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初秋的夜里已有几分凉意。我随便吃了点东西,便钻进了铸剑坊。半年前我接到了一笔大订单,一百柄青虹剑,一万两黄金。明日就是交货的日子,只剩最后一柄宝剑还有几处细节需要处理。我望着屋子里的十箱宝剑,嘴角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忙完这一单,我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我不知道那晚后面发生的事情,只知道,第二天她没有来上学,第三天也没有来,直到那个周结束,我都没有见到她。老师讲,她生病了,得了重感冒,希望跟她住得近的同学把周末作业带给她。说完就把作业放在讲台上,自己回家去了。这个消息伴随着放学的铃声一同消逝在喧闹的人群当中,没有人关心讲台上的那份作业。
“若风,一起走吧?”
“哦,那个,要不你先走吧,我整理整理抽屉,这个周把它弄得乱七八糟的,哈哈哈。”
“嗯,那好吧,周一见。”
我全神贯注地整理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在桌子上,然后又一件一件放回去,再一件一件拿出来,然后再放回去,如此往复。不知多久,我抬头四顾,发现空无一人,便拿上书包,飞快地跑向讲台,抄起作业,塞进书包里,狂奔回家。
背着那份作业就好像牵着她的手一样,让我不知所措又兴奋不已。像是做了一件很坏的事情,又好像她会高兴。总之那天回家,我妈说我看起来不太正常,像中了邪。
送到她家自然是不成的,因为我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但是我拿走了她的作业,她周一上学的时候没有作业交又会很难堪,这也是不妥当的。
那,不如我给她写吧。
周二的时候,她看到发下的作业一脸疑惑,明明没记得自己有写过什么作业,但偏偏字迹又很像是自己的,难道是发烧把脑袋烧糊涂了?
但很快地,她便把卷子很大声地揉成一团,潇洒地起身,丢到了垃圾桶里。
此后的三年里,我们之间再没有一点波澜。
升入高中部以后,我报了铸造科,她报了大侠综合技能科。除了偶尔在公共课上能见上一面,基本便从彼此的世界里消失了。三年前那段惊鸿的过往,宛若一场梦,在我即将梦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眷恋着这注定逝去的年华。
似水的年华,不吵不闹,平淡无奇地流逝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搬到了城北。若不是那段五分钟同行的路程,我想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每天放学她都跟小玉一起回家,我则与一帮损友一起骑着自行车招摇过市。毫无征兆地,有一天,她突然与小玉一起扭过头来,顺着我声音的方向,找寻到我的目光。我当时正在她们后方慢悠悠地骑着车子与同伴嬉笑,被她突如其来地一望,我的心倏地紧了一下,那熟悉而又热烈的目光一下子将尘封心底的往事翻了出来。反映到身体上,就是我把车把晃了一下,险些翻到沟里。
“咯咯咯……”一阵银铃一般悦耳的笑声传来。我们一群小伙子都被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弄得不知所措,只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红着脸,猛蹬了几步,逃离了现场。
第二天一早,由于赖床的原因,我快要迟到了。抹了把脸,拿起书包就冲了出去。拼命蹬了一阵,看了一眼时间,感觉刚刚好,便放慢了速度。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丁字路口,我向右望了一眼。
清晨柔和的阳光打在脸上,她施施然地迈着步子,像是从画中走出,目光也恰巧从别处移到了我的身上。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相,我好像看到了她在笑,只是我们之间距离太远,我看不清透。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马上把头转了回来,装作只是在观察马匹车辆一样,很快逃走了,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下了时间。
往后的日子里,我像是迷恋罂粟一样,迷恋着她,迷恋着那种若即若离而又心心相惜的关系。每天放学的时候,她跟小玉在一起总会往后望一眼,确认我在身后,便会会心一笑,然后一起安心地说笑下去。而我在她身后的时候,也总会提高音量跟朋友闲谈,然后把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不想错过那美好的一瞥。
一天早上上完早自习,我出去买早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一眼便望到了她。她静默地站在那里,遗世而独立,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与她不在一个世界。她焦急地张望着,当我们四目相视的时候,她一下子笑了,像出尘的水仙一样,在这喧闹的世界里,让我分外安宁。她马上低下头,和女伴说说笑笑,我也不再望她,笑着去买我的烧饼。
那段枯燥无味的日子里,她是最好的调味品,让我每天都充满期待的去上学。我每天都会掐算着时间,在那个路口遇见她,相望一眼,然后心满意足的去上课。她也总是很守时,风雨无阻,总会按时出现。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
像开始时一样,结束的时候也是毫无预兆。
我失去了我们之间的那种联系。她不再按时出现,她不再跟小玉一起回头看我,我们更不会在人群当中相遇。那种感觉好像是用泡泡堆砌的美丽城堡一夜之间崩塌破灭,我想拼命地抓住什么,哪怕一砖一瓦,来证明原来的美景不是海市蜃楼。
可我什么都抓不住,那些回忆也乘机倒戈,骗起我来,让我闹不清到底是真是假。我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支点,变得糟糕无比。
就这样消沉了大概半年的时间,一天晚自习课间,我独自走上顶楼,意外地看到了赵亦恬的身影。顶楼只是有几间办公室,黑漆漆的走廊里,只有大侠会的办公室发出光亮。她像是舞台上被追光灯笼罩的主角,正趴在大侠会学生办公室的窗口一脸花痴地望着里面。而我则像是隐匿于黑暗之中的观众,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着她。
不知为何,我没有一点紧张羞涩抑或悲伤,内心安详。我从阴影里走过,来到灯光下,她的身旁。
“喂,赵亦恬,你喜欢过我吗?”
“啊呀!吓死我了!”她一下子直起腰来,用手抚着胸口往下理气,“你有病啊!突然冒出来,吓死我了!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我是问,五年前的你,为何,总是找我麻烦?”
“我当什么事情呢,这都什么年代的事情了,我当时不是一直都有告诉你吗?我就是想知道那天你为什么笑我。欸,那天你到底为什么笑我啊?”
“因为,因为那天,你趴在地上的时候,你的马尾辫像一棵蒜苗。”
“噗!就这个啊,没啦?”她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被她望得有些发窘,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生生咽了下去。
“没有了,就这些。”
“嗨,我当你当时看出什么破绽了呢。我那会儿是诈伤,想装中暑躲过军训,结果被你笑得发毛,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呢。不过无所谓啦,小孩子那会儿的事情我早都不记得了。”
我不知该怎样形容听到这些话时的心情,我好像咧了一下嘴,不知道是哭了还是笑了,然后把目光从她身上移走,走出了那原本便不属于我的光亮,回到了观众席上。
灯光里,赵亦恬咬着下嘴唇,望着陈若风的黯然的背影,眼神里更多的是释怀。
临近毕业的一天,我被同窗告知有人找。我朋友很少,从来没人来班级找过我。我纳闷地走到门口,一看是小玉。她把一张同学录递到我手里,丢下一句”明晚我来取”,便转身走掉了。
后来在毕业的留念墙上,我留下了一句“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如今像梦一样不真实,是我当年会错了意,还是彼此的傲慢与矜持将我们越拉越远?”
后来有次回学校,发现有人在这句话下面留言。
“嗯…”
毕业以后,我没有继续读大学,我的专业更多是靠实践的积累,于是便自己开了一间铸剑坊,努力几年以后,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赵家家主赵天齐,并有了生意上的往来。相处久了赵老爷子很中意我,便要把女儿许配给我,后来一见才知道是赵亦恬。每次一想到她那时的表情,我就忍不住会笑出声来。
我将第一百柄剑装入箱中,轻抚着箱子,满怀喜悦而又有一丝失落地望着它们。
“也罢,明天开始给自己放个长假吧。”
翌日清晨,细雨绵绵,天微亮。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乡拖回到现实。我皱着眉头,穿戴好衣物,前去迎接客人。
推开门,两匹宽敞的马车正候在门口。敲门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一袭墨色长袍,负手而立。此人面目俊朗,轮廓清晰,微微皱着眉头,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得人心凉。见我开门,他便双手抱拳,用低沉而又有力的嗓音说道:“见过剑王。”
只是一个照面,便被此人干练果决的气度所折服。
“请。”我把他让进院内,请他验收货品。
“好!剑王果然名不虚传!”
“将军过奖了。”
“先生不必过谦,这是货款,请先生清点!”
我接过银票的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一抹黑色闪光,自左下至右上,划过了我的身体,划过了我手中的银票。我感到眼前的世界开始倾斜,开始升高,细雨打在我的脸上,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我最后所看到的,是漫天的血色。我的时间开始变得缓慢,我清楚地看到,他将如墨一般的宝剑归入白玉剑鞘,瞬息间,白玉被墨色吞噬,隐匿在他的黑袍之中。
真是一把绝世好剑!
以前,我从没后悔过什么事情,只是到这儿了,却总感觉有一口遗憾化在心里,渐渐地,模糊了,我的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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