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雷伊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伪装，艾丽西亚面上却毫无任何意外之色。她轻轻一笑，稍稍拉开距离、撩了撩自己的秀发，问道：“所以，你果真注意到了。”
“我的记忆力还没那么差劲，X视线，记得吗？”雷伊耸肩道，“在地下那会儿我就看到你的脸了，你那漂亮的面具没起到什么作用。”
“我想也是，只是我之前并不能确认你有X视线，现在可以确定了。”艾丽西亚说着，左右环顾了一阵，站起身道，“这儿不适合说话，跟我来，我有些话得和你谈谈。”
此时比赛已接近尾声，粉丝们的热潮恰涨到一个峰值。观众们接二连三地站起身，大声向着赛场高喊，人们的声音层层叠加在一起，像是浑浊嘹亮的雷鸣，完全听不清内容。雷伊费力地从情绪高昂地人群间挤了出去，跟着艾丽西亚下到了下层空无一人的停车场。
“所以，”他们靠在停车场的一根承重柱边时，雷伊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再称呼你女猎手或者艾丽西亚听上去都挺蠢。”
“就叫海伦娜吧。”她微笑道，“这是我的真名——这我可以保证。”
雷伊知道至少这个部分她没有说谎，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你为政府工作？”
“算是吧。我为一个特别的行动部门工作，在末日入侵之后组建的新组织，专门召集有特别能力的特工执行特殊任务。”海伦娜说道。
“所以，我假定你还没告诉别人我的事？”
“暂时。”海伦娜道，“我向上级汇报的时候略去了你的部分。”
“那多谢了，我猜我现在欠你一个人情了。”雷伊说着，顿了一顿，又问道，“所以，你这次来找我肯定不会只是想来听一句‘谢谢’的吧？”
海伦娜收起了她迷人的笑容，自雷伊今天遇见她后首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是的，我有些十分重要的情报，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她说，“两天前，我的上级通知我说有个某个杀手组织的成员被发现在了大都会的周边。就我们目前所知，那是个相当庞大的体系，他们的杀手各个残忍、危险，手上沾满鲜血。我们的特工早与他们有多次交手，但至今我们对他们仍知之甚少。”
“就像某漫画里以酒名命名成员的黑衣人？”
“我在说正经的，别打岔。”
雷伊在海伦娜正色地呵斥后知趣地闭上了嘴，海伦娜好整以暇地继续说道：“我被派去了打探相关情况。我根据线报确定了他们的一个临时窝点，昨天夜里进行了一次突袭。可惜他们挺机灵，我没能抓到人，不过我从他们的电脑设备中获取了一些可能与他们来大都会的任务相关的数据。然后我发现了......这个。”
她说着的同时在自己腕部那类似手表的仪器上操作了片刻，很快投射出了一个小小的悬浮荧幕。在此之前雷伊还只在间谍电影里见过这样的黑科技，他下意识开始盘算自己是不是也该想办法搞个这样帅气的东西。
荧幕中央很快加载出了一张照片，当雷伊看到自己的大头贴出现在中央时，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是......我？”
“非常显然。”海伦娜道。
雷伊皱起了眉头：“你是想说，我已经暴露了？”
“不然你还可以找个别的某国际恐怖组织任务目标是一个高中学生的理由。”海伦娜说着，顿了一顿，一摊手道，“在你再问一次之前，我先回答了——不是我，我没向上级汇报关于你的半个字，当然也绝对没有去联系恐怖分子。”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暴露了？至今为止地下商场那次还是雷伊第一次在外面使用能力，而且他挺确定海伦娜是唯一一个目睹的人。要不然这些人就是在他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前便与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什么联系。
这好像确实是最可能的解释了。
“我没法确定他们任务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什么。”海伦娜道，“但我只能确定一件事——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沉吟半晌，雷伊说道：“好吧，无论如何，多谢你来警告我，我会小心的。”
海伦娜问：“介意我问一下，你打算怎么处理吗？”
“怎么处理？”雷伊苦笑，“还能怎么做？如果确认了真的有人冲着我来，最糟的情况我必须和眼下的生活说再见。我必须抛弃这个身份，远远地离开，避免任何与我有关联的人被牵扯进去。”
海伦娜眨了眨她的眼睛：“那么你做好准备了吗？”
雷伊沉默了好一阵。
“我不知道。”他最后说道，“但我想我别无选择。”
“好吧，那我也衷心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海伦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先这样吧，接下来如果还有什么别的发现我会通知你。”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了。”
雷伊与海伦娜告了别，脑子里只觉乱糟糟的。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就好像所有事都像看不见的阴云般在这两天内搅进了他的生活，打破了他长久以来微妙的平衡。
海伦娜也转身准备离去，她大步走向停有自己汽车的车位，手指才刚刚触及门把手，冰冷的刀刃已架在了她的脖颈上。一股压迫感十足的杀气像是从背后凭空释放，瞬间将她全身笼罩，令她只觉手脚冰凉。直觉告诉她自己没法反抗身后的敌人，因为他胜过自己太多。
雷伊敏锐的超级感官意识到不对时，黑色人影已无声地出现在了海伦娜身后将她制住。他全身裹在全黑的紧身作战服中，面罩上安着对白色的目镜，如钢刀般尖锐的目光从中透射而出。他用手肘紧勒住海伦娜的喉颈，将明晃的尖刀紧贴在她洁白似雪的肌肤上，锐利的眼神仿佛在警告雷伊不要轻举妄动。
雷伊不禁骇然。要知道他拥有着显微级别的超级视力和能听到数英里外风吹草动的强大听力，他自信不会有任何人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潜伏在他周边——不过那是在今天之前。因为眼前这个黑色家伙就做到了，他简直就像是个幽灵，雷伊听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像个鬼影凭空冒出在了这里。
敌人已经来了，比他预想得还要快得多。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在进行鲁莽的行动前仔细一下情况。”那个黑衣人开口了，他的声线低得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显然经过了变声处理。
雷伊控制住了下意识便欲飞扑而上的脚步，决定先听听这家伙要说些什么。那黑衣人将他的反应冷冷地看在眼中，淡淡道：“明智的决定。”
“你是谁？”雷伊问，“就是你们想要找我么？”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解说道：“现在，正如你所见，我只需要稍一动刀就能要了这个女人的命。我在职业生涯中完成过无数次割喉，我相信这一次我也不会失手。我知道你很快，但你得知道，在我的腰带上安装着一个感应触发的量子立场屏障，你尝试着向我挥拳，它就会被触发。也许你只需要一拳就可以破坏这个屏障，但那将为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杀掉这个女人。”
“放她走。”雷伊咬牙道，“你们想要我不是么？”
“抱歉，但那做不到，她的参与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对方声线依旧毫无波动，就像机器合成的电子音，“当然，你并非毫无选择。我知道你有贯透力强大的热视力，那将是你在我抹杀人质前唯一能来得及打中我的东西。但你也得知道，你只有一发机会，并且那必须致命。”
雷伊被这古怪的条件吓到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面对着一个神经病。因为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对方貌似是在怂恿他杀掉自己。
“现在，问题就是，”黑衣人冷冷地说道，“你有这个胆量这么做么？”
他的声音仍然是那样冰冷阴沉，不带丝毫的情感波动，但浓浓的杀意却已切实地释放了出来。雷伊毫不怀疑这个疯子可能真的会动手，那样的话海伦娜就会因他而死。该死，他刚刚开始对她有那么些微的一点好感了。
雷伊从海伦娜望向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期待，也许她正相信着雷伊能处理好这个局面，而实话说他自己着实没什么自信。雷伊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没必要这样，你们想要的是我，不要把毫无关联的人卷进来......”
“十秒钟。”黑衣人不为所动，说话的同时手上稍稍加大了力道，反射着地下室白色灯光的刀刃已隐隐划破了海伦娜脖颈的皮肉，“那是你所拥有的最后犹豫时间。”
那家伙没有撒谎，雷伊扫描了他全身，对方腰带上确实有个他看不明白的高科技设备，隐隐释放着常人肉眼看不见的颗粒，也许确实能够激活一面可以挡住他一击的屏障。也许他可以用热视力烧坏这个装置，但对方狡猾地躲在了海伦娜身后，这使得雷伊唯一能确实命中的只有他的脑袋。
雷伊开始考虑起对方提出的那唯一的方案了，那听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可以直接用热视力射穿他的脑袋，在对方神经甚至都来不及传递讯号之前停止他大脑的运作。海伦娜说过这些杀手个个手上都沾满鲜血，少了一个这样的人就算对这个世界不算好事，也应该算不上坏事。
黑衣人的倒数已经只剩五秒。
这似乎是笔十分容易的买卖，已经没什么值得犹豫的地方了。女猎手是现任的政府特工，还曾是名超级英雄，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海伦娜是个好人。如果牺牲掉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杀手就能换她一命显然不算亏本，更何况这诡异的情况还是这个疯子有意造成的。
雷伊已开始动这样的念头了，杀气随着热视力的红芒闪现在了他的双目之中。这是一道挺简单的题目，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又多犹豫了两秒。
这真的可以当做一笔买卖来算么？如果他这一瞬在心底里把自己的做法定义为了“用一个坏一些的生命去换取一个更好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权利决定谁的命更有价值？
他甚至不知道这家伙是谁。
他忽然觉得自己至少有必要知道自己准备杀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无论对方是个多糟糕的家伙，他觉得至少自己应该记住对方的脸。
雷伊试着透视那张黑色的面具，却发现他没法做到。对方肯定在面具里掺了铅元素，他没法透视对方的相貌。于是他试着透视了对方的身体，结果令他着实惊异。
尽管他不是外科医生，但他也十分确信这黑衣人的X光图绝对和“正常”二字沾不上边。这家伙的浑身的骨骼到处是破损痕迹，就像是被打满了补丁一般。大大小小的骨折痕迹几乎数不过来，各部分关节布满裂纹，尤其是膝关节部分的磨损让雷伊不禁诧异这家伙腿部是如何仍能行动如常的。当他看到对方脊背曾经断裂的痕迹时，险些没惊讶地叫出声。
身体受损到这种地步竟还有如此身手，这家伙真是铁打的不成？
这让雷伊冷不丁想到了某个人，由此衍生的一个新的可能性顿时如闪电般划过了他的脑海。他忽然发觉，今天这一串事件会不会太过巧合了？海伦娜刚刚跑来橄榄球赛场警告他，这黑衣杀手紧随便至。再者，以女猎手的身手就算被对方得手，应该也不至于连反抗一招的机会都没有吧？
而且现在想来，无论是这杀手也好、海伦娜也好，他们所做的都更像是不断地在给雷伊抛出难题，观察他的应对和反应，以及解决的方式。也许从一开始，这一切便只是一道题目而已。
黑衣人的倒数已只剩一秒，海伦娜仍带着期待的目光向他望来。
雷伊深吸了一口气，心底无可避免地一阵紧张。他还年轻，甚至未曾走出过校园，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他的判断关乎着海伦娜的性命，这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重担。
万一他猜错了呢？
倒计时结束，他仍然没有动手。
黑衣人紧盯着他的眼睛，道：“时间到了，这就是你的答案？”
雷伊也迎着那如刀的目光望了回去，没来由地感到了一股压力。但他没有退缩，坚定地道：“不，我不会杀你，但我愿意和你达成一笔交易。”
“说说看。”
“如果你敢动她，我保证，我会让你后悔这么做。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为之付出应有的代价。”雷伊说道，“但如果你现在放开她，我保证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这个停车场，不动你半根汗毛。”
说完这些，他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笔直与那黑衣人凌厉的目光对视，尽力隐藏起自己的底气不足，试着拿出更多自信。那黑衣人也一动不动地站着，默然保持着对视，每多过一秒雷伊便觉得自己心底有更多一部分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下暴露无遗。
半晌，却是海伦娜忽然开口了：“我觉得，这算是过关了吧？”
黑衣人收起了短刀，评价道：“几乎和‘他’一样天真。”
海伦娜揉着自己刚刚被刀刃贴着的脖子，嫣然笑道：“但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雷伊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黑衣人一把扯掉了黑色的面具，露出了他的另一副面具——仍是完全的黑色，白色的目镜，立着一对尖尖的耳朵，下方露出了线条凌厉、布满胡茬的下巴。
他是蝙蝠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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