻人。爱德华还没看到书的题目,罗恩就把书从他手中拿过来。
“星辰大陆?”罗恩看着封面说道,“又是联邦的小说?你还真看不厌。”
薇欧娜看准机会把书从罗恩手中夺了回来,对罗恩吐了吐舌头:“要你多管闲事。对别人的爱好冷嘲热讽可不是好习惯。”
“好奇而已。”罗恩耸耸肩,“走吧,再不去饭堂我们就只能站着吃了。”
他说完便朝教室门口走去,他还没跨出教室门口,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爱德华皱起眉头,他现在可不想和这个人说话。
“尼克,你真该停止再吃汉堡了。”罗恩揉了揉鼻子,他刚才撞上了尼克的胸口,“你一个人就把教室的门给填满了!”
“你再这样暴饮暴吃我就去告诉凯瑟琳医生了,”薇欧娜嚷道,“我想她不会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的。”
在所有的孩子里面,也只有他们两个能这样嘲讽和威胁尼克了,一个是因为善于交朋友,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其实理查德也算得上,不过他一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爱德华怀疑就算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整天,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我不吃汉堡会一整天不舒服,”尼克说,“还有,薇欧娜,你敢告诉医生我就把小说结局剧透给你听。”
“你敢!?”薇欧娜气鼓鼓地想冲上去,不过理查德一把拉住她衣服,使她差点掉在地上。
爱德华无言地在一旁看着。自从那天以来,可能是因为经过罗恩的调解,尼克没有再来找他的麻烦,基本上是采取无视的态度对待他,他也因此乐得轻松。不过今天尼克好像打算打破这不成文的默契了。
“你也在啊。”尼克装模作样地把眼光放到爱德华身上,“你太小我刚才差点没看到你。”
“哈,真令人惊讶。”爱德华不甘示弱地冷笑道,“我倒是一眼就看到你了。不过你块头这么大,恐怕想不被人看到都难吧?”
“够了。爱德华,我们走吧。”罗恩想拉着爱德华走,但尼克把门口堵住了,想走也不能走。
“牙尖嘴利似乎是你唯一的优点。”尼克慢慢走近爱德华,巨大的身躯让他的气势大增。“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我想想…..”爱德华抱起双手,假装在冥思苦想,“好像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除了擅长把某人揍晕两天之外?”
“你这个该死的贱种,”尼克脸涨得通红,被爱德华几拳打晕是他最大的耻辱,“要不要再试一次?看看这次是谁倒在地上?”
“够了!尼克!”罗恩冲进了爱德华与尼克的中间,想把他们推开,“你疯了?不记得你答应我什么了?”
但尼克明显热血上头,他把罗恩推开一边,罗恩踉跄了几下差点跌倒,幸好理查德及时稳住他。“告诉我,贱种。”尼克现在几乎是贴着爱德华的脸了,爱德华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难闻的大蒜味。“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你那两个不知名的父母有没有来接你啊?我猜他们是不是也不想要你这个小宝贝了?”
爱德华感觉心脏仿佛停止跳动了,尼克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那样**他的心脏里,让他痛苦难耐。
这个星期爱德华心里一直备受煎熬,各种各样负面想法像是病毒一样寄生在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他不是没想到过尼克说的可能性,但他心里一直排斥这种想法,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大,大得他似乎不得不接受。这难道就是艾琳对他隐瞒的事实?他不是和父母走散了,而是被抛弃了?爱德华没有关于他们的记忆,所以不想怀疑未曾谋面的父母,但过了这么久,无论怎样都应该查出他的身份了?为什么还没有人和他讲?难道艾琳其实已经找到他们并和他们交流过了?他们明确告诉艾琳他们不想要他了?
“闭嘴。”爱德华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他用极大的毅力才忍住没有一下子就把拳头砸向眼前这张让他无比厌恶的脸。“难道你想再在床上躺两天?”
爱德华知道自己在虚张声势。那次能把尼克揍晕纯粹是运气使然,他不能保证第二次也能这么好运。但他如果不放几句狠话释放一下怒火的话,他怕自己没被打死,也要被憋死。
“要不要试试?”尼克似乎对惹怒爱德华很满意,因为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揍他了。“你躺在床上时我想你妈妈就会过来探望你了。”
爱德华一瞬间脑子充血,仿佛有人在他脑子里引爆了一颗炸弹,炸得他头晕目眩,理智丧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拳朝尼克脸上打去,但手伸到一半就被另一只如同铁钳一样的手捉住了。爱德华转头一看,发现面无表情的理查德正捉着他的手。
“足够了。”理查德说,“尼克,你说得太过分了。”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点火气,但好像命令一般,让爱德华不自觉放下手,脑子似乎也清醒多了。尼克“切”了一声,退后几步,狠狠地盯了一眼爱德华后,便走向自己的座位。
“抱歉,爱德华。”罗恩表情显得很惭愧,“我已经和他谈过了,想不到还是….”
“没关系,罗恩,”爱德华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但罗恩明显很自责,爱德华苦笑之余不禁涌起对他的好感。爱德华知道这个星期罗恩的空余时间大都是在尼克那里度过的,虽然他不清楚罗恩为了他和尼克之间的和谐废了多少口水,但毋庸置疑的是罗恩•贝克是个值得交往的人。爱德华他们走出教室,发现罗恩没有跟上,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尼克。
“罗恩,别磨磨唧唧了。”薇欧娜说,“再不去就没位置了。”
“你们去吧。”罗恩笑道,“我还有事。”爱德华突然知道了他想做什么了。
“虽然我觉得你这是作无用功,”爱德华摇摇头,“不过你尽力而为吧,成不成功都不会有人责怪你。”
“我是唯一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人,”罗恩说,“现在你又是我的朋友,我总不能看着你们每一次碰上就大打出手吧?”
薇欧娜撇撇嘴,显然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但令人意外的是理查德,他在一旁插话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帮手的。”这倒是让罗恩吃惊不少。
薇欧娜领着两个男孩向电梯走去,一边走一边还看着手里的书。要不是理查德在后面时不时把她拉到一边,她可能已经撞倒不少人了。
爱德华实在不知道她如此痴迷联邦小说的理由,爱德华曾借过一本来看,但看了不到100页就没有兴趣了,书的内容对他来说简直是单调乏味,剧情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营养。
然后他把视线放在理查德身上,理查德正在把薇欧娜拉开,以免她径直撞到墙上。
“理查德,”爱德华说,心里酝酿着词语,“刚才谢谢你。”
“谢我什么?”理查德没有回头,眼睛一直牢牢盯着薇欧娜,似乎生怕目光哪怕离开她一会她就会出事。
“谢谢你刚才阻止我,这是你第二次帮我了。要不是你拦住我,我估计要被尼克揍成猪头。”
“任何人都有冲动的时候。”理查德说,“我只不过刚好在场。”
“你也有这种时候吗?”爱德华实在很难想象理查德怒发冲冠,像是一个疯子那样扑向惹怒他的人。在他的印象中理查德无论何时都沉默寡言,对待任何事都十分理智。
他们穿过人群,走进电梯,理查德这时才把眼睛转到爱德华面前,“当然。”理查德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道令人心寒的寒光,“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看着理查德那可怕的表情,给十个胆子爱德华也不敢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他们来到饭堂时人还不算多,但座位也不多了,他们用最快速度把要吃的食物倒进盘子里,挤过一群满身汗臭刚打完球的人(薇欧娜十分恼火)才找到一个小角落的座位。
“真不敢相信你们男生居然可以这样臭,”薇欧娜捏着鼻子,似乎感觉身上还有味道,“像是从臭水沟被人捞上来一样。”
“你这可是偏见了,”爱德华说,“谁运动后不是一身汗味的?”
“就算有也不会到这种程度吧?”薇欧娜疑神疑鬼地嗅着自己的盘子,“老天,我觉得我的熏火腿好像有味道!”
“如果你想拿份新的话我建议你放弃。”爱德华朝食物区那边张望,“刚才的那群人在你的必经之路上。”
薇欧娜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盯着远处那群兴高采烈的男生,他们似乎在庆祝比赛的胜利,餐桌上的气氛十分热烈,因此他们根本没注意到远处有一个人在默默地用眼神诅咒他们。
“吃我这份吧,”理查德把自己的盘子推过去,“我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真的?”薇欧娜半信半疑地把盘子拿到鼻子边,“好像的确没。但你怎么办?”
“我就吃你那盘。”理查德把薇欧娜的熏火腿拉到面前,还没等薇欧娜抗议他就已经一大口地吃起来。
“你怎么总是这样?”薇欧娜不知为什么显得很生气。她气呼呼地把理查德的盘子也拉到面前,一声不吭地狼吞虎咽起来。有几分钟内,泰勒兄妹相互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断地把食物送进口里面。
爱德华感到迷惑不解,忍不住凑到理查德耳边,压低声音问:“她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啊?”
“不知道,”理查德皱着眉头咽下熏火腿,“有时候她会突然这样。”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吃火腿吗?”爱德华看着理查德再次艰难地咽下一块火腿。
“刚刚喜欢上了。”理查德匆忙地灌了一大口水,把喉咙里的火腿冲下去。爱德华觉得这刻理查德简直英勇可畏。
他们吃完后薇欧娜坚决要等到那群人形臭水沟离开,理查德不会把薇欧娜独自扔在这,爱德华也不能一个人走掉,只能坐在椅子上打发时间。爱德华感觉自己如坐针毡,罗恩不在,理查德可以排除在外,爱德华只能祈求薇欧娜不要把怒气撒到自己身上。
不幸的是那群运动男孩不断地把食物和水端上来,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薇欧娜的心情看上去非常糟糕,她一边看书一边敲桌子,现在敲桌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表情也越来越吓人,爱德华觉得她下一刻就会把盘子扔到那群人的头上。爱德华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他们那群人中大多数都比他高,有一个甚至比尼克还高大,他可不想薇欧娜惹怒他们后要他和理查德去收拾场子。
在漫长的20分钟过后,那群运动男孩终于三五成群地离开桌子,爱德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刚才的时间内,他不得不把薇欧娜按在椅子上,还有把所有盘子叠起来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因为薇欧娜刚才已经差不多爆发了。
他们离开桌子时薇欧娜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胆战心惊的爱德华则和面无表情的理查德跟在后面。
“理查德,”爱德华压低声音说道,“你这个哥哥是时候发挥作用了。你应该清楚她为什么生气吧?”
“不知道,”理查德难得出现了极为认真的表情,“以前她也会突然生气,但过几天就好了。”
“经期?”爱德华想起这个词。
“不可能,”理查德说,“年龄对不上。”
“那难道是….”爱德华还想说些啥,但薇欧娜冷冰冰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们再不走快点我可能会更生气。”爱德华只能加快脚步。
走到电梯前时,爱德华说道:“你们先上去吧。我想去散一下步。”
薇欧娜“嗯“了一声,便寒着脸走进电梯,理查德对爱德华点了点头也进去了。爱德华等了一会儿,搭乘电梯到达一楼。
下到一楼时,他中途经过篮球场,不禁停下脚步观看。篮球场上正在进行一场三人对抗赛,周边围着许多旁观的人,场面看上去十分热烈,不时传来观众的欢呼和掌声。不知为何,爱德华无端感觉他和球场那边好像被一堵墙给隔绝了,无论那边的气氛有多热烈,在爱德华看来都只是单纯的噪音。他不想承认他被尼克的话给刺激到了,因此他在理查德,薇欧娜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事实上现在独自一人时,他的心情无比糟糕,甚至有冲动想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声喊叫,让自己心中的苦闷全都发泄出来。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迈向门口,感应门自动打开了,他走出门口,清新的空气灌进了他的肺里,让他感觉舒服了点。
这是他近来才养成的习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内心积聚了不少的烦恼。他的记忆依然没有恢复,他的身份也依然未知,不过最令他感到烦躁的是艾琳不知道因为什么躲着他。所以他需要散心来放松一下。
这里的景色和他第一天看到的一样,金黄色的草坪,随风摇摆的树木,远方郁郁葱葱的森林,最令爱德华高兴的是,他能独享这份美景。他只有这一刻能把所有烦心事暂时抛弃,漫步于夕阳下,聆听着很多他都叫不出名字的鸟儿的叫声,他觉得这比人的声音好多了,起码不用费心思去想一个得体的回答。他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听,一边看,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离那栋高大的方形建筑很远了,都已经靠近树林边上了。夕阳照射在那栋白色建筑物上,反射的光刺得他只能眯上眼睛,不过仔细看的话雷恩研究所就像被镀上一层金色的膜一样。
爱德华从没有离那间研究所这么远,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尼克的话让他潜意识想远离研究所,离开这去寻找他的父母,责问他们,但他又怎么知道他们在哪?这比大海捞针更不靠谱。他呆呆地看着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道路,心里期待着能看到一架汽车缓缓地向他驶来,然后他的父母从里面走出来---虽然他压根就不记得他们的样子---高兴地拥抱着他,并告诉他,他就要回家了….但这好像只是奢望,远方仍然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他等待着的那辆车似乎永远不会开过来。
就在他沉浸在一股淡淡的哀伤中时,一阵风很突然地吹起来,其中夹杂着的沙子迷了他的眼睛。他匆忙地擦了擦眼睛,等他重新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树林边上有一个人的背影。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孩,有着和薇欧娜一样齐腰的银色长发,她背对着爱德华,所以他看不到她的样子。
爱德华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站着的,她好像幽灵一样突兀地出现了。
“你好。”他下意识打了个招呼,“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似乎听到了他的问话,缓缓转过身来。爱德华终于看到了她的脸,他一下子就屏住呼吸了,但同时他好像感到眼前看到的画面像是受到信号干扰的电视一样,而且头一下子疼痛起来。
他忍不住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呼,但他的注意力依然还是放到眼前的女孩身上,因为这个女孩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爱德华在研究所里见到过不少漂亮的女孩,其中薇欧娜是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但眼前这个女孩给爱德华的感受完全不同。他感觉这个女孩好像不存在现实里一样,无论是那双淡金色的眼睛,还是那过于梦幻和缥缈的相貌,在她身上爱德华知道了何谓是造物主的偏心。他心里找不到确实的形容词来形容她,漂亮?美丽?标致?俊美?秀美?好像没有一个词能准确反映爱德华所看见的,但他确实知道什么叫“窒息的美”,因为他已经惊讶得忘记呼吸了。
“啊啊…..这个….你是?”爱德华结结巴巴地说道,他觉得自己脸上很热,料想到也会是很红。
但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甜甜地笑了笑,还没等爱德华反应过来,她就一转身,跑进了树林里。
爱德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后就跟着跑进了树林里,“等一下!”他大喊,但那飘起来的白色裙子还是消失在了树林深处。他心里一阵失落,像是失去了一件珍贵的宝物一样。他呆呆地盯着女孩消失的地方,心里面希望能从那里再次看到那女孩出现。可惜的是那幻影般的女孩没有再次出现在他视野里,似乎刚才只是一场白日梦一样。
与此同时,他的头痛不断加剧,还感到一阵想吐的冲动。他不得不用手扶住旁边的一棵树,要不他随时可能摔在地上。他的脑袋里似乎一瞬间有无数画面略过,但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是一幅幅像素极低的照片如幻灯片那样切换。脑子里似乎有一把锤子,照片每切换一张锤子就敲打他一次。它不断地敲打他的脑壳,像是要把脑壳敲碎一样,在这样的折磨下,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趴在地上干呕起来,但胃袋似乎是空的,根本没有吐出什么。他痛苦地吐出几口口水头痛才好了点,他筋疲力尽地坐在泥土上。
“到底怎么回事?”爱德华喃喃自语道,感到无尽的惊惧。
爱德华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撞开洗手间的门,然后用凉水冲刷身体,希望头脑能清醒下,然后冷静地思考今天下午经历的一切。不过令他感到无奈的是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的样子,毕竟她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以致于他还没缓过劲。相比之下,刚才产生的身体异常令他感到异常的不安,但他还是胆怯地将它抛之脑后,心里抱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症状就会变好的奢望。于是,他下意识地逃避这个问题,把注意力转到那个神秘女孩身上。
冰冷的自来水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虽然罗恩会觉得现在这个微凉的天气冲凉水澡是个十分愚蠢的决定,但爱德华并不在乎,他的确需要一点刺激把另外的刺激中和下,要不他会觉得他开始疯了。他看见了一个像是只有画家画笔下才能出现的美丽女孩,但无论是依照何种逻辑她都不应该出现在那。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没有听到过艾琳或者罗恩他们说过这附近有人居住,离这里最近的城市如果不乘汽车的话距离实在太远了。他也看过地图,这附近基本都是树林,唯一比较近而且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是穿过树林后到达的“禁区”。
爱德华不知道禁区的具体情况,鲍勃先生现在讲的是古代史,禁区的历史据爱德华的印象好像被归类为近现代史。但他不认为那个女孩是从那里过来的,即使她的确住在那,她又是怎么通过军队的封锁呢?所以她来自禁区的可能性基本为零。那么,如果那女孩不是禁区的人,只能是爱德华自己的幻觉了,可惜的是,这答案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打了个大喷嚏,他知道自己再这样冲下去肯定会感冒,只好把水关掉,他一边发抖一边拿过一条毛巾,觉得洗冷水澡的决定的确很愚蠢,因为他思考后的结果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他把头上和身上的水擦干净后,刚好听到宿舍开门的声音,他把毛巾围上就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罗恩看到围着毛巾的爱德华似乎很惊讶。
“你今天冲凉的时间有点晚啊?”罗恩说道,“平时我回到宿舍你不是都已经洗完了吗?”
“今天散步用了不少时间。”爱德华含糊道,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外面看到了个神秘女孩,然后回过神后已经差不多天黑吧?罗恩会笑掉大牙的。
“嘿,你背后有一块胎记啊?”罗恩看着爱德华背后说道,“之前没看到你的**所以没发现你这里有一块。”
“你这话说得怎么怪怪的,”爱德华说,“在哪里?”
“这里。”罗恩用手指在爱德华背后靠近胳肢窝的背上戳了戳,“是块半月形的胎记。看起来真奇怪。”
“如果我能找到我的父母,这个就能派上用场。”爱德华一边说,一边穿上衣服。
罗恩听到爱德华说的话后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爱德华知道他想到了今天尼克说的话。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爱德华烦躁地说。
“我想说,别过于在意他说的话,”罗恩说话显得小心翼翼,似乎害怕自己的话把爱德华的情绪引爆一样,“他性格冲动,想说什么就会说什么。”
“可惜的是,他说得没错,”爱德华的鼻子“哼”了一声,“已经一个星期了,就算再怎么难找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可能他们是想彻底确定消息才通知你吧?”罗恩说,“不确定的消息告诉你也没什么好处。”
“我宁愿他们说找到了一万个我父母可能住的地方,也不愿意被蒙在鼓里!”爱德华用激动地语气说道,罗恩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艾琳她知道什么,却不愿意告诉我!”
爱德华说完之后下一刻就后悔了,罗恩是他在这里最好的一个朋友,他没有任何理由对罗恩发火。
“对不起,”爱德华立马道歉,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愚昧的举动失去这个朋友,“我太冲动了。”
令爱德华高兴的是罗恩露出了理解的笑容。“没关系,”罗恩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谁都有无法克制情绪的时候。而且你可能很快会知道答案了。”
“什么意思?”
“艾琳刚才找到我,要我传话给你,说是明天有事找你,要你九点左右去找她。”
爱德华听到这句话时他感觉内脏抽搐了一下,心里涌出一股难以遏制心里的怨气。隔了这么久时间,他一直想要和她说话,她却不理不睬,现在却希望一句话就能把他叫过去?最令他不满的是她居然连亲自来找他都不愿意,却找了一个人帮她传话?
罗恩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爱德华,我不该多管闲事,但我建议你明天还是去找艾琳吧,既然她说有重要的事,对你来说可能就很重要。”
爱德华沉默了一会,问道:“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她想亲自和你说。”罗恩摇摇头,然后拿出一张银色的金属卡片递给爱德华。
“这是什么?”
“通行卡。”罗恩说,“艾琳说在20楼等你。我们要上去除了研究员陪同这方法外,还有通行卡也能上去。把它**电梯里的卡槽里,按20楼就行了。”
“我也有一张啊,”爱德华从扔在床上的裤子里摸出一张一模一样的金属卡,“这是里瑟先生给我。”
“每一张只能去固定的一个楼层,”罗恩把银色金属卡塞进他手里,“你那张只能去19楼,这张也只能到20层。”
“真麻烦。”爱德华嘀咕道。
“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一个研究所,”罗恩说完,神秘兮兮地加上一句:“谁知道会不会有联邦的间谍混进来呢?”
爱德华干笑了几声,并没有回应罗恩讲的笑话,而是看着手中的金属卡。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坦然面对她,虽然他肚子里现在有一大堆疑问,每一个疑问艾琳都可能有答案,但她会告诉自己吗?而那些答案究竟是不是他想要得到的呢?尼克那恶毒的话语像是一只讨厌的苍蝇那样在他耳边聒噪,让他心里充满了恐惧与烦躁。
可能他内心活动表现在脸上了,罗恩以安慰的语气说:“不一定是坏消息是吧?凡事应该往好的方面想。”爱德华很感激罗恩的体贴,但他只能苦笑了一下,便爬上床。罗恩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去洗澡了。
爱德华静静地睡在床上,心里思考着艾琳会和自己说的内容。首先他想到的是关于自己的父母,这是他最想知道但又是最害怕的。其次是关于自己的失忆,她难道想出了可行的办法让他恢复记忆?
他在思考的过程中缓缓闭上眼,脑里开始回想这两个星期发生的一切。从他到这个研究所开始,他就感觉自己很不对劲。不仅是梦中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还有他和尼克打架的那次,如果不是开启了那种怪异的状态,他早被尼克踢断手了。他还能回忆起那种让他着迷又害怕的感觉:头痛欲裂,但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身体滚烫,但力气却远远超越了他任何时候,身体里的血管似乎有电流在流窜,它们在不断刺激着全身的肌肉…..他在那刻仿佛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披着人类的外皮,运用着野兽的力量。虽然他对其他人说打倒尼克是运气,但他知道根本不是这样,没人能理解那是怎么一种感觉。他私下里曾经想再现那种感觉,不过根本找不到方法,它就像是一条狡猾的泥鳅,让你根本摸不着。
洗手间里的水声停止了,罗恩似乎已经洗完澡。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让意识在黑暗里被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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