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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影亡徒

无影亡徒

“那些是什么人,强盗吗?”珠子边询问,边学着青儿的样子在灰尘扑扑的地面铺上干草。两人马不停蹄奔至山下,无奈天色太晚,荒野村郊也无可投宿,只好在离路不远的疏林里找到的一处破败道观将就作歇。

“看似贼寇所为,可这附近山头也并没有听说有什么窝子营寨;若说是流民趁宴劫掠,那些人却个个手中持有刀箭,并非一般乌合之众。我怀疑,这次暴乱可能和庙堂之上的人有关。”青儿神情凝重地分析道。

“庙堂之上?那就是说,朝廷?”

“我也不敢确定,朝堂之事也只是平日从小姐夫人口中略知一二。家主大人名崔沄,字浩然,自小博览经史,精研阴阳,通百家之言,文采卓然。年少为官,从先朝起就是主上极为倚重的大臣,三十年来功勋至多,官居仆射,衔加太傅,赐爵丰鹭公。崔家子弟荫佑之下也有不少同朝为官的。”

“树大招风,崔家又是夏人士族,受宠如此,鲜于旧部必有不满。小姐近来也多有忧虑,担心家主大人言语刚直,又着力推行族姓新制,更会得罪不少部落贵族官员。这次事件说不定就是他们暗地里报复。”

“那个……请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朝代啊?”听着青儿的话,珠子觉得貌似她说的是少数民族政权时代。

“你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呀。”青儿疑惑地望向珠子,“看姑娘衣着奇特不似本地人士,还请问姑娘是从哪儿来?”

“我啊…我是从湖,啊不,应该是从你们叫‘楚’的地方来的。”珠子支支吾吾地回答。

“楚?周边好像没有叫楚的国家诶,可是别处郡县的名称?”

“啊……大概是吧。可能小地方,你不认得。”珠子只好糊弄过去。

铺好草垫,两人并排躺下,栓在旁边柱子上的夜风也伏卧下来休息。这道观可真够破的,梁上到处挂着飘荡的蛛网,屋瓦也残缺不全。星光从屋顶的洞中漏下,虽是盛春,还是有一丝凉意袭来。

“冷么?”青儿见珠子裹紧了外套便问道。

“有点儿。”珠子心想,今天都淋了两次水了,还得露宿,千万不要感冒啊。

“真是抱歉,害你住在这种地方。啊对了,你怎么会在桃溪别馆呢?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呀,珠子心里暗叫不好,该怎么解释呢。“这个嘛……今天不是贵府办筵么,我是跟着乡下的嫂子临时来打杂的。没想到,钱没挣到,连嫂嫂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嫂嫂呀,呜……”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想到伤心事了。”青儿内疚地道歉。

吁,可算搪塞过去了,不过自己的演技还可以嘛,珠子心想。

“那珠子姑娘以后要怎么打算,是回老家么?”

“我……家里遭了荒,现在只剩我一个了……我从乡下来的,第一次出门,没有见识,如果小青姑娘不嫌弃,能让我先跟着你么?”。珠子装得楚楚可怜,想着这地方人生路不熟的,我只认识你一个不跟着你还能去哪儿。

“姑娘说的哪里话,大恩未报,我岂能弃你不顾?只是我现在这般处境,只恐对姑娘照顾不周。”

“不要紧的,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好。我们明天要去哪儿?”

“这里离京城还有四十里地,我们明日一早动身,待城门开启便去崔宅查探消息。虽然崔家人大部分都赴宴桃溪,京中崔宅还留有五叔在主持事务。”

“噢,这样啊。”总之有个投奔的地方就好,珠子心里其实还有一大堆想问的,像这是哪个国家什么城市啦,现在又是什么年代啦,但又怕多问引疑,只好闭口不言。眼睛闭着闭着,经历了一夜折腾的珠子很快便睡着了。青儿一声轻叹,独自盯着头顶的一瓦夜空,默然难眠。

清晨的光线透射进来,尘埃浮动。天色才刚蒙蒙亮,布谷鸟的啼叫从屋后林子里传来。“阿啾!”珠子一醒来就打了个喷嚏。除了有点凉,还真是神清气爽的早晨。本以为自己起得够早,却发现身旁已不见人影。珠子大惊,用手摸了摸草席,余温尚存;慌忙之余起身,才发现夜风还好好地栓在旁边。还好,珠子放下心来,小青肯定是起得早先出去散散步了。珠子走到门外,围着道观随便绕了一圈,也不敢走远,便回到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果然不一会儿,青儿便从眼前的树林中穿行过来。

“小青——”珠子向她招手致意。

“抱歉,”青儿姗姗走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当时看你睡得还熟,不便惊扰,我就自己出来看看情况。”

两人一同返回堂中,青儿边解开夜风的绳子边说道:“我发现前面的路上有不少人马踩踏过的痕迹,想必是昨夜那帮人留下的。从云山脚下到城中的大路只有这一条,我们跟着这痕迹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照料夜风吃了些草水,青儿带着珠子快鞭奔行。比起昨夜的山间小径,珠子觉得这条道骑起马来平稳多了,也有可能是习惯了一些吧。然而一路跟至城门附近,这踪迹便四散难觅了。

“看来是早就谋划好的,若不是周围临时集结的流民所为,那便是故意隐匿组织分散行踪以扰人视听了。”青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转头打量了下珠子,“这样吧,我先去前面换点衣食,你在这里等等。两个女儿家骑一匹马在城中毕竟太过招摇,况且你的服貌又这么奇特,我们还是乔装打扮一下为好。”

青儿将夜风停在离城门稍远的一棵树下,珠子目送着她向城墙底下的小摊子走去。城门看起来应该刚开启不久,只有三三两两的旅人通过,其中多是拖着板车装柴运菜的小贩。城墙左右两边则零散地分布几家些搭着顶账的简陋商铺,还有一些卖炊食的担子晃晃悠悠地徘徊其间,偶尔冒出几缕白烟和热气。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墙根,或就着薄薄的草席卧躺。映衬着高大峻黑的城墙,不免让人心生寥落之感。

正在感触之时,青儿已经抱着一些衣物回来了。“先凑合着吃点。”青儿翻开怀里的一片荷叶,取出一块蒸面饼递给珠子。“原来大荆城也算是中北一带的商业大都,繁盛时城门口处聚集了整整一条街市,店铺、酒家林立,供来往行人投宿的客栈也是不可枚举。然而自从琰朝衰颓,皇权式微,各族夷人南下,豪强割据,九夏大地不复一统之势,各政权间连年征战,硝烟四起,田芜丁荒,民不聊生。荆都还算是安定些的,但竟也流落到这般光景。”青儿默默回望城门,珠子似乎从她的眼中看出一声叹息。

草草解决掉早餐,两人寻得一处隐蔽地换装,珠子这才好好打量起青儿的装束来。只见她上着一件豆绿交领短襦,绣以忍冬;下身则是曳地阔裙,素白无纹;腰上高高系着一紫兰丝带,鹅黄宫绦长长垂下,随裙曳动,清新飘逸又不失少女的娇俏柔丽。只可惜珠子还没有看够,青儿便毫不犹豫地褪下一身华服,麻利地穿上一套粗毛织的白色肥腿裤和及膝宽袖的枣红上衣,绑上灰褐的腰带,又俯身把宽大的裤口扎紧。一旁的珠子则显得笨拙多了,裤子倒是套上去了,但这松垮垮的上衣穿了半天也没整正经。青儿见状于是靠过来帮忙,把衣服整理服帖了,前襟向左,扎好腰带,又着手给珠子梳头发。“你的头发好短呀,后边只能帮你垂下来,不过你本来就模样尚小,别人也不会怀疑的。”青儿在珠子头顶左右两边分别扎了个小圆髻,脑后的余发自然地披散下来,遮住脖颈。的确,虽然以往总是妹妹头的珠子好不容易把头发留到了披肩,跟青儿垂至腰间的长发简直就不能比。发色也不及青儿那般乌黑如漆,却是不均匀地夹杂着棕黄,跟这样的发型和小身板搭配起来活脱脱个不谙世事的垂髫小儿嘛。拾掇好珠子之后,青儿自己也绾起头发。忽然想到落了什么东西,珠子连忙在地上的衣服堆里翻找起来。

“这是?好精致的小刀呵。”青儿偏着头,不禁赞叹了一句。

“噢,这是家里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了……放哪里好呢……”珠子习惯性地摸了摸裤边可惜没有口袋,腰间挂着又好像太显眼,还容易掉。

“搁里面吧。”青儿用手指碰了碰胸前领子,“我的也放这儿。”不一会儿两个圆整的髻就立了起来,不留一丝凌散。虽然衣着简朴,换装后的青儿却显得十分精神利落,白净的脸庞多了一分英气,再加上本就较为高挑的身材,真可谓翩翩少年郎。

“待会儿过城门的时候你假装是我弟弟,要是有守卫问起我来应付就好了。”简短嘱咐几句,青儿快速收拾好包袱,又和珠子重新骑上马背,返回到大道向城门从容前行。

弯弯曲曲写着“大荆”的匾额石已近在跟前,两人下马步行,青儿在先牵着夜风,珠子跟在身后。“站住!”,正准备穿过城门,一声喝令止住了两人的脚步。珠子一下心跳加快,头不自觉往下低。大概也只是例行盘查,珠子却十分紧张;明明没有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可感觉别人盯着的就是自己,就好像本来在教室好好上课,忽然看到窗外幽灵一样飘过来的班主任的脸,心一下就虚了。

“你们哪儿的人,去城里干什么?”城门守卫盯住青儿,又下颌微抬指了指身旁的夜风。

“禀告官爷,我们本是北郊黄慈庄养马场的,奉家父之命送马至永乐坊杜侍郎府。”青儿低首一揖,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形似牛角的木牌恭敬递上。

那守卫拿起木牌前后翻转看了看,又对眼前人马稍作一番打量,似乎并没有怀疑,然而却顺口多事一问:“后面那个,抬起头来。”珠子一听这话,就更紧张了,只见头埋得更低,大气儿都不敢出。青儿连忙解释:“舍弟愚懦,从小待在乡下,今天头一回进城,家父也是特意让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还请二位官爷莫要见笑。”珠子借势向前一步,躲在青儿背后,扯了扯她的衣角,怯生生地偷瞄了一眼,又赶快低下头去,细声细气地唤道:“三哥,我们快走吧。”

看门士兵好笑似的望了珠子一眼,把木牌还回青儿手中,撇手示意,“行,过吧。”

“你行啊,演得还挺像那么回儿事。”青儿双手驭着缰绳,坐在珠子身后的马背上。不比刚进城时的空旷大道,越往里走才逐渐显出城市的繁华。里坊街市错落有致,随着清晨日升,车马人流来往穿梭,大大小小的店铺陆续开张,向外伸出的摊位使街道变得狭窄。

“哪有你演得好啊,人家是真害怕。”珠子略带娇嗔地嘟囔了一句。夜风缓缓蹄行,忘记了马上的颠簸,珠子正得空好好欣赏周围的新奇。“对了,你刚才给他看的木牌是什么啊?上面好像还刻了黄色的字。”

“这是角券啊,你们国家不用吗?”

“这个……新王上政以后制度改了嘛,而且我又从来没出过门也用不着啊。”

“原来如此,那我简单给你讲讲,在我们这里没这个还真不行。”青儿重新拿出那个叫角券的东西递给珠子,“如你所见,我的角券是黄印,就代表我是黄籍。正面刻的是我的名字,反面是发行官府的官印和角花。”

“黄籍是?那就是说还有其他颜色的角券咯?”珠子摩挲着木牌上的“采青”二字,而反面除了有一方印记之外的确还画着一些奇怪的鸟羽一样的花纹。

“枵国里国民分为五等,从高至低分别是黑籍、青籍、黄籍、赤籍和白籍。相应地,用以证明身份的角券也会刻印上不同颜色的字符。黑籍至尊,当然是王侯一族的象征;青籍次之,表明位属公卿大夫或有将官之职;黄籍最广,百行各业的庶人平民乃至入了籍的佃户奴婢均可使用;赤白两籍最为低贱,前者代表流放在外的罪民或者刚刚刑满出狱还处在监察期的‘游人’,后者则是发放给那些外迁逃难的浮民的。角券背面的羽纹叫‘角花’,是用来区别一个籍层内的地位高低的。从一至九共列有九羽,羽数越多,花纹越繁复则愈为尊贵。不过也有很多人并没有角券,像有些庄园主和寺院里都会隐匿人口以逃避租调徭役,这些人根本没有入册在籍的身份,称为“荫户”也叫“灰丁”。他们没有人身自由,一切权益也不受国家保护,死生存亡完全掌握在荫主的手里。”

“那为什么会有这些‘荫户’呢?他们是被强迫的么?”珠子将木牌还到青儿手中。

“强行抢来的也有,不过一大部分人确是自愿卖身于荫主的,至少起初是这样。有些是实在自身无法独立存活下去了,有些则是甘愿被奴役也要逃避租税的。”青儿的神情黯淡下来,“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谁又愿意如此呢。枵国……”

对国家现状感到痛心而又无可奈何,珠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青儿,只好转移话题打破沉默:“噢还有,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们是崔府的呢,而是要去什么杜侍郎家?”

“现在事情还不明了,也不知道个中缘由会牵扯到什么程度,最好先不要暴露身份。”青儿口气谨慎,“所以待会儿我们也不能大摇大摆地直奔崔邸,得先在周围观察一下情况。”

哎,都是十六七的女生,说不定比自己还小呢,小青相较之下可成熟多了,珠子心想,外表上就不说了,思虑言行还真有兄长的风度。在完全未知甚至可谓混乱的世界里,靠在青儿胸前的珠子居然觉得心安不少。只是左右顾盼之中,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慢悠悠地绕到了朱雀街上,两人在一家小客栈落脚。安置好夜风之后,便在大堂靠门口的位置挑了张桌子坐下歇息。青儿端起茶杯,眼角向门外抬了抬,悄声示意珠子:“斜对面街上那家粮店,是崔氏家族商号之一。河清崔氏,家大业大,米粮、缎染、刊印方面都有生意。不仅在全国各地支号繁多,与国外胡番也互通商路,宫里面进贡的一些奇珍异果、巧器香料有不少都是经自崔商之手的。这家粮店现在由二公子夫妇在打理,离得最近,左转过这条街后面便是正嘉坊,崔家府邸就在里面。”

抿了一口茶,青儿继续说:“等会儿我先去店里,跟他们说明昨夜的情况,再顺道打听京中的动静。你且在这里稍候,我很快就回来。”

目送着青儿走进对面的铺子里,只见她跟柜台伙计说了些什么,便掀开帘子进到内室去了。珠子听吩咐留在座位上,虽说早餐也没吃什么,却不大有胃口,反倒是有点疲了,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翻撬着桌上的小菜,偶尔夹一颗花生米嚼嚼。约莫过了有有一刻钟,还不见青儿出来。这里既没钟又没手表,手机要带来了也早没电了,真不方便。珠子心里碎碎念叨,打了个哈欠起身到门口观望。正在这时,大街上从右手方向传来了一阵异动。仔细一看,远远地似乎有一匹马在踏尘而来,后面还跟着一队人影。糟了,珠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街道两边的小贩顿时手忙脚乱地跑起来,纷纷卷起自己的摊子以退让出空间。然而也有来不及收拾的,蔬果、杂物在飞扬的灰尘中滚落一地。一列全副武装的甲兵迅速占领了门前空地,冲进正在经营的粮店里。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崔——”掌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制服于地。“搜的就是你们崔家!”一个士兵将人押至门外跪下,大声宣叫,“禁军奉命前来查封崔氏粮业,店内一干人等悉数羁押带走!”

青儿原本在客室详谈,可看来店里的人竟不知事中一二。禁军突然冲进来搜捕,场面顿时混作一团。顾不得其他,青儿只得逃向后院。正当苦无出路之时,听得头顶一声叫唤,“这里这里!”青儿循声抬头,只见一人扒在院墙沿上,又惊又喜:“珠子!你怎么在这里?”“先别说这个了,快上来!”珠子抓住青儿的手使劲往上拉,青儿同时也踩着墙面往上蹬,终于在官兵冲进院子的瞬间翻了过来。当两人落在马背上时,珠子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逃出来了,吓死我了。”

“你又救了我一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珠子姑娘。”

“哪里的话,我们现在可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啊,不是,是相依为命的,朋友,不是吗?”珠子将缰绳交付到青儿手中,“快骑马吧,说不定他们等下就发现追上来了。”

青儿望了珠子一眼,轻轻说道:“是啊。谢谢你,珠子。”策马而驱。

“你是怎么到那院子后面去的?”一直绕到人流较稀的南螺坊,确定安全之后青儿放下手中的鞭子。

珠子斜背着包袱,环抱着青儿的腰,说道:“直觉吧。看到官兵过来就觉得可能有危险,所以我就提前带着夜风插到粮店后面的小巷去接应你。果不其然……不过,禁军为什么要查封崔家的店呢?如果是跟昨天的事有关,那不是应该去抓那些烧杀抢掠的犯人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但这件事牵涉到朝廷政治肯定是确定无疑的了。”

“党派之争么?”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猜就是以冠军侯为首的反夏派的人干的。”

“冠军侯是……”

“丘穆陵部的现任首领,名崇英刚猛骁勇,统领二十万精强兵将,是辅助贺兰一族一统关西的功臣,更几次打退漠北强敌高鞣的进攻,深得主上和鲜于贵族的信赖。但此人对枵王重用夏人官员深为反感,多次与崔大人在朝堂上意见不和甚至针锋相对,前段时间更是为先向北出击高鞣,还是向东压制景国各执己见,争得不可开交。”

“这些都是他搞的鬼咯?”

“跟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诡计来陷害太傅。”

“那崔府……”

“定然是逃不脱了。要查封治罪的话,崔邸首当其冲。崔家各地的商号分支估计过几日也会遭殃。”

“那我们现在还能去哪儿啊?”

“珍宝阁。”沉默了一会儿,青儿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坚定,“珍宝阁商队势力遍布天下,城西外分阁负责大荆城内西域胡番珍奇土产的经销,平素与崔氏商号生意往来颇多。老阁主凌云霄为人重义,更是与家主私交甚好,我在桃溪别馆也曾见过他来访。我们不如先去那里,想必他们一定不会对崔家的冤情置之不理。我们从这条街南下,再在前面的路口右转,沿着西南方向走上半日就能到霁门了。”

快走到平昌街当头时,路遇一处类似公共集会的司所,只见一群人围在门前的公告墙边,里头有一个官兵在张贴布告。

“那里贴了张告示,我们去看看上面写了什么。”两人下马,珠子当先穿过人群挤到前面。嗯嗯……从右往左,从上到下,古文还真不好读。珠子比划着手指,有一字没一字地念着:“罪人崔沄,以权谋私,贪污赈款,延误灾情,激起民怨……崔府及全国商号,现均予以查封,所抄资产一律充公,没入国库;相关人等,收押待审……青儿!”珠子小声地回头叫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桃溪一炬,死无对证,那些人想怎么编造不都可以……崔家的货赀大半也要落入他们的私囊之中。”青儿气得咬牙含泪,虽有一腔怨愤,却也不得不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拉起珠子的手默默从人群中抽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偏偏这时,阶梯上方传来一声呼喝:“那边那两个!站住!”那人看样子貌似是一个士官样的小头领,而旁边一个牵马小卒正向他耳边私语。

“大人,我认得那匹乌骓, 那是崔府别馆中的马,这两人不是崔家的逃犯就是趁火打劫的暴民!”

“快把他们抓起来!”一声斥令,数名士兵向下扑来。

“快跑!”青儿一跃而起,珠子也迅速爬上马背,“那人定是当夜假装流民袭击琼苑的人!”两人骑马一路狂奔,绕避关卡,不知跑了几多时,逃至城南一处荒芜野郊。可那官兵也抢得马匹,跟着一列步卒,一路紧咬不放。

“来不及了,这样下去我们都要被抓,只能兵分两路。珠子,你从小路去那边;我和夜风往大道走引开主力。”趁着后面的人还没追近,青儿在山道上一处拐弯把珠子放下来。

“那你怎么办?”珠子担忧地看着马上。

“大仇未报,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们抓到的,你放心吧。要是幸得逃脱,三日后巳时城西南霁门外相见!”

“小青!”

“没时间了!快走!”

虽然不忍,珠子最终背过青儿迈开步子:“小心点!”

“保重!驾!”长鞭落下,夜风飞奔离去,只剩一迹马蹄和激扬的尘埃。

珠子沿着曲折的岔道往山下林中尽力奔跑,可没想到很快就有两个士兵跟了上来,看来他们也在分头追捕。越想逃腿脚却越使不上劲儿,浑身只觉热昏昏的。强行拖着身子,追逐躲避之中,珠子终于明白一直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里了。影子……没有影子……无论是身后的追兵,还是珠子自己,回想一下,青儿与大街上看到的人,他们都没有影子。昨夜场面混乱,一路奔波没有注意,直到现在才发觉。只有鬼才会没影子,难道……“啊!”珠子脚底一跌,身子一倾,滚下林坡,顿时昏了过去。

一士兵先赶到跟前,想把她拖起来时,一声惊叫:“呀!好烫!”

另一人用手试探了下珠子的额头,连忙缩回,“真的,不会是染上时疫了吧?最近那些逃荒来的难民,有不少已经因时疫而死了。”

“呸,真他妈倒霉!好不容易抓到却碰上个病鬼!”

“我看咱们还是别管她了,漏一个多抓一个于我们又有多少好处!烧得这么厉害又在荒山野林里的,不病死夜里也得让野狼叼了吃去。回去交差就说她掉下悬崖,找不到尸骨算了。”

“还是大哥灵醒,那这包袱——”

“哎,别要了,谁知道染上什么脏东西……赶紧走。”

酉时过半,暮色渐渐沉落。树林中枝叶遮蔽,不多时就黑了下来。归巢的山鸦扑棱着穿掠飞过,停在枝桠上凄凄地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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