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没想到,近十年没有好好和他人建立关系的我,居然在通往死亡的单程线上找到了旅伴。
我不清楚蛞蝓小姐基于什么理由这么做,也没有兴趣去了解,虽然我答应让她一起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将她卷入这场只属于我的疯狂计划里。
我只是仍有疑虑,关于蛞蝓小姐跟过来的动机,我无比好奇。按说自杀这种事情,就算是自小熟识,知根知底的挚友也不一定能完全理解赞同,毕竟人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动物,这一点在碰上「想要自杀」这种单由强烈的情感所构成的念头时,便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别人的悲伤终究是别人的悲伤,人这种蠢笨的动物,即便是自己的至亲死亡,也无法立刻做出正确的反应,往往需要时间来证明有些东西是真的从我们指缝中溜走了,我们这才不紧不慢的理解,明白,进而嚎啕大哭。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的不幸呢?
不过也正因如此,蛞蝓小姐的做法愈发令我感兴趣,怎么会有人主动参与到他人的自杀计划当中呢,旁观别人自杀这种事到底有什么乐趣?
更何况还是那个蛞蝓小姐,即便我们很谈得来,但也终究不过是仅个把月的室友罢了,况且就我对我们这段关系的认知来说,在我说出「我想要自杀」的时候,蛞蝓小姐的反应应该是「啊,是吗,那去吧,路上小心!」,与平常的一段对话结束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这才符合构建我们关系的「不负责任」核心理念呀!
蛞蝓小姐的行动太负责,反而让我觉得奇怪。不过我也不打算顾忌太多,她要跟上来是她的事,我并不会因为这个而打乱自己的步伐。况且,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中,能有个人来当见证者也并非坏事,将她无视就好!我这么想。
可能由于我已病入膏肓,医师最近对我的态度愈发温柔,只要看到我,那宛如捕猎者般的慈爱眼光就死死锁定在我的身上,其恐怖程度已经到了让人汗毛竖立的地步,再这么下去,在计划完成之前我可能就要先向医师坦白了,我的病症在对视线的防御方面则一点用都起不到,该死!
不过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我的足禁被大大的放宽了,如今只要打个招呼就可以直接走出病院,今天太阳不算太大,所以病院前的草坪上稀稀拉拉分布着不少病人们组成的菌落。
「嗨,你终于愿意从病房中出来啦!」
迎接我的是一声熟悉并且开朗热情到有些惹人厌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这种过分热情亢奋的语气如果在其他地方出现或许不一定是坏事,例如联谊或者陌生人居多的聚会,拥有这种声音的人往往能快速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打破。
但是如果出现在精神病院里,那么这类人则拥有一个更加易于理解与简洁的统称——
躁郁症。
是的,声音的源头来自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年龄约莫50来岁,脸上有着小孩子会喜欢的微笑,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兴趣,总是把漫画的话题挂在嘴边,长相是那种最初一眼看上去很凶,但是只要一笑就显得很温柔的类型,他正罹患症状不算轻微的躁郁症。
我说他的声音熟悉并不是因为我和他有过什么交流,我说过,我只有蛞蝓小姐这一个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对于他的熟悉单纯是因为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并且每到深夜,不需要睡眠的躁郁症患者就开始发出不太友善的喧闹声音,我们都管他叫闹钟。他嘟囔的内容大多都是关于自己女儿的琐事,从出生,幼稚园一直到正在上的小学三年级。考虑到他的入院时间,顺利的话,女儿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吧。
而此时,闹钟正在冲我疯狂的挥舞着自己的手,生怕我看不到,他用在胳膊上的劲恨不得要将自己提起来。
这让人怎么拒绝呢...就一会儿吧!
我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走上前,闹钟似乎看出了我的焦虑,他单刀直入「要去约会吗,和谁?」
「只有我自己。」
「是和同病房的那个小姑娘吧,你太不坦诚了,这样可不行,想当初我和我妻子......」
火大!
明明他和他妻子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吹嘘的资本嘛!
他的妻子是一个眉眼总是透着疲倦的女人,并不常来看他,每次来病院都只是把一大捧带来的漫画放下就走,很少和他交谈,最多在他看漫画的时候在床边停留一会,看向丈夫的眼里透着无法诉说的情愫,但是这种平静往往不久就会被打破,总是源于闹钟将话题引向女儿「这个漫画会是女儿喜欢的类型!」这句话几乎就像镜子碎裂的声音,听到耳朵里会让人条件反射的吓一跳,并且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与将会发生什么,在这句话后,紧接着爆发的就是椅子的推拉声与轻微的啜泣声。他的妻子总是一副「我真的受不了了」的模样夺门而逃,闹钟也不恼,只是大声的嘱咐她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虽然他句句不离女儿,但是女儿却从来没有来过看他,这似乎是他最烦恼的事情。
时间就随着闹钟的自我吹嘘不断过去,从闹钟口中源源不断冒出的话让我再次深刻的认识到躁郁症的可怕,同时对于闹钟这个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如果他就这样被放出去,那肯定会上演一场现代版的堂吉柯德,说实话,医师们或许应该考虑把他的漫画停一停试试看。
我受不了这种无迹可寻的闲聊,主动出击改变话题「你似乎很向往这种漫画主人公一样的生活,不过我这次出去可是想去体验幸福平常的普通人生。」这是我的真心话。
「说什么呢。」闹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现在过的不就是普通人的人生吗?烦闷,无聊,平平无奇。我知道你一定有点什么不寻常的经历,不过可别觉得那就是成为主人公的门票了,看看周围,大家都有各自的故事喔,但那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个世界生产悲剧的本事远超你的想象,但是幸福的数量却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你几时见过人生全是悲剧的人成为主角啊?是啦,漫画的主角肯定会经历点什么惨剧啦挫折啦,但是那个对人家来讲是「变故」,对我们来说可是轻车熟路的日常。只有幸福的人才能当主角,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还真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就好像我,我也活的不轻松,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可以成主角吗?」
例子有的时候就是有让人闭嘴的能力,我开始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说,悲惨才是普通人的共通点,幸福不是。有些人搞不明白这一点,以为自己身上发生了些悲剧就是对自己的历练了,可是悲痛是要有幸福来相衬才有价值,要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那也是对幸福的人说的,我们是惨剧海底的渣滓,不具备奔跑起来的能力。」
他缓了一口气,接着说。
「所以我看你呀,根本不是去体会平凡人生,是在往不平凡的幸福之路上去啦。」
他拍拍我的肩,让我一时弄不清这到底是打击还是鼓励,不过又转念一想,对躁郁病人的话这么在意,需要心理辅导的人或许是我。
「你特地在等我吗?」
在饱经闹钟尖锐声音的嘈杂洗礼之后,哪怕蛞蝓小姐话里带刺,听上去也依旧像天籁。
她穿着纯黑色的T恤与深蓝色的牛仔裤,很合身,T恤的衣角处不显眼的写着一个小小的f**k,象征着她对视线恐惧症患者刻板印象的小小叛逆。
此时,她似乎后知后觉的发现闹钟的存在,僵硬的把头别过去,说「走吧,我的事情处理好了,可以出病院去。」
而闹钟则不识趣的,带着得意的笑容,一副「我早说过」的模样打量着蛞蝓小姐与我。
我抢在他向蛞蝓小姐搭话前挡在两人中间,一边向他道别,一边扯着蛞蝓小姐向大门走去。
闹钟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冲我们喊「你们要去约会的话,记得帮我向我女儿问声好,我的妻子在海边有开着一家小店,去那里找她们,让她记得来看我!告诉她爸爸的病情很稳定,精神病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不要以我为耻喔!」
我假装没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快步向着大门走去,别开玩笑了,生命的最后三十来天,哪有余力再去帮别人的忙,在这种情况下还去考虑别人,那就是无可救药的蠢蛋。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蛞蝓小姐提出了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
「海边。」我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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