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林“唰”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是梦。冯林清楚地记得，他昨天吓得整夜睡不着，直到黎明太阳升起，他才略微找到一点安全感，歇下了。
昨天上午惊悚的一幕仍历历在目。村长被悬挂在枝头时那凄惨的死相和恐怖的面容，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他眼前，他必须强迫自己的视线不断游移，才能保证自己的思绪不回到那场骇人的事件里；而他的胸脯也剧烈起伏，只能通过大口的呼吸来平复情绪。
“哦，醒了，”叶灵薇守在冯林床边，淡淡地说：“该吃午饭了。”
说罢，她就把放在床边桌子上的鸡汤端给冯林。
冯林眼神呆滞地接过鸡汤，几乎是靠着本能的反应，把它端起来喝。然而，他在鸡汤里看到了漂浮着的鸡脖子，突然又联想起昨天可怕的景象，手一抖，鸡汤撒了一床。
叶灵薇看他这样，不慌不忙地又把鸡汤从他手中端了回去，放回床边的桌子上。她打开橱柜，拿出预备的床单和被褥，示意冯林下来，自己则一言不发，立刻给冯林换了一套新的。
冯林看着她忙里忙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呃，这个......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我........”
他本来想说“我实在是没有你那么坚强，”然而对于一个男生来说，这的确羞于启齿。可是冯林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看到那个场景，叶灵薇能这么镇定。她看上去比他小，而且是女孩子。
“没什么啊，”叶灵薇说话的语调极其平静，就像没有一丝波澜的水面：“我第一次碰上这事的时候，吓得哭了三天三夜，差点饿死，给周围人添了不少堵。不过现在，也就这样咯。”
“难道........”冯林像是恍然知道了什么可怕的真相，瞳孔紧缩成一条线：“难道.......山上这种事很多么？”
“嗯，挺常见的。前几天不也有个想逃走的孩子死了么，我记得你还和他认识来着？”叶灵薇继续悠闲淡定地说着，似乎这样的话题和拉家常没什么区别。
“那是我同学.........”冯林的脸毫无血色，两片嘴唇抽搐一般地抖动着，“可这不一样......这是村长啊，连村长都那么容易被杀掉，你们生活在这么不安定的地方，难道不害怕吗！”
“他？他那是自作自受，”叶灵薇眼珠一转，冷冷地说，眼神中看不到丝毫怜悯：“他这次极力压缩进‘戏班’的人员数量，而且之前就放出过口风，大家不怨恨才怪。而且之前他答应我们的事，最终都没有兑现。所以说，死了就死了吧，倒也清静。”
她说到末尾的时候，鼻孔发出轻蔑的哼声，就像在说一个罪有应得的犯人的下场。
冯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叶灵薇会对于人的生死这么淡漠，虽然他也很讨厌村长，但是不至于.......过了好久，他才缓过神来，呆呆地问：“那......凶手逮到了吗？”
“凶手？那是什么东西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逮的住。要说有什么线索的话，就是传说中的‘山鬼’了，山上有村民会用巫术来请‘山鬼’杀人，不过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谁又能弄明白呢。”叶灵薇耸耸肩，漠然地摊手。
她的声音依旧如银铃一般清脆悠扬，可冯林听起来却觉得瘆人，因为——
一点温度也没有。
“天哪........那他不会再杀人，再......”冯林再也坐不住了，眼中满是惊恐。
“别那么一惊一乍的，”叶灵薇斜了他一眼，表情充满了不屑：“你又不是‘保护人’，也不是村里的干部，这些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山上既然皮影都用巫术，稀奇古怪的杀人法子也不可能没有。不过，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动你。就这么简单，懂了么？”
冯林木讷地点点头。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脸一下子变成了青紫色，脖子僵直地扭过来，看着叶灵薇：“你这个反应.....该不会...是你杀的吧？！”
叶灵薇轻轻地翻了个白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这话说的，又不是说我对他有怨言，就一定是我杀的。那我还说，你之前想下山，村长不放你，你不也有杀他的动机么？”
冯林哑口无言。
“所以，顺从山上的‘规矩’是最安全的，就连村长也不例外。”叶灵薇抱起了脏的被褥，悠然走出了房间，手腕上的坠饰叮当作响。
冯林坐在床上怔怔地发了会呆，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来到了客厅。
叶灵薇刚好打开大门，一个村民把一张纸条递给叶灵薇，好像是传递消息之类的。叶灵薇看了纸上的字，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神情：“唉，看来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啊.......”
“怎么了？是找到凶手了？”冯林好奇地问。
“没人关心那个，”叶灵薇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大家只关心谁能进‘戏班’。因为‘戏班’选拔后，马上就要带新的成员下山演出，赚到新的钱。不过，她手里现在没有‘名单’，昨天的名单也在混乱中遗失，现在大家都逼问萧晴，可她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情急之下，她准备要解散‘戏班’。”
“哎？”冯林惊讶地看着叶灵薇，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哎，这种东西随便拟一份不就好了么？”
“哪有那么容易，”叶灵薇冷笑道：“戏班的‘名额’大概分两个部分，一个就是山上的干部们‘内定’的部分，村长要经过很长时间，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都要权衡山上各方的利益关系，然后敲定人选；再一部分就是村长临时起意选择的，就像你这种，找个机会选拔下村里的新人，看谁有才艺，然后选一下。哪怕是后面这些名额，干部们也打得不可开交，之前我也和你说过，他们都教给特定的人，扩展自己的势力。这样一份名单，怎么可能临时拟一下就好。万一得罪到哪边，这几拨人都不够打的。萧晴又是新村长，对很多事情还不够熟悉，估计她也没这个本事弄新的。”
“呦..........那可有点麻烦...........就没别的办法了么？”冯林小心翼翼地问。
“谁知道呢。不过估计也有她任意妄为的成分。她本来就看‘戏班’不顺眼，觉得山外面都没这么谋生的。可她也不想想，这边靠‘戏班’维持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它的道理，”她撇撇嘴，用像是嘲讽一般的语气说道：“也难怪，她原本不是山上的人，是因为得罪了他们村里的长辈，逃难过来的。主要是她强势，办事也利索，还特别爱多管闲事，所以人望还不错。不过这次，估计她要顶不住了。
”
冯林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禁担忧起来。他寻思着，山上已经这么乱，萧晴还要在这时候解散‘戏班’，后果很可能会不堪设想。想到萧晴虽然和自己交情不深，可好歹也给自己出过主意帮过忙，自己也要做点什么。不过这事不能做得太明显，只要给她私下出个点子就够了。
其实他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个数。
“那我去劝阻下，我怎么着也是‘戏班’新晋的人，好不容易得到的结果不能就这么没了。”冯林嘴上这样说着，推开门就要往外走。
叶灵薇浅浅地笑着，狡黠的目光让冯林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你这可是要去帮她的忙？”
“不会..........我就是去凑个热闹.............”冯林有些心虚，连站都差点站不稳。
“别给我惹事就好，毕竟以后你还是要站到我这边的，”叶灵薇像是警告一般嘱咐了一句，笑容格外诡异：“剩下的，随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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