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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篇外·命运(终)

38篇外·命运(终)

这个世界国家武装力量一般由三部分组成。

其一是由各地方政府或领主招募辖区范围内平民组建而成的城卫军。一般情况下他们只在组建地周边活动,以维持对内治安为主要任务,编制的数量不会太多,根据辖区领民的数量及组成而有所浮动。

其二是听从以王室为代表的中央政府命令的军队。他们数量庞大,只要是本国国民且符合相应标准皆可入伍,是主要的国家武装力量。

而最后,则是三股国家武装力量中人数最少却最为强大的一支——骑士团。骑士团成员大多是直接从军队选拔亦或是直接从贵族成员中挑选而成,职责有些近似于现代特种部队。当然,某些拥有巨大功劳或能力出色的编外人士偶尔也会受到青睐而被破格升入骑士团内。目前,够资格且有能力拥有骑士团的仅有各国王室主要继承人以及少数教廷高层。

骑士团正常编制大概在百人上下,相比于那些动辄上万的军队来说,看起来微不足道。不过,在这个存在神迹且个人力量被极其放大的奇幻世界内,经历层层选拔训练、完全由精英组成的骑士团无疑是代表着国家最终极的力量,甚至国家主力军队往往都是围绕着某个骑士团组建而成。形象点说,一个顶尖骑士团可以凭借自身颠覆一个国家,对于这个世界的各个王国来说,骑士团的存在几近于核弹,不过却比核弹更加灵活也更加致命。

你见过空手砸烂城墙,箭塔守卫被瞬间干掉,连警钟都没拉响的情况下一伙黑衣人直接突入领主府,把领主从床上拽下,胁迫他打开密室,将全部珠宝打包带走的景象吗,并且最终他们还能在几千卫兵的追捕下全员无伤逃脱。不要怀疑,这绝对是魔王所为,绝对不是某个二世祖缺钱花指挥手下骑士干的。

正常国家一般只会供养三到四个骑士团,相比于广阔的国土,骑士团的人数就有点力不从心了。过强的力量集中在一处往往意味着对力量的浪费,因此,骑士团大多以小队形式分散行动。强攻、远程、防御、支援、指挥,骑士团的标准小队一般由五人构成,五人能力往往会有所侧重,以适应各种任务要求。不过,即使将骑士团的力量以小队的形式拆分细化,在先天人数劣势上,很多区域骑士团都无法顾及到。当然,这个无法顾及的区域绝不包括地处教廷魔王决战场所的神恩平原。

“所以,就只有你一个?”

低沉的声音自黑暗而出,语气中的疲惫不加掩饰,摇曳的火焰下,隐约映照出一个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子的石椅,而此时石椅上,已经被一道雄壮的身影完全占据,无形的威势自那道身影上散发,让周围气氛异常沉闷。

“每个祭司都是宝贵的战力,决战前分散力量是最愚蠢的行为”

而在石椅正前方,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正笔直站立,完全无视了压抑的空气,神色如常的与石椅上的身影对视。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在没有祭司支援的情况下只领着半支边境军和一个完整魔王仆从军死磕?恩,不对,至少还有一个祭司支援,想毕你肯定就是传说中神的私生子,轻轻挥手就能让魔王原地爆炸的存在,对吧?”

“请不要理解错误,教廷并不希望看到无辜的牺牲,我们只需要你们尽力拖延这支魔王军与主力的汇合时间”

“不愧是神棍出身,这嘴的技术不错啊,连送死都能说的这么委婉,是不是每天在夜里都经常练习?不过这也难怪,教廷那地方什么都好就是女人太少,剩下的人也就只能互相帮助了”

阴阳怪气的语气中,明显听出话语背后嘲讽之意的青年眉头微皱,继而整理了身上披着的纯白长袍,冷冰冰的说道:

“请注意言辞,如果银盾骑士团都是你这种人,也怪不得连自己的王都都守不住”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舞动的烛火被暴怒声震灭,封闭的帐篷内无端掀起一阵狂风,转瞬间石椅上的人影便已经消失,与此同时,青年则被一双大手高高提起。大手后方,粗壮的手臂泵出道道青筋,无与伦比的力量在其内流转,仿佛下一刻就会喷涌而出,把青年撕裂粉碎。

然而即使如此,青年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只是低头观察着那个将自己提起的身影,一个红发似狮的中年巨汉,语气毫无变化的继续说道:

“丧家犬”

“去死!”

爆呵中,明显被刺激到红发巨汉高举左臂对着青年的脑袋重重劈下,仿佛下一刻脑浆崩裂的惨相就会出现。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面两米多高的银色塔盾划破了黑暗橫插其间,堪堪挡住了直落而下的左臂。

左臂重重击在盾身中央发出沉闷的回响,并在抽离之后在塔盾表面留下道浅浅的凹痕。

随着哐当一声,银色塔盾被直接丢到旁边,一个金发男子出现塔盾背后,倒吸着冷气蹲在地上,左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右臂拼命晃动。

“团长,咱好歹也是兄弟,用不着那么狠吧”

“找死吗,我打的是他又不是你,无缘无故凑什么热闹”

“幸好过来凑热闹,不然鬼知道出啥事”

金发男子翻了个白眼,然后从红发巨汉中把青年抢了过来,向外推搡过去:

“行了行了,反正你意思啥的也有了,现在就麻溜的找个地方蹲着,别站在这里膈应人”

操着浓重的乡土口音,为了避免再次冲突,金发男子几乎就是硬拖着青年向外走去,但显然双方根本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神棍,记得联系你们主子说,如果没百来十个祭司,别想让我去死磕魔王军,我可不是那种脑袋装屎的人”

“你——”

就在青年转身冷漠回敬红发巨汉的威胁时,金发男子眼疾手快将他嗓子里的是字捂了回去,然后不管不顾的埋头前冲,不一会就带着青年没了踪影。

寒风顺着塔盾撕裂的豁口呼啸而过,红发巨汉看着地面上残落的蜡烛,又望了望自己那个以保温防水舒适而闻名全团的专属帐篷,神情不禁闪过一丝肉痛。

“团长,人俺给整到休息室了,先说好,不能再去削他了,一不小心削死了咱们可整不过那群神棍”

好在,这份肉痛并没有持续多久,去而复返的金发替罪羊就适时出现,完美填补了红发巨汉的内心空缺。

“恩”

红发巨汉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就静静看着金发沙包为贪图省劲从裂口处跨过,内心毫无波动,连表情也是,毫无变化。

“等下,团长,你抓俺干啥”

“打人”

“死人嘞死人嘞,俺错了行不,俺现在去把那个神棍整回来”

“迟了”

冷漠的语气酷似之前的祭司青年,随后,堪比女高音的惨叫声穿透帐篷,划过整个天空。

惨叫持续良久才缓缓低落直至消失,此时原地就只剩下两个面色潮红的大汉,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稍稍不同的是,这里面一个人是红肿另个人是累的。

“团长,俺早说那本书不靠谱,什么弄个气氛啊整个压迫感啊,听都没听过,亏你还煞有其事的整那么多根蜡烛,连灯都不开,到头来那小子连眉头都没皱下。不过这祭司嘴是真的毒啊,怎么祭司个个都那副鸟样子,像人人欠他们钱似的”

“滚,那叫心理学,你懂什么”

“行,你团长你最大,别以为俺不知道,你是让别人给你读书”

“刚刚揍得不够,你皮还痒痒是吗?”

“别,俺过几天还要带队出去,留点面子”

“这次就放过你,欠着,下次不爽了再去找你”

无视了金发男子苦哈哈的脸,红发巨汉直接为事件下了定义,然后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就这么躺在地面望着头顶发呆,安静取代刚刚的惨叫成了这里的主旋律。好一会,金发男子才用手捅了捅旁边的腰子,小心说道:

“团长,俺们这次是整不到支援了吧”

“整不到。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你家肯定没事”

“俺信团长的”

“对了,格尔,你不回去看看吗,以后可就没机会喽”

“鬼回去,那王八羔子,每次回去都嫌弃俺,连门都不想让俺进,不过,这也是俺欠他们母子俩的”

“是啊,当初就没想到,成为骑士的代价会这么沉重,格尔,你现在后悔吗?”

“后毛线,不当骑士哪来钱养那个王八羔子”

“说的没错,不当骑士哪来钱喝酒吃肉,代价也就是吼几句誓言而已,亏毛线”

也就是个誓言而已。

红发巨汉看着自己的手甲,每次行礼都会敲击心脏位置的右手手甲,时间与战斗让手甲失去了原本铮亮的样子,只剩下斑驳杂乱的凹痕以及几个还能勉强看清的铭刻小字:

侍奉君主,守护人民

——————

刺耳的警报在整个柴郡上空回响,即使尤利和艾瑞亚所在的城市边缘也能清晰听到。

“警钟”,这个世界上存在最广泛的神迹,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无视空间衰弱传递声音,是教廷在每个城市中的标准配置。而其唯一目的,就是感知周围魔气并进行预警。

“小心点”

“放心放心,应该又是几只流窜魔物,今天中午大概还能回来吃饭,不会有危险的。不过为什么总是挑这种时间入侵,连让人好好睡觉都不行”

小木屋前,全副武装的艾瑞亚一如既往的安慰着老是大惊小怪喜欢瞎操心的哥哥,然后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夜空,低声抱怨着。

铁靴因主人被束缚而急躁的在原地抖动,与此同时,完全无视了当事人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尤利认真的检查着艾瑞亚身上的铠甲,直到确认各个部件连接稳定且没有损坏后,才将一直藏在身后的长枪递了过去。

“可以了”

“真是的,哥哥一直这么婆婆妈妈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口中嘟囔着毫无威胁力的诅咒,艾瑞亚拿着长枪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转手将长枪别到身后,迫不及待的向着集结地跑去。

“早餐”

“不用了,少吃一顿没事”

无视了身后的提醒,艾瑞亚没有停歇的继续向前跑去,然后还没跑出几步,脚步就已经在半空中凝滞。

“不行”

在果决且绝无商量意思的语气中,艾瑞亚收回了脚步认命的转身。此时,尤利手里正握着一根麻绳,而麻绳的另一端,赫然绕了个活结正圈在艾瑞亚的手臂之上。

“哥哥,我又不是小狗,用不着每次都用绳子栓我吧”

“至少养了十几年的小狗肯定会很听我的话”

见到艾瑞亚乖乖的跑了回来拿起窗台沿前的黑色包裹后,尤利微笑着松开手。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依托,绳子没有直接从半空中掉落,而是一端触地的直立了起来,与此同时,绳子另一端微微外张,自艾瑞亚的手臂滑落。

“是是是,不如你以后养个小狗跟你过日子得了”

艾瑞亚翻着白眼,不过这完全对尤利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只见后者依旧不紧不慢的掏出了一个崭新的纸袋人玩偶,递了过去。

“给,护身符”

“这是什么鬼护身符,先说好,我可不会带这种东西去部队,不小心被人发现名声可就完全毁了”

“精料缝制的护身符,手感很好,不要试试吗”

尤利双手若无其事的在玩偶身上轻抚,细嫩的绒毛划过他的掌心,前勾的指尖微微陷入玩偶内部,然后,伴随着一阵突然而起的狂风,玩偶从他手中消失。

“好了,我要走了”

右手不舍的从胸口铠甲处拿出,仿佛是害怕被人看到此时自己的表情,艾瑞亚自始至终都背对着尤利,连告别也只是敷衍的摆了几下手而已。

也许这十几年真的养了只粘人小狗也说不定。

看着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在内的背影,尤利不知为什么在心中突然冒出了这种想法。

因为最初磨蹭的关系,等到艾瑞亚赶到集结地的时候,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一大波人。不过,她很快就收拢了自己的情绪,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着越众而出的副官命令道:

“清点人数”

“是”

副官右手轻击胸口敬了个军礼后又重归人群,很快,在短暂的骚动后,人群开始有秩序的排列成伍,然后就见副官神色古怪的回身报告:

“队长,全员到齐”

对这种古怪的表情早已习以为常,艾瑞亚并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反正应该又是几个人因故没到而副官心软没报,等回来再清点人数收拾他们也不迟。对这种仓促组建的杂牌军来说,只要能够拥有听从命来排列成队的这种基本纪律便已经足够,而更高层次的所谓军人觉悟根本是件可望不可求的奢侈品,甚至眼前这个所谓的副官,也只是因为住的离集结地最近这种原因才当选的。

“我知道了,传令官来了没有?”

正因为这种散漫,自卫军虽被冠以军之名,但对几个星期前还是普通民众的他们来说,百人小队便已经是保证命令准确执行的人数极限,至于进行更大规模的人数行动,往往就会因训练不足协调不够等原因而产生各种混乱。因此,为了适应自卫军的这种情况,一种不同于传统军队的指挥系统应运而生:由传令官将命令专递至各个小队,小队队长只需要对着命令严格遵守便可,其余事情一概不理。虽然这种指挥方式在行动上极为呆板,但却十分适用于自卫军目前的情况。

“已经离开,这是我们队的指令书”

副官说着递上一封普通的浅黄信封,艾瑞亚揭去信封上的印泥,将指令书拿出,然后随着阅读,眉头逐渐皱起。

不同于以往那种前往固定地点进行陷阱设置或与其他小队在各自的埋伏地点组成包围圈向内合围,这次任务的命令相当笼统,显得相当奇怪。

“正南,急行军,直到到达边境军驻地”

不过艾瑞亚也懒得费心思去思考古怪命令背后的意义,对于她来说,她的职责就是执行。

队伍开始分裂,以两个一排沿着道路向南行进,艾瑞亚抬头望着夜空,繁星因晨曦将至而显得暗淡,而月亮,则早已被乌云遮蔽。

——————

“你最好能给我个解释”

杂乱无序的野兽嘶吼声此起彼伏,不可名状的怪物组成漆黑的浪潮汹涌蔓延,它们的眼中既没有临死的恐惧也没有杀戮的兴奋,只有无尽的疯狂,血红却骇人的疯狂。

红发大汉手持巨盾站立在怪物的潮流之中,他的周围,一面面银色塔盾组成环形,在怪物的冲击下宛若浪潮礁石,屹立不倒。不过,此时红发巨汉却丝毫没有上阵杀敌的意思,而是手持短刀架在一个身着白袍的青年脖子上,神色如那些怪物般狰狞。

银环礁石的另一面,一支大概有几千人的队伍正背靠着一条河流阻挡着怪物大军的冲击,黑色的潮水拍击在他们的防线之上,只能激起几朵无关事态的浪花便转瞬消失。看起来,这支几千人的边境军此时正处于防守优势,只不过,这份优势却建立在更多的残酷牺牲之上。从天空俯视而下,能够看到在怪物浪潮的边缘,大约有将近百分之五十的怪物并没有参与到防线冲击中,而是四散而出,有目标的向远处扩散搜寻。疯狂的嘶吼声中夹杂着人类濒死前的哀鸣,一处处仅有百人的规模尸体残骸被留在原地,对应夜空中的繁星,血红而妖异。

“柴郡自卫军,因为听到边境军陷入危机而自发支援,你难道不感动吗?”

“这就是你的遗言?满嘴谎话倒是挺适合你这个神棍身份”

短刀刺入了青年的皮肤之中,鲜血沿着刀身滑落。

“你要理解,我不希望将力量浪费在无聊的争执之上”

“我倒是不介意在这里拖着个祭司一起下地狱”

可能是察觉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坚定意念,青年祭司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

“团长,你觉得我们胜利的条件是什么?不是眼前的这场战争,而是未来人类与魔王的战争”

“我不知道,不过这与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关系吗”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只是尽自己所能增加己方的优势而已”

“包括把无辜的平民拖入战争?”

“这场战争本就没有什么无辜者,这个道理经历过王都战争的你应该最有体会吧,在魔王眼中所谓的无辜平民也只是优良的炮灰罢了,现在我们眼前的那些怪物们里面可能就有曾经的无辜王都平民。况且教廷方面也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他们只是一群在乱世之中连饭都吃不上的难民,是教会组织起了他们并给予他们温饱与梦想,甚至还费尽心思找来魔物让他们练手,现在,也该到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教廷可不会养只会吃饭的米虫,命运这东西想要改变可是要付出异常残酷的代价”

“但是在这里他们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只是白白送死”

“不,他们已经发挥了作用,你看,他们的灵魂不正在战场上飘荡吗,这可是异常甜美的鱼饵”

“你这个疯子,你难道不怕玩火自焚吗”

“我们祭司不是早已经把自己点燃了吗”

——————

“不要逃跑,集结防守,集结防守”

半人高的杂草丛中,艾瑞亚徒劳的呼喊着,却始终无法盖过那些逃跑者的临死哀鸣以及踌躇者的恐惧之心。

突袭之下,最终团结在艾瑞亚周围的自卫军成员也只有五十来人,而那些四散而逃的小队成员,甚至连野草地的范围都没逃出便恍然倒下,伴随着短暂的悲鸣,消失在了层层草茎之中。

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之中,四周的野草仿佛也因此变得更加翠绿妖艳。仿佛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棘手,处在暗处的怪物在解决那些逃跑者后并没有继续向人群进攻,死寂再次笼罩而至。

艾瑞亚紧紧握紧长枪,强迫自己忘记刚刚在眼前发生的杀戮,大脑恢复冷静。身为队长,左臂的伤口时刻提醒着她敌人的狡猾,在袭击之初就将目标选定在了指挥官以及队伍中央,让这个训练不久的小队第一时间就陷入了混乱。

冷汗自艾瑞亚的脸庞滑落,无限的僵持之中,最先崩溃的肯定不会是处于暗中的怪物。

“五人一组,所有人结环形防御阵型,我们后撤出草地”

艾瑞亚抬起左臂,右手拿着长枪立在胸前,而她周围四个士兵亦是摆出相同的动作,互相背靠在一起。

长枪微微下探刺入草丛之中,所有人结成队形缓慢的移动着,原路返回。

“救命”

微弱的呻吟声突然从不远处的草丛内传来,恰好经过这里的一个士兵下意识脱离了自己的队伍,移动脚步往声音的方向走去,而等到他半路发现不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

“该死”

在艾瑞亚的低骂声中,一个与植物茎干相似的触手从地面瞬时射出,准确的缠住那个脱队士兵的脚踝,将其吊在半空中,然后,另一支触手如毒蛇般高高盘立,茎尖对着士兵猛然膨胀炸裂,开出鲜艳狰狞内部藏有好几圈利齿的血红花朵。

在意识反应过来前身体就已经抢先行动,艾瑞亚下意识的反手握住长枪,枪尖对着花朵的正中央,投掷了出去。

长枪毫无保留的贯穿了噬人花朵,触手挥洒着黑绿色的血液缩了回去。而后,降临在这些自卫军身上的却是更大的悲剧。

与艾瑞亚同时行动的,还有正在那个脱队士兵附近的小队,不过,仓促之间的救援让一些士兵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队友的保护,而后,等待他们的便是从地面破土而出的偷袭。

不同于向前那意图置人于死地的杀戮,这次偷袭显然恰到好处,被攻击的几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他们四肢都至少有一个被折断贯穿,只能倒在地上捂着残肢痛苦哀嚎,等待队友的帮助。

第一次,艾瑞亚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怒火在其眼中不可遏制的燃烧。于是,她独自一人越众而出,走到了那些残兵之间。

布满倒钩如荆棘般的触手转瞬而至,艾瑞亚则一个翻滚躲到旁边,继而捡起地面上的长枪,抬手反身倒刺,将触手钉入地面。

触手挣扎扭动着自己的身躯,黑绿色的鲜血从伤口边缘喷涌而出,不过这显然并不能让艾瑞亚满足,只见她从腰间掏出短匕,飞快的在触手表面捅下无数个血窟窿,继而在不舍中,将自己的早餐打开塞到里面。

事实证明,怪物还是有感觉的,至少它肯定不能忍受在伤口上撒盐的侮辱与疼痛。

艾瑞亚两侧突然又出现两支荆棘触手猛扑而来,甚至最开始捕获俘虏的触手都将诱饵抛弃,前冲落下,联合其它触手投入到了对艾瑞亚的夹击之中。

几个星期的训练终于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对着那些冒头触手的根部,自卫军的士兵终于回过神来,将自己手中的长枪用力抛出。带着呼啸风声,长枪直接贯穿目标,继而在重量及惯性的作用下,狠狠插入地面。

“好痛啊,好痛啊”

不再是无意义的嘶吼,尖锐的惨叫突破了泥层传入众人的耳中,与此同时,离艾瑞亚不远处的草地下猛然凸出一个绿色肉茧,然后肉茧缓缓绽开,一个看上去只有六岁上下、全身都被绿色茎干包裹的女童出现在众人面前。

绿色茎干将女童包裹成椭球型,仅留略显婴儿肥的小脸在外面,形似俄罗斯套娃。而伴随着女孩的显现,被长枪钉入地面的触手开始剧烈的上下甩动,最终甩掉了身上的长枪重新获得了自由。然后,挣脱而出的触手向着肉茧方向收缩,变化成了女孩的四肢,从绿茎之间的缝隙中探出。

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无数血洞自其手臂上显现,血液无法遏制的从内流出,将白皙的皮肤染成墨绿色。而后,女孩抬起头来,眼中充斥着怨毒,尖叫着:

“真的好痛啊”

女孩的四肢再次化为狰狞的触手从正面袭来,艾瑞亚捡起脚边的长枪冲身而上。

触手擦着发梢呼啸而过,绿茎表面的倒钩划过艾瑞亚的脸庞,留下几道浅红色的伤痕。

“死”

疼痛让魔物女孩丧失了理智,汹涌的触手直直向着人群冲去,尽情杀戮着那些拿着短匕的士兵,直到艾瑞亚一声爆呵,女孩才察觉到长枪顶部闪烁的寒芒已经临近。

绽放的肉茧再次合拢,只不过在半途就被长枪震开,迷茫的神色从女孩脸上浮现,仿佛还未察觉到死亡的到来。

魔王眷族,具有智商的魔物,皆由人类转化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女孩的神情,艾瑞亚脑海中不由想起了曾经在训练中学过的魔物分类,然后,她犯了最不应该在战场上出现的错误。

长枪微微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仅仅贯穿了女孩的肩膀。

女孩看着鲜血从伤口处涌出,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又一个伪善者”

然后,女孩张开了嘴唇,舌头瞬时化为一段尖刺,对着艾瑞亚的后脑勺刺去。

“艾瑞亚”

惊呼中,艾瑞亚只看到一抹金辉,身体便已经被莫名出现的力量推开。血肉撕裂的声音在她的耳际响起,艾瑞亚本能的抽出了腰间的短匕,转手刺入了女孩的脖颈。

“看吧,果然都是伪善者”

尖刺重新缩回,女孩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眼神趋于涣散终至无神。而在女孩对面,阿尔倒在血泊之中,不过仅是肩膀被穿透,嘴角发出压抑的低哼。

随着女孩倒下,肆虐的触手顷刻倒地,化为飞灰。

包裹女孩的绿茎逐渐滑落枯萎,普通的棉衣层层包住女孩的身躯,满足的笑容,仿佛是在回忆着曾经无忧的童年。

此时,艾瑞亚的内心没有丝毫战胜强敌的喜悦,压抑的沉重感完全占据了她的内心。

“嘶,好痛,能先帮我包扎吗”

低哼声再次响起,恰到好处的打断了艾瑞亚的伤感,只不过就是有些煞风景。

“阿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艾瑞亚一把将阿尔提了起来,继而从行囊中掏出绷带对着伤口粗暴的绑了起来,然后看着对方呲牙咧嘴倒抽冷气的表情,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稍稍冲散了内心的沉重。

“轻点手,要优待伤员啊,我只是来还玩偶的”

阿尔飞快的将小牛玩偶从铠甲胸口处空间掏出,然后看着被鲜血浸湿的牛身以及平白少了半个脑袋的牛头,又以更快的速度将玩偶塞了回去。

“然后就顺便混在我的小队里面?”

“啊——”

无视了阿尔的小动作,艾瑞亚双手猛然用力交错一拉,在一阵凄惨的叫声中绑好了伤口。

我不就是因为害怕面对你当时才下意识的躲到人群里吗。暗自在心里嘟囔,阿尔低着头,不敢正视艾瑞亚的双眼。

“好了,具体原因等回去再说”

对于阿尔的反应早有预料,确认其伤口已经完全包扎好后,艾瑞亚站了起来,看着此刻堪堪聚拢起来的二十多个小队士兵,下达命令:

“整队,原路撤退”

一边说着,艾瑞亚一边走到一个左小腿被撕裂的伤兵旁边,低身准备让其依靠自己的肩膀行走。

可惜的是,就在这个伤兵露出激动的情绪伸出自己的左臂时,一道金发身影从地上嘣起橫插其间。

“兄弟,不用麻烦你们队长了,我只是左肩受伤,我们正好可以凑一凑”

无视对方犹如吃下苍蝇的恶心神态,阿尔温柔的将他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继而用右臂死死圈住他的脖子。

“噗,哈哈哈”

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先忍不住率先笑了出来,随后,笑声无法遏制的开始传染,转眼间原地就掀起了杂乱的大笑,似是为了驱散周围弥漫的铁锈气味以及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不错的灵魂,拥有成为勇者的潜质”

艾瑞亚刚刚上挑的嘴角猛然凝滞,突然插入的话语打断了笑声,慑人的死寂再次弥漫。

“就是你杀了我的眷族吗”

恶心呕吐感自胃部翻滚却又在嗓子处被生生扼制,仿佛遇到了天敌的恐慑,艾瑞亚的身体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听到嘶哑的声音自她的背后传来:

“那就拿你的灵魂来偿还吧”

没有所谓的逆境翻盘,也没有什么危机突破,绝对的实力差距下,漆黑的骨爪毫无阻碍穿透艾瑞亚的胸口,捏碎了那颗血红色的跳动心脏。

“艾瑞亚!”

突破死寂的迟来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愤怒那么的悲伤,却又那么的无力。

——————

“鱼儿上钩了”

视线穿透层层叠叠的怪物浪潮,青年祭司遥望着北方,恐怖、危险、强大……无数气息交织在一起冲天而上,宣示着某种存在。

“真是肆无忌惮啊,连掩饰都不屑掩饰,那么你接下来准备怎么捕获那头连船都能拍翻的食人鲸?”

红发巨汉走到青年身边,随手将手臂上的残肢甩落。此时,河岸边的防线依旧存在,只不过不在完整,黑色浪潮已经侵入了防线内部,几千人的队伍正在遭受和自卫军同僚相似惨境。而怪物浪潮中那些由银白塔盾组成的银环礁石,现在也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被墨黑色的血液完全浸润。

“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再厉害的食人鲸被渔网缠身也无法立刻挣脱,我所要做的只是将魔王困在这里,七天就已经足够,让他参加不了之后的决战”

青年祭司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眼神深处却闪烁着某种坚定的信念。见此,红发巨汉不由吹了声口哨,故作轻松的说道:

“真有趣,天天鼓吹别人信教的神棍现在就要去他们信奉之神的身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种恩赐”

“也许吧”

第一次,青年祭司的五官不再只是单纯的装饰,而是相互配合下挤出了个虽算不上开怀却异常干净的笑容:

“能帮个忙吗,这种事情自己来做比较难下手”

“乐意之极,一路顺风”

红发巨汉露出热情的笑容,似是在为友人送行。然后,一把短刀自其手中浮现,狠狠捅入青年祭司的心脏。

尸体倒地的声音轻轻响起,红发巨汉默默转身,脸上的表情早已被冷酷所取代,一步一步缓慢的步向依旧汹涌的黑色潮流。

青年祭司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笑容,尸体残留的余温还在努力向周围散发着自己的热量。

诡异的波动逐渐扩散至整个战场,临死的绝望、失败的不甘、弱小的恐惧……,战场上残留的负面情绪在这诡异波动的引导下聚集在一起,带着刻骨的仇恨,向着罪魁祸首扑食而去。

——————

“哦,没想到这边也有个不错的灵魂”

鲜血滋养的草地中,黑袍身影轻轻甩落指尖的肉块,然后无视缓缓倒地的尸体,将视线移向另外一边:

“真是不错的表情,怨恨自己的无力,仇视迟到的英雄,当然还有血刃仇人的希望,可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世界的现实,弱小即是罪恶,不过不同的是,现在我不再是弱小的那个”

黑袍人看向阿尔,漆黑的骨爪抚摸着他的脸颊,然后,看着他肌肉抽搐却无法动弹的身体,慢慢将手指抠向他的眼睛。

就在指尖即将刺破阿尔的眼珠之时,一缕淡淡的黑气凭空出现,凝聚成锁链牢牢绑住黑袍人的指节。

“真是个伪善者,明明都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却突然吝惜起一个灵魂来”

黑袍人抬头望向自己的头顶,漆黑的气流交织旋转,最终形成骇人的旋涡并在不断扩大。

气流将黑袍高高吹起,露出黑袍人的真容:消瘦下凹的脸庞,嶙峋露骨的身躯,以及无数新旧交错的狰狞伤痕。

与此同时,更多的锁链自黑色旋涡内冲出,牢牢锁住黑袍人的四肢。数不清的灵魂在锁链间哀嚎,仇恨化作力量,缓缓将黑袍人拉向旋涡中心。

“不过,作为一个复仇者,不留点伤痕可不行”

话音刚落,更加漆黑绝望的气息自黑袍人体内涌出,暂时与锁链的力量相僵持。然后,黑袍人看着阿尔,食指颤抖着深入了他的眼眶之内。

“记住我的名字,魔王阿蒙,我期待着你的复仇,美味的灵魂”

右眼被血色掩盖继而永远陷入黑暗,剧烈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大脑,然而,阿尔却始终睁大着双眼,看着黑袍人被锁链包裹沉入旋涡内部。鲜血自他的眼眶流下,似是血泪似是预示……

——————

欢庆,柴郡的大街上到处都在张灯结彩,充斥着喜悦的气氛。

在边境军以及自卫军的牺牲之下,整只魔王军被击溃,甚至连魔王本人都被封印。

突如其来的巨大胜利恍然间便冲散了战争的阴霾,街道上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人们争相从储备满食物的地下室中走出,欢庆着战争的胜利,虽然他们既不知道这场战争发生的具体时间也不知道这场战争发生的原因,他们仅仅只是需要一场胜利,来发泄累积许久的压抑。

只不过,欢庆胜利的人群却丝毫没有发现街道某处的一个阴暗小巷内,某个哥哥,被血污浸润发黑的玩偶,痛苦着哭泣着仇恨着。

战争,已经改变了所有牵涉其中之人的命运,仇恨成为改变的动力,即使自愿又是被迫,所有人无法也不肯回头,即使明白前路已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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