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非要我生气一下才乖，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让齐天权答应动用真武宫的人脉为自己捏造下山行走的新身份，时遴只等了一个时辰，就拿到了新的身份凭证，和记载着“时遴”这个行商兼散修生平的玉简，哼笑着走在从斗木峰下山的秘道中。虽然，他也不是不理解这些晚辈的想法。
如果只是单纯想摆脱百孔之体的困扰，让自己能修炼武道，那么两千多年太明宗尚未灭门的时候，时遴就可以做到了。而方法其实也很简单，换一个身体，或者用专业一点的说法，夺舍。
没错，既然百孔之身是不能修炼的辣鸡体质，那我把别人能修炼的体质据为己有不就好了？
虽说夺舍这种事，即使是地阶的法修做起来也吃力不讨好，可是对拥有『圣别』，或者曾经拥有『圣别』的时遴来说，夺舍他人可谓是易如反掌。而且可供夺舍的对象也不是没有，比如绫云，她那功力随无限增长的特殊体质，时遴曾经就很眼红。
想想看吧，以他从别人那蹭来的丰富武道知识，再加上一副不愁功力增长的身体，一路高歌猛进，直至渡过通神大劫，从此一片坦途，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从大男人变成小姑娘，时遴也不甚在意，相比于能不断变强，得到在这修炼者的时代安身立命的资本，变性还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更别说渡过神通大劫，晋升神明之境后，每个人可都是有机会改造自身的！根据太明宗记载，过去还真有些神是因为不满自己生下来的性别，才努力冲击神明……
所幸，时遴最终没选择这条路，而是和同样悲催的绫云携手共进，这才有了现在举手投足间泯灭神明的实力，还收获了一份不错的恋情。尽管如今两人分开，但并非是天权他们所以为的，境界修为低的自己被嫌弃了。
总之，当初没有选择靠夺舍来解决体质不能修炼的问题，时遴现在就更不会选择这种迂回的办法来攻克难……
“嗯？”
让人不适的气息骤然出现，时遴脚步一停，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自打绫云为他炼出第一件本命灵具之后，那种体温被剥离，无论穿多少衣服都似乎无法隔绝的寒冷和虚弱，只有一种情况能让时遴重温这种久违的感觉，就和前世闻到的医院消毒水一样讨厌。
“苏落，别躲躲藏藏的了。两千年来我们打的交道还少吗？”
修建在山间险要处的秘道无人回应，可这不妨碍时遴朝着空寂的山道叹一口气。
下一刻，无形无相却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夺取万物温度的气息陡然聚集在他面前，身穿黑色官袍，腰间还挂着官印的长发女子就这样坐在过道旁的石块上。然后，女子偏头看向时遴，清丽的容颜顿时绽放微笑。
“哟，好久不见。时遴，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你……”
“是要告诉我大限已至了对吧？”
时遴两眼一翻白，然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像是要扇走什么晦气的东西。
“可以了，滚吧，反正我不可能乖乖跟你去冥河受死的。”
被称作苏落的清丽少女笑容一僵，眼神冰冷地看着时遴，被他回以不屑的嗤笑。对视片刻，苏落才有些无奈地轻抚额头。
“拜托，好歹是两千多年前平定『夺火之变』的大英雄，你就不能大气一点，承认自己早就该死了吗？”
“喂喂喂，随便咒人死掉真的没问题吗？我知道你是被冥河认可，持证上岗的死神，但也别叫人随便放弃生命啊！”
不料苏落竟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那你也别让我们为难好吗？为寿元已尽的生灵带来死亡，送入冥河往生，此乃诸天万界的死亡定理，也是我等死神的职责所在。你要是找副身体修成神明，或者定期吃长寿丹补充生命，我和犽摩他们才懒得催你呢！”
而且催了也没用，无法拘他的魂不说还肯定会被花式吊打。要不是冥河的意志总在催促，她才不愿意来吃闭门羹呢！
无奈，不论是时遴还是她背后那代表凡俗生灵归宿的死亡意志，都不打算退让。夹在他们中间的死神们就只能两边受气了。虽然细究起来，还是时遴的做法过分了点。
不管自身有多强横，只要没有打破圣域的极限，升华自身生命的层次，修者总会有几道绕不开的坎儿。而寿命，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
根据时遴的了解，众生自诞生伊始就具备多寡不等的寿元。随时间流逝，这种特殊的生命力会不断消耗，随之发生的就是肉体的腐朽，思维的迟钝。到了最后寿元耗尽，魂魄将与身体分离，失去对陈旧身躯的控制，最后被冥河派遣的拘魂使者带走。
只有像神明那样升华了生命层次的个体，才能自动生出寿元，来抵消这种天然的消耗，达成所谓的寿命无限。不然的话，任凭你权势滔天，惊才绝艳到能越级战胜神明，也得乖乖接受不嗑药续命，就会腐朽老死的天地规则。
直到时遴这不讲道理的凡人出现。
诚然，身体无法留住法力和真气的时遴撑死也只能算是个黄阶后期的术士，但在绫云的帮助下获得本命灵具后，凭借『圣别』从女友身上捞了不少好处的他可是把那件灵具强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并由此有了炼制更多大杀器的资本。再加上要攻克百孔之体不能修炼的难题，时遴这些年可没少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不可告人的实验。
而这些实验的其中一个结果，就是他的肉身不再腐朽，而且恢复力比不少武道圣者还强。至于灵魂，时遴也早已转移到那件本命灵具上，和如今这副身体一样，完全是依靠他把神识锤炼到极致，从而自行演化的心神来操纵。
换句话说，时遴现在就是一寿元耗尽，但肉身不朽，而且灵魂寄居神器的活死人，但更重要的是，这个活死人很能打。或者说，他的造物很能打。
时遴和冥河的使者们第一次打交道，是他转生至太极界后的第一百零八个年头。因为寿元耗尽，为冥河做事的拘魂使者前来勾魂，想把时遴带入冥河，自然就和不愿束手就擒的时遴干了起来。激战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以时遴当场炼制针对鬼差的灵具反制本该有优势的拘魂使者告终。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告一段落，看在对方只是受冥河意志驱使，来维护天地秩序的“公务员”份上，时遴研究一段时间后就把那拘魂使者给放了。
可惜的是，时遴低估了冥河意志执行“死亡定理不容违背”这一铁则的决心，也忘了公然殴打聚魂使者，这种事就相当于前世的妨碍执法，是对冥河眷属的十三位死神及其麾下全部拘魂使者的**裸的挑衅！
所以时遴和死神众就这么结下了梁子，两千年来这帮神出鬼没的阴差总会不定期地埋伏突击，最厉害的一次甚至是十三位死神一齐出动，还带着一帮实力全在圣域以上的拘魂使者转移到冥河主场，以亡魂杀魄轮回大阵伺候。
包括正职死神在内的数十位神明级强者，近百名生前是武圣/法圣的拘魂使者，还有存在隐隐要高于神明的冥河意志，与转移至此的时遴展开了三天三夜的激战。
付出五名死神当场战死，余下参战者遭受重创的惨烈代价，阴差们最终却只得眼睁睁看着时遴扬长而去。
不仅如此，时遴还从他们好不容易布置的亡魂杀魄轮回大阵中汲取灵感，弄出了针对灵魂的造物，在后来的抓捕行动中有了更多玩法，把胆敢再犯的阴差整得**。
这不是开玩笑，十三位死亡代言人如今几乎是换了一遍，有几位就是因为不堪其辱，干脆自毁神格入冥河托生去了。面前这名为苏落的女阴差，就是八百年前顶替跑路前辈上位的死神之一。
到如今，冥河意志也差不多放弃用强硬手段拘捕时遴魂魄的打算。只是碍于维护天地秩序的本能，它仍然会催促手下的阴差们隔三差五去叨扰时遴，似乎希望靠烦字诀来逼时遴低头，甚至——
“对了，真武宫的老祖哦，虽然知道你肯定不愿意，但我还是再说一次吧。”
玩弄着耳边的秀发，苏落娇笑道，“代表死亡定理的冥河意志托我给您带句话，只要您宣布已死并下冥河，祂就会立刻把为您凝结的死亡神格乖乖献上，让您成为统率我等死神的轮回之主哦。同时，只要不是太过火，您可以动用职权，随时报复与您或者真武宫为敌的人，都到这份上了，你不会还是要留下来吧？”
瞧，不只是威逼，连利诱都来了，毕竟实力强横，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唔，招安的条件不错，可是我拒绝！”时遴淡然回答，“时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自以为能让我服软，放弃誓言的好处说不！不攻克百孔之体无法修炼的问题誓不成神，这是我和阿云的约定，这是原则问题。”
“就知道你这妻管严会这么回答，明明老婆都远走高飞了……”
不顾时遴的脸色突然黑得像锅底，苏落轻叹着站了起来。紧接着，圣洁的白光绽放，驱散了夺人体温的阴冷之气，让时遴为之一愕。
喵喵喵？前来拘他魂魄的阴差，居然招来和阴魂犯冲的佛光？这世道是怎么了？！
“佛光之下，你从亡魂杀魄轮回大阵那学来的克制之法就无法奏效。而我就不同了，从迦叶姐那得来的护身印发，即使在佛光之下也能行动自如。”
冷笑一声，苏落打了个响指，十数位拘魂使者便凭空出现，把山道上的时遴包围，手拿哭丧棒和锁链，气氛顿时肃杀异常，“动手！”
伴着一声娇喝，佛光下纷舞棍棒和锁链的鬼影，彻底罩住了时遴……
* * *
“唔，算你们运气好，只是关五天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后，开在百炼小镇的酒馆中，吃饱喝足时遴看着桌上三颗骰子的数字，悻悻然地拍了拍桌前的木盒，引来一阵轻微的震颤。
年年都是大限已至，阴差总是隔三差五地找上门——这些问题，最终都得归结到他不能修炼的体质……
“希望这次钻研的丹方有效吧。”
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时遴喃喃念道，味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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