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天际隔离了大地与云朵，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冷冽的光从他的身后发出，在坚硬的地表留下一条黑褐色的影子。
“真可怜。”那条黑褐色影子的主人不急不徐的说道，“都扎进肺里了呢，再等一下就要死了吧？”
微弱的阳光让眼前的影子变得难以辨识，他眯起眼，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影子。
“真可怜。”
“对吧。”
黑褐色的影子变成了两个，影子主人也变成了两个，他们发出惋惜般的声音，却站在他的面前毫无动作。
求生的欲望令他勉强撑起从里面断裂的双手打算站起来，身后的光芒从双臂之间射了出来，照得眼前的花坛一片翠绿。这里是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公园死角，就算他被打死在这里，也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被发现。
照亮花坛的光在坚硬的大地留下冰冷的倒影，那倒影更进一步，将他整个笼罩在内。
“带回去吧。”最开始说话的人再次开了口。
他闭上双眼吸了口气，奋力以双手撑地挺起身子。瞳孔内残留的光芒在眼睑下做着最后的挣扎，他转过了身，恐惧地睁开双眼。
夕阳西下，两条黑褐色影子的主人的轮廓在他的眼中渐渐明显了起来。
无意识的脚步缩短了他与对方的距离，对方的面容在他的眼中也越来越清晰。他停下脚步，双手捂住脸庞。
对方正是曾被他私下里说过坏话的同校女生，戴着粗框眼镜，剪着标准的学生短发，总是跟在另一个女生的身周，看起来就像那个女生的附属品一样的存在。在这个学霸聚集的学校，成绩只能算中等，既不突出也不垫底。
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女生的时候，就是觉得她“胸大无脑”。
女生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白大褂像是哥哥一样的男人，他也戴着黑框眼睛，除此之外唯一相像的地方就只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鼻孔两只耳朵……类似这样所有人类都该有的东西。
完蛋了。
死定了。
他这样想着，反而轻轻吁了一口气化解紧绷烦躁的情绪。
今年的夏季似乎特别热，他跟着面前的两人上了车，车子行驶的十分平稳，很快，他就躺到了冰冷的手术台上，头顶的无影灯被打开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看见了天使，有着漂亮的银灰色眼睛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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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日，星期五。
随着日历上的数字逐渐增加，麦克洛利很快将迎来他的二十四岁生日，也很快将迎来他成为密医的第一百个没有死在他的诊疗室里的病人。就是玻璃墙那一边躺着的病人，这是他和隔壁邻居花了五个小时的成果。
麦克洛利喝下一杯浓咖啡，将桌上散落的记录单按照顺序整理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诊疗室旁的洗漱间传来奇怪的声音，音量很大，然而麦克洛利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干净的房间一角，在勉强照亮书桌四周的台灯下紧绷着身子看着记录单一动不动的他，身旁隔着一面透明玻璃的手术室中是还在麻醉监护中的病人，以及可能还有一个人在的洗漱间。
如果那能算是一个人类的话。
安静的午夜，干净的诊疗室内只有病人微弱的呼吸和麦克洛利快要窒息的憋气，隔壁的洗漱间在传出巨大的声响后，变得更加安静了。
诊疗室位于这栋三十层高的公寓顶楼，再上面则是一片被买下的温室花园，往下一层是客房和卧室，再往下一层则是待客的地方。这栋房子最少都是两层的复式结构，最多则是像顶楼这样的三层，或者再加上一个顶层花园。
这已经是附近最高的楼房了，从玻璃窗望出去，除了夜景，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打扰到他们的声音。
静谧与恐惧在这个小小的诊疗室里发酵，虽然这一过程实际上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在麦克洛利看来，备受煎熬。
比被一群穿着黑衣手持凶器的黑帮围住还要让他备受煎熬。
这就是级别的不同吗？
麦克洛利将记录单放回桌上，再度吁了一口气，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把美工刀，开始削起铅笔，稿纸上面顿时散落些许被削下来的木屑。
接下来呢？
一边整理思绪，麦克洛利一边将手中的铅笔削得又尖又长——
当青春期的躁动怂恿着少年救下被骚扰的少女时，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少女。而在追求少女的路上，被不断阻拦的少年，终于遇到了命定的敌人。
于是少年被打趴在地，险些丧命，少女无法坐视自己的追求者在孤独的角落死亡腐烂，变成一堆烂肉。
但这绝对不是爱情，只是普通的不忍心罢了。
然而成功获救的少年却不这么认为，他单纯的认为少女只是迫于敌人的压力才无法向他开口——勇者最终打败恶龙，救回了公主。
麦克洛利陷入了沉思，一边将削好的铅笔按照长短顺序排列在笔袋里，一边从抽屉的最下面拿出了他的速写本。画画能打发很多时间，而且还能将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脑洞记下来，但他也不能时不时停下来削铅笔，只好事先就准备好一打左右的铅笔，钝了就换一支。
七月的第一天，维尔市反常的下起了雨，黑压压的天空好像随时都会落下巨石般恐怖。
有细心观察的人说，维尔市每年的七月的第一天都会有这样，黑色的天空给人一种特别恐怖压抑的感觉。
“这画的什么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清爽的隔壁邻居终于从洗漱间走了出来，身上披着白色的浴巾，黑色短发贴在脸上，水滴顺着发丝向地面滑落，最终被浴巾和白衬衫拦截。
放下手中的笔，将少女让在自己的座椅上，麦克洛利拿起少女披着的浴巾开始熟练地给她擦头发。少女面朝着玻璃墙的那一边，观察着里面的人，麦克洛利也在观察着少女的反应，直到少女终于开了口。
“他是谁？”
“……这应该是我问你啊。”
说话间，麦克洛利就帮少女擦好了头发，他将叠好，放在一边。摊开一张全新的稿纸，他拿着速写本走近窗户，窗外正在下雨，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已经没有开始时大了。
麦克洛利安静的听着开始逐渐消失的雨声，嘴角露出一丝庆幸的微笑。
那之后，他关上窗子，拿过一旁的粗框眼镜回到少女的面前：“总是戴着美瞳对眼睛不好，还是戴眼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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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镜子里的眼睛仔细观察，摘下眼镜又戴上眼镜，一会是黑色，一会是银灰色。最后一次戴上眼镜，瞳孔又变成了不起眼的黑色。
莫陌总觉夜晚来得特别早，明明前一刻感觉自己还在白日照耀下，下一秒就变成了万物沉眠的黑夜。记得很久以前，她总觉得黑夜之中隐藏着什么秘密，只要跟着敢于一人行走与黑夜之中的人身后，说不定就可以揭开那不为人知的谜团。
然而谜团在被她一个一个揭开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即使如此，比起在白日照耀下的时间，她依旧更喜欢万物沉眠的黑夜，不断将那些暗中的秘密一个一个挑破，不断追寻着未知与新奇的刺激。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黑夜更容易成为她的掩护。
窗外的城市被五颜六色的彩灯和明亮的街灯拂去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黑暗，这样的城市早就没了黑暗最初带给人们的恐惧感，但多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迷惑。大家在这样的世界里寻找新的更安全的刺激，再也不抬头看一眼天上的繁星，即使夏日的星空比地面的灯火更加璀璨。
“星在预示着突变 。”
魔女代表了永生，她甚至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教徒，虽然她并不需要通过任何人的祈祷崇拜来获得力量。
魔女是恶魔的使者，她甚至因此得到了一群恶魔信徒的拥护，虽然她现在并不是任何人的使者。
“人类还是一样喜欢将自己的想象强给在对方身上啊。”
看看这片灯火通明璀璨异常的黑夜吧，与天上繁星的光辉相比，只能迷惑住那些原本就不清醒的人类。
魔女站在最高之处，安静的看着脚下的黑夜。
重要的纪录片播放完毕，莫陌转了转有些僵硬的头，整个人趴在冰凉的茶几上。她露出一丝苦笑，将自己整个卷缩在了冰凉的茶几上，紧贴着玻璃的脸颊部分有金红色的小鱼悠闲的绕来绕去。
那就是这座城镇的魔女吗？
那个人可是这座城镇的英雄。
魔女是英雄？
我是魔女大人的弟子。
是……魔女大人……吗……
您正是这座城镇的守护神，朱蒂斯小姐。
恭喜您了！
恭喜您！
恭喜！
……
…………
………………
金色的火焰将整座城镇层层包围，红色的人影呆愣的看着。
何其相似。
莫陌睁开眼，呆愣的盯着已经翻着肚皮浮出水面的小金鱼们，直到早晨的闹钟第一次响起，将她从梦中唤回。
手机静静地躺在一旁，明亮的屏幕上显示着日程提醒——旧校舍，怪谈，失踪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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