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战争之外的时间会做些什么呢?
这是她从未考虑过的事,因为自打她懂事以来,就完全地投身于杀戮之中了。
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便是矛盾,国与国之间,种族与种族之间……每一天都会有新的理由来打响战斗,连天的战火似乎要把大地撕裂,虽然残忍,但这也是最适合她的舞台,因为只有生于战争中的她,没有感情,不懂怜悯,恰如火柴一般,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点火、燃烧,而后焚尽他物。
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吧,直至燃尽的一天,她这么想着,却于此时偶然遇见了那一抹光亮。
在一次任务当中,她如往常一般地尽情操作着烈焰将敌人击溃,而在打扫战场之时她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那是一群紧偎在一起的孩童,不知为何藏身于地洞之中,虽然满身污垢,但眼神却是无比光亮。弱小却又顽强的生命,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美好,在流连于这份美丽之时,她无意之间向上级诉说了谎言,隐瞒了这几个小家伙的存在。
在那之后,她领悟到了除杀戮之外的事。
第一次为他们搜揽住处;
第一次为他们寻觅食物;
第一次听他们诉说过往;
……
在无数个第一次尝试之后,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在自愿肩负这份责任的同时,她亦收获了过往难以想象的快乐,虽然自己并不比这些孩童打上多少岁,但在不断的照顾交谈之中,她切实地将对方视作家人,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罪恶感。
过去的她全身心地忙于杀戮,从未有闲暇思考,思考自己是否有夺取他人性命的权力,思考自己的杀戮会造成多大的悲剧,思考这一个个悲剧又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
在日复一日的反思当中,她陷入了恐慌,堪称无敌的她头一次感到冰冷无助,无人诉说的她最终在一个夜晚向她自认为的家人们倾诉了痛苦,而对方则是回以淡淡的微笑。
“没关心的,姐姐是个好人,我们都是知道的。”为首的一名男孩紧紧握住她的手,使她感到无比温暖,似乎连心脏都会被融化。“既然过去犯下了罪孽,那么赎罪不就好了?”
赎罪?那么怎么样才能赎罪呢?
“不如把战争的根源,士兵、将军、官员、皇帝……全部摧毁殆尽吧?”
没有过多的思考,她在片刻的犹豫之后点了点头,毕竟除了他们,自己也没什么可依靠的了。
……
赤色的火焰熊熊燃烧,虽然她自出生以来就与它们为伴,但此刻却头一回感觉它是如此的冰凉,尤其是屠杀了自己所处的部队之后,更觉得无比凄寒。
虽然并没有什么交流,但平日每天所见的面容瞬时之间便化作焦黑的骷髅,还是让她不住动摇。
但是,这样就好了吧,这样就算是……赎罪了吧?
顺应了孩子的建议,如此一来,对也好错也好,至少‘家人’都会始终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吧?然而片刻之后,突然袭来的冰冷匕首却将她的这份天真完全粉碎。
为什么?明明都互称家人了,为什么此时会刀剑相向?
“你不明白是吗?也难怪啊,像你这种怪物根本不会记得自己杀过什么人吧。”
孩子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就好似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样,但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憎恨与厌恶。
“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家人,都被你的火焰所摧毁,而现在你却突然说后悔了,要赎罪?别开玩笑了!踩踏无数人尸骨的你,有什么权利奢求原谅,怪物就该有怪物的样子,滚去地狱吧!”
是这样啊。
真相大白之际,她却反倒感到窒息。
家人与伙伴,救赎与希望,终究是虚伪的梦,而在当日自己忍不住吐露过往时,这场梦便结束了,而如今的自己,失去了家人,更是去了容身的部队,彻底的一无所有,这正是过去罪孽的反馈。
就是这样,罪人根本没有得到救赎的资格。
身形抖动,名为外婆的虚影显现出来,这是她经历无数日夜所幻想出来的家人,也是她此刻唯一剩下的依靠了吧?想着,她控制外婆将男孩刺过来的刀刃弹开,使得对方一脸惊恐地退去。
虽然心下悲伤,但泪水一滴也流不出来。
她无声地离去,默然踏上不知名的旅途。
罪孽不会得到宽恕,罪人不配期盼未来,这是她最后所学到的道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遮蔽了天空,这个名为安徒生的世界似乎也要迎来的终结,世人把目光锁定在一个相邻的异世界,聚集众人的力量,世界穿越也成为了可能。
侵略,毫无疑问亦是充满荆棘的罪恶之旅,而将来如若再有报偿的话,就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好了,这么想着,她成为了侵略军的首领。
现如今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佝偻着身子残喘于世,紧绷着神经,回应他人的期待,为无辜之人创造未来,如火柴那般单纯,彻底的燃尽自己,然后迎来最终审判。
……
“恢复的怎么样?”
见代号锡兵走了过来,火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桌上打盹,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状态绝佳。”火柴伸了个懒腰,笑道:“也到了约定的时候呢,走吧,去营救我们的伙伴吧。”
“有的时候我会想。”看着火柴的模样,锡兵顿了顿说道:“由你来带领我们实在是太好了,善良又体贴,即便面对敌人也不会下杀手……”
“好,好恶心,你究竟想说什么?”虽然嘴上厌恶,但火柴的脸庞还是染上一抹红色。
“没什么,走吧,不要太勉强自己哦,首领。”
“才没有勉强呢。”
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在心中默念着,她以首领之姿站起了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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