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是那个人吧！”
“听说射命丸家的大哥在灭门以前和他是青梅竹马呢！这样都下得了手，果真是恶鬼啊。”
“来我们鸦天狗这里，怕是又有可怜鬼要掉脑袋了！”
他咬着团子的竹签，视线往一旁撇去。是看上去像是一群在认为自己什么都懂得的年纪的鸦天狗。
“小声点，他往这边看了！”
他冷哼一声，从座上站起身把竹签继续放在嘴里咬得咯吱作响。他提起长刀，慢慢地走到和菓子店的柜台边上。
小鸦天狗们的议论声又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敲了敲柜台好让那群嚼舌根的孩子们意识到自己还在这里，能听到的东西比巡山的白狼天狗还要多。议论声曳然而止，他的手握住了腰间太刀的柄，对那些孩子们摇了摇头。
“小靖呀，你的毛病啊就是太心急！一群小孩子而已你计较什么！”
打破凝固空气的是和菓子店的鸦天狗婆婆。她掀开厨房的帘子走到了柜台前面，用手中擀面杖敲了敲他的头。
“还想吃点什么？”婆婆问。
“姬海棠家那两个孩子一般过来喜欢吃什么？我一会得过去一趟。”
“好咧，那就白玉团子吧。马上来。” 婆婆说完，转身回到厨房里去了。
“啊，”他说。“我出去等。”
他走出门外，看着远处山上原先本应该是射命丸家宅邸的树林叹了口气。他垂下头，手上大太刀华美的刀鞘便映入眼帘中。他不由得感到一丝厌烦，把大太刀支在一旁的门上不再去看它了。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柄支在门旁的长刀是母亲大人在选他成为“壹”时，专门令白狼天狗铸的。他还记得那年彦也被暗部选中成了“叁”。 他们得知自己获选后，一同坐在山崖上喝酒。后来他们又遇见了从山顶走下来的犬走立丸。立丸把白狼天狗特有的大刀斜斜地插在一旁，用绘着红叶的盾牌当凳子在他们身旁坐下，要了一碗酒喝。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说着，白狼天狗把着那柄长刀掷到了他手上。“天魔大人本来想自己给你的，不过她觉得还是由我给你比较好，“因为你是他的朋友”什么的。说起来真是柄好刀啊，羡慕死我了。”
他站起身道：“这刀好不好不试怎么知道？”
“那你就试试呗。”彦说。
“我在这里有东西试刀么？”
“用我的刀。”立丸说着把那柄大刀拔了起来，做好了防守的架势。“来吧，看看这柄刀究竟有几分本事。”
他猛地拔出长刀向立丸的大刀斩去，刀身出鞘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声。随后他们只听“啪”的一响，立丸的精铁大刀竟然被齐齐地削成两截。
“好刀。” 彦看着这柄刀，赞叹道。 “出鞘如同猿啼，不如叫它山猿啸罢了。”
“妙极，” 他仔细品了品这名字，向彦点了点头。 “就叫它山猿啸。”
那天他们似乎把所有他们能找到的酒都喝完了，那是他这一生以来第一次喝醉。
“今后我和阿彦怕是要手上沾不少血了，大家都保重吧。”分别时他带着醉意在山崖上这么说。 “你们可别先死！要是你们谁先死了，我是要杀到三途川去把你们拉回来的。”
“好啊你这臭小子。”彦用羽扇使劲打了一下他。“最厉害的反倒咒起别人来了，你才是别先死了！”
“闭嘴，死乌鸦！” 立丸也笑了起来。“我们可是兄弟啊，要死也只能一起死！”
如今他的手上是沾了不少血，而立丸走了，彦也走了，只剩他孤身一人。
“是啊，立丸。”他抬起头，看着山上的那片树林苦笑了起来。 “我们得一起死才成理啊。”
“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鸦天狗婆婆提着盛团子的纸盒出了店门。“是彦那孩子脑子一根筋。射命丸家的人都这样，一股倔劲，要是下了决心什么都吓不倒他们。”
“不，是我的错。”他从一旁拿起山猿啸，接过那些丸子给婆婆付了钱。“一切都是我的错。”
还没等婆婆能答话，他便把翅膀现形飞走了。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令人悲伤的事情。姬海棠家的那两个小孩子知道这些事情还太早，尤其是文。让一只幼年的鸦天狗得知她最好的朋友是家族灭门的罪魁祸首？这绝对不是个好主意。他想他某些时候必须告诉她这件事，也许是等她的羽翼变的像她的兄长那样丰满，和她的兄长一样变成风神的时候……
不，即使她长大了，他大概都不可能告诉射命丸文这件事。
他飞到姬海棠家上空时姬海棠家的老爷子已经瞧见了他，看准他落下来那一刻便上前半跪行礼。他对那叫高木的白狼天狗示意起身，问：“姬海棠大人在吗？”
“在，夫人已等候多时了。”
“谢谢您，高木先生。”他说，“啊，我差点给忘了。这是给两位小姐们的礼物……”
“靖——”
文那稚嫩的声音才传到耳中，一道黑影就已经从他身旁略过。他手上一轻，手里提着的团子没了踪影。
老爷子不禁长叹一口气。
“文文，是团子哦。” 他心情好了些，对举着团子一脸开心的文微微笑了起来。
“哇！谢谢靖！果，你快看，是团子哦！”
“等一下啦，我飞不了那么快……”姬海棠果这时才有些气喘吁吁地飞到他们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南，哈啊，南哥哥好。”
“你好呀，果。怎么了？文文又欺负你飞的慢了？”
“我才不会欺负果果呢！” 文在一旁抗议着。果听了之后，从鼻子里气冲冲地哼的一声。
“文文是笨蛋！明明在家里就能知道南哥哥要来了，非得拉我出去等着你……”
“我又不会念写啦！而且出去不是更好玩嘛，你这阴沉沉的家里蹲！”
“笨蛋！”
“家里蹲！”
“好啦好啦，别吵架，吃团子吧。”他见这两个小孩子这么一闹心情好了不少。“今天我是过来和果的妈妈见面的，下次有时间的话我带你们去山下玩好了。”
“哇，山下吗！”文兴奋地在他身旁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可以去看椛椛吗！”
“可以呀。”他答应道。“但你不能闯祸，也不能欺负果喔。做不到的话，就不会带你去玩了。”
“不会的啦！”
“嗯，那我就得先去找果的妈妈了哦。”
他摸了摸文的头，对老爷子做了一个带路的手势。
“夫人在书斋等候，南大人请随我来。”
他站起身，跟着老爷子穿过姬海棠家宅邸直到屋间最里侧的书斋。老爷子敲了敲门，站在一旁说道: “夫人，南大人到了。”
“请进，南大人。高木先生，能请您回避一下吗？”
“是，夫人。”年迈的白狼天狗为他拉开了门，然后后退到了门外。
“玖前辈，” 他走进门，对坐在书桌旁的姬海棠三叶微微欠身行礼。
“壹君，” 姬海棠三叶，或者是“玖”说。“你总是自己来呢。”
“在下的行为冒犯到您了吗？”
“我才应该和你用敬语，壹君，你才是大天狗。” 姬海棠三叶冷冷地回应着。 “只是这种事情让贰和叁来干不好吗？”
“贰太年轻了，她自己来办不周全。” 他答。 “而且暗部没有”“叁号”“了。”
“胡说，我们分明……。”
“他不是风神，”他几乎是有些鲁莽地打断了姬海棠三叶的话。“他也不是射命丸彦。暗部没有”“叁号”“了，玖前辈。”
“壹君，照你这么说，” 姬海棠三叶又问。“整个暗部已经除了你没人能再当刽子手了吧！那为什么你现在只做联络工作呢？”
“我只斩恶徒，但……”
“但？”
呵，多么可笑啊，他对八百万神灵发誓只能用来斩恶的刃沾了义士的血。
他在彦死后下定决心，山猿啸此后出鞘绝不夺人性命 因为——
“……我不知道究竟谁才是恶徒。”他说。
“这番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尤其可笑。” 姬海棠三叶说着，冷冷地将一封信递到了他的手上。“事情办完了就请走吧，壹君。高木先生，送客！”
门外传来了白狼天狗的脚步声，他只得欠身向面前的鸦天狗行礼准备离去。当他走到书斋门口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 “姬海棠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您请讲。”
“文，请您……”
“我一直把文看成自己的女儿。” 姬海棠三叶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里充满宛如寒冰的恨意。“那不会洗掉你手上的血，南大人，永远都不会。”
“是吗。”他听完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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