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辕静了一瞬，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出声大笑，“你原来是做这样一个美梦的白痴。”
“很可笑么。”元长安冷冷地说，“你有这样几万人的兵马，就甘心让南群国落到家臣手里，空有一身绝世剑术就甘心沦落到做一个山贼？”
“十年了，你还是皇子的时候，我也不过是一个山贼。他们都是我父辈一样的人，在常岚山已经落下了根。”白辕张开双手，眼睛向左右是灰鹰团扫去，“你要我拿他们的命去拼一个虚名？我做不到，我宁可守着这一万人的命，也不想去做什么南群王了。”
“南群战乱不止，百姓正处于水生火热。”元长安向前一步，“你身为南群王子也能坐视不理吗？”
“我又能如何？这也轮不到你来管！你又能怎样，不过个流亡的皇子，掌握不到任何权力。”白辕毫不退让，“你又做到了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可以改变这个天下！”元长安正目对视着他，“我需要你当我的盟友，从南群开始，结束这个乱世！”
“你是一个想救世的疯子。”白辕低声说，“我不会当你的盟友。”
他再次举剑，灰鹰团的山贼团团围住了马车，拔出刀剑指向元长安。
“你们中原人还真是没什么信用可以讲。”婧羽姬挡在马车上，银珀剑横在手上，“说好是男人之间的决斗，现在又是一起上了？”
马车下面长枪荆棘如林，婧羽姬剑刃一扫，靠近马车的山贼被逼退了七八步。
“你没有胜我，我也没有打败你。”白辕摇了摇头，对着元长安说，“我毕竟还是一个山贼，雁过拔毛，你敬重你的武艺和大元皇子的身份，我可以让你离开，不过你的马车和女人得留下来。”
“若我不答应呢？”元长安冰冷的目光在每个灰鹰团的山贼脸上扫过，这里足足有一万多人，山上，山下，刀枪剑戟，仿佛对阵的军队那样严密，这不是凭他一个人或者需要施法极长的玄术就能突破的局面。
“养活一支这样的山贼组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南郡乱了，山贼之间互相争抢地盘也越发激烈。”白辕说，“你车上的两个女人确实是倾城之姿，若是可以把她们卖给南群的富商，我想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元长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要多少钱？”
“你若想要赎她们回去，倾城之姿，当然需要用一座城池来换。”白辕像是戏耍元长安一般的笑了，他要践踏元长安的自尊，让他知道，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落魄皇子，拿走他的一切，他又能怎么样呢？
元长安低下头沉默良久，他忽然长长呼了一口气，“好！我用一座城池来换！”
“你一个逃亡的皇子没有封地，也没有城池吧。”白辕冷冷地发笑。
“三天之内，我将攻下一座城池，”元长安重重地说。
“你不是在开玩笑？”白辕能感受到元长安身上的那份凝重和自信。
攻城讲究十而围之，任何一座城池少说也有两三千的守备军，那么想攻下一座城市至少需要两三万的人马，何况元长安没有任何兵马，想攻下一座城池无疑是痴人说梦。
“君无戏言！”元长安每一字都咬的沉重。
“你还并不是皇帝。”白辕摇摇头，虽然他嘴上表示不相信，但内心有种跃跃欲试的心情。
灰鹰团毕竟是只是一个山贼团伙，在常岚山有一席之地，但比起有一座城池的稳步发展就差的非常多，至少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去打杀争夺地盘，甚至可以有染指天下的机会。
“若我做到了，王子可否愿意成为我的盟友，助我登上帝位？”元长安抬起手，握成拳头，放在白辕的面前，这是结盟的邀请。
白辕看着伸过来的拳头久久沉默，忽然举起了手臂，对着灰鹰团上下大喝了一声：“你们可曾愿意追随我！相信我的决定！”
灰鹰团所有人单膝跪下，郑重地行礼：“遵从公子号令！”
“好！”白辕转身，看着元长安真切的眼神，同样握上拳头，两人重重地对拳，“你要攻下哪座城池？”
“你应该知道阳州。”元长安看一处方向的远方。
阳州是南群少数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城市，因为它位于常岚山脉和雷岳山脉交汇的夹角，易守难攻，城高墙厚，城里有五千守备兵，整个城池建造的相当完善，城垛上设有射石机协助防御，守城的弩兵中甚至还有不少火器装备。
“你想攻下阳州？这不可能。”白辕皱眉，他不禁就要怀疑元长安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即使有五万人军队也未必攻得下来。”
“当然不是强攻。”元长安淡淡地笑道：“阳州处于山脉夹角，主要是以锻造铁器贸易为主，土地并不适合耕种，它主要的军粮来源是来自百里之外的古陇城，每隔一个月，它就必须要向邻城补给粮草。只要断绝粮草支援，四面围困，不出三日，阳州城不攻自降。”
白辕摇摇头，“但阳州也可以向百姓征粮，而且城内也有粮仓储备，至少可以坚持半个月，很快安乐侯就会派出援军，我们根本围不了城。”
“从古陇城到阳州，常岚山是必经之路。”元长安顿了顿，“我们只需要混入运粮部队进入阳州粮仓放一把火，就可以威迫阳州城主投降。”
“绝妙的计策。”白辕想了想，“你需要多少人马？”
元长安指向白辕，“只需要你随我一起行动就足够了。”
“听起来没有任何坏处。”白辕嘴角泛起一丝冷意，“但听起来更像是个阴谋，你若引我们出了常岚山，再同阳州城主将我们所有灰鹰团的人格杀在城内，对于那些想致我于死地的人，也是一条绝妙的计策。”
“你若不信我，我一个人也足够了……”元长安苦笑着摇头，他十分看重白辕的身手，两个人一起行动胜算也会大了不少。
“不过我确实很想亲眼看看你是如何在三日之内拿下阳州城。”白辕眉峰一挑，两把武器回刀入鞘，“好，我随你去，不过你的女人得扣留在我的山寨里。”
“这两位小姐恐怕不好伺候。”元长安摊了摊手。
“不妨。”白辕对其他人下令，“两位小姐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是！”手下人低头拱手领命。
元长安也无可奈何，想了想说：“我要和她们说几句告别的话总可以吧。”
“可以。”白辕一挥手，包围马车的灰鹰团的人分开两边，让出了道路。
元长安走近过灰鹰团的包围，周围的人剑刃依然对着他，没有放松戒备，他叹了一口，踏上了马车。婧羽姬站在马车门口冷冷地发笑，刚想说话，元长安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了马车，放下了貂皮的帘子，把其他人隔在了外面。
云芊还未等元长安坐下，就忍不住讥讽他，“元大公子这是和别人赌输了？学了四年本事还打不过一个山贼？”
“谁叫我们红颜薄命呢。”婧羽姬觉得自己用中原成语越来越熟练了。
元长安挠了挠头，低声说：“我也没想到，那人的剑术真是强的可怕……我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山贼……居然是南群王子。”
“真是太巧了。”云芊冷哼一声，“你进入南群国后，就刻意走这条山道，任谁也知道南群内乱，山贼横行，这条山路就是直达常岚山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婧羽姬也感到了有些不对劲，她有时也会问元长安，马车要去什么地方，元长安总是笑笑不肯直接回答。
元长安沉默不语。
“你一路上都在打听南群王流落子嗣的消息，还特意探查过阳州的地形，这一切不过都是早有预谋。”云芊冷笑一声，接着说，“有传闻南郡王在二十年前叛乱后，所剩唯一的儿子白辕在常岚山落草为寇，你就来常岚山试探，想不到今日就真的遇上了他。”
元长安沉默良久后，缓缓地说，“在老师门下治学的时候，比起诗乐礼经这些书，你更喜欢读一些六韬三略，反而学会了兵法权谋之道，我同时还要练习剑法玄术，单论谋略你已经远胜于我。”
“傻子，你以为我是为谁去读那些书的。”云芊淡淡地说。
婧羽姬惊讶地看着云芊，“你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没什么用，就会耍脾气。”
云芊怒视着婧羽姬，这个蛮族来的女孩，有时候中原话都说得不太熟练，可偏偏说话每句都是那么气人，要不是云芊没有学过武艺，打不过这个蛮子，早就想掐死她了。
“我的身份很难去招募到兵士，如今大元依然有九国拱卫，没人会想和皇帝作对。”元长安说，“但山贼不同，只要有利可图，就可以驱使。”
“你的利益又在哪？”云芊说。
“我需要诸侯国的支持，若要治理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之世，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诸侯国的朋友，才能用最少的代价结束这个乱世，而不是成为诸侯王的敌人，用刀剑逼迫诸侯们达到我的理想。”
“我记得你说过，元武帝最恨诸侯王了，甚至要废掉诸侯王，才引起隶王的不满而造反夺位。”婧羽姬不解地看着元长安，“你是要与你的父亲走相反的路吗？”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确实是这样。”元长安解释说，“诸侯王大概可以分为四种，第一种是：北辰王、贪狼王、南群王以及逍遥王，这些是功臣分封的王位，几乎是完全独立的国家，他们极其强大，疆域辽阔有足以与大元逐鹿天下的军力和财力。”
“就是随时可能会造反咯。”婧羽姬耸耸肩。
元长安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种是：汉、唐、宋、秦国，他们几乎都是在中原最主要的地区，都是太祖皇帝的兄弟或者子女，属于亲王，要比其他诸侯的公爵地位更高一等，主要是用来制约其他四个独立的公国。”
“太祖皇帝一手权衡之术玩的很不错。”云芊说。
元长安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种是：北辰王和破军王，元隶将自己本来隶国的国土一部分，分封给了破军王，使他成为了新的诸侯王，但他主要国土是太祖皇帝从蛮族手里抢过来的蛮荒之地，在东北的边疆，北辰王在西北的边疆，主要是为了放缓蛮族入侵的外患。”
“我听那些在西北游牧的部落牧民说，北辰王似乎是个极为可怕的……恶鬼！”婧羽姬抿了抿嘴，也许是因为说起北辰王的威名，也或许是想起草原上游牧的生活了。
元长安伸出第四根手指，“第四种是：汉、唐两国，他们是分别是太祖皇帝的二子，汉王元承文，三子，唐王元明，他们占据中原最富庶的地区，繁华荣盛，拥有强大的财力支持大元皇室。”
“这恐怕是你要打到你叔叔最大的障碍。”云芊轻声说。
元长安不可置否，点点头，接着说：“皇帝即是天子，权力出于神授，秉承天意治理天下，从地图上来看，四个诸侯王公国作为支柱镇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们独立久了对于皇权不太在意，总是需要中原内各国的亲王来制约这些异姓的诸侯王，亲王也受到诸侯王的制约不敢太过放肆。但中原最主要敌人是来自蛮族的外患，所有北辰王的军力最强。太祖皇帝把最好的地方给了自己两个儿子，所以大元皇室的国库开销，多是由汉、唐两国财力最强的两国来供给。”
“为什么不一统天下，权利归于皇帝一个人身上岂不是更好，要钱有钱，要军队有军队。”婧羽姬说，“当年你们元国的太祖皇帝就是统一夏朝十二个国家才能攻入我们蛮族的地盘，可最后又分出去了九个国家，太傻了。”
“帝王之道就是能在这四种诸侯国当中，找到一种精妙的平衡，让他们之间能够彼此之约，才能够长期稳定地共存。”元长安叹息，“真正的王道，是在于天下共存，不去改变已有的现状，才能维持和平。一统天下这样的事，是霸道，要用血和命来换！我做不到。”
“胆小。”婧羽姬评价道，“你要是有统一天下的魄力，或许我就会喜欢上你也说不定，我喜欢霸道一点的男人。”
元长安没有去接她的话，“我需要阳州来作为我踏入这个乱世的第一步，但这太危险了，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们就在这个地方等我，最多七日我就会回来。”
云芊忽然站起身，“你学习帝王之道，还是不肯放弃复仇，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你的江山。”
元长安沉默，最终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想复仇，这是我的命数，我注定要来夺取原本就属于我的江山。拯救苍生的命数，也是我无法逃避的责任，因为我是大元皇子，元长安。”
“但我不是你夺取江山的筹码，你要将我押给那些山贼，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云芊没有看他，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我答应过老师，会守你一生平安。”元长安也站起身，握住云芊的双手，却感触到了异样的冰冷，他依然说：“三日后，我来接你。”
他又立刻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没有回头。云芊呆呆地坐了下来，像是被遗弃了的孩子。
婧羽姬嘟囔着嘴，也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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