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头发的男子站在镜子前，扬起眉头，一丝不苟地梳理着自己那独具特色的头发。他的神情轻浮，像是在欣赏着镜子里那个高挺的男子，微微扬起嘴角，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可若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无论何时都是这幅样子。这个家伙喜怒无常，但是愤怒之时却完全没有征兆，仍然是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
此刻也是如此，站在一旁死死盯着地面的下属片毫不敢动，汗珠点点滴滴从额头之上慢慢渗出来，神色满是恐惧。诚惶诚恐之间，他模模糊糊地听见那个暗红发男子说出的话语。
“可以了，有什么事要禀告的吗？”暗红发男子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此刻的他拿起剃须刀，微闭着眼睛，侧耳倾听着下属的上报。
“嗯，禀告大人，莫森长官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不过此刻莫森长官提出要来觐见大人您，他现在正在门外等候。”语气与其说是恭敬，倒不如说是胆小甚微，连大气都不敢多出，尽可能使自己说话时不那么颤抖。
男子没有说话，依旧是孤芳自赏一般紧紧盯着镜子，表情深处隐藏着厌烦的情感。他突然间笔挺地站立着，耸了耸肩膀，转过身子看着尽可能保持着跪坐姿态的下属。
“真讨厌，你就告诉他我还有事，不能奉陪了。就让他去什么风月场所自己打发一下时间吧，也算是犒劳了他吧。我想一个人待着，你还是先出去吧。”
“是，大人。”说罢，下属立刻拔腿就走。此刻的他内心只是难以言喻的轻松与侥幸，深深舒了一口气。
男子看着下属恨不得飞走的姿态，默默地苦笑一声。自己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他不由得问着自己，一边苦涩地摇了摇脑袋。
不过这种情绪从来不会影响到自己就是了。他笑了笑，默默转身，望着约莫两米高的书架，轻轻将几本书从书架上取了下来。再在那个位置轻轻一按，顿时，一个小小的门随着向两旁移开的书架缓缓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知道进度怎么样了？”他似乎按讷不住内心之中的期待与兴奋，几乎是飞跃进这个小密室。很显然，此刻他的心情应该还不错。
小密室里摆放着各种艺术作品，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美妙绝伦的油画，地面上堆着根雕与石膏雕像，一个个小桌子上用坚硬的玻璃罩罩住，里面依然放着各式各样的珍宝。
只见正中央的一张大理石凳子上坐着一个满脸焦虑的男子，他的前面坐着一个低着脑袋，上半身裸露的男子。此刻，这个上半身裸露的男子的后背正被焦虑男子手中的工具雕饰着。
很显然，这是在纹身，不过由于尚未结束，现在呈现在暗红发男子眼前的不过是隐隐约约的一个形状。这瞬间使得暗红发男子脸上的兴奋退却下来，只是皱着眉头在不远处慢慢看着一步步缓慢的工作。
“摩西，你能不能快一点，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我今天必须要拿到成品。”
被称为摩西的男子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大人，我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我会努力在今天完成的。您就请再等一下吧。”
“真的，如果我会文身的话，我现在早就自己上了。看着你这么慢的进度我实在看不下去。”语气中满满都是埋怨，暗红发男子愤懑地长叹一口气。
“那我走了，你争取快一点。”暗红发男子再度走出这个密室，又默默关上密室的门。
“该死的！”他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拿起手边一个花瓶，重重地砸到地上。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花瓶的碎片散落到房间的各个地方。
“主人，发生了什么？”远处传来女仆急切的声音，然后是哒哒的脚步声。
“没什么，你不要过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暗红发男子似乎一瞬间就冷静下来，怪异的笑容慢慢从内心深处爬了出来。
是啊，的确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在艺术面前妥协片刻，我也能够理解。暗红发男子如此想着，手指却莫名握成了一个拳头。
随后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预谋地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暗金色封面的书，再度随意地翻开，眼神涣散一般扫描着书本上面的内容。
“这才是艺术，只有这个才能让我冷静，只有这个才能让我感觉自己存活着。”
他的目光殷切，甚至于有些咄咄逼人了。他的眼睛疯狂地扫描着书上那一句句简短的话语，每读完一句就感觉醍醐灌顶，脸上写满热切。
“一匹白马，行走在这个世界上，一位骑士，御驾亲征，带来的是整个世界的福音。”
那该是多么美丽的景象！他忍不住陷入沉思之中，满是陶醉地挥舞着双臂，也许是假象，但他感觉自己每分每秒吸入的空气都带有甜蜜的芬芳。
“先是君士坦丁堡，然后是翡冷翠，之后是威尼斯，最后是整个世界。”
这些简短的话语意义不明，可是在男子的眼中就如同吸食了致幻剂一般流露出婀娜多姿的身影，光彩陆离的影子漂浮在自己的眼前，透过这些话语就仿佛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
“最后的数字是‘40’，随后一切走向应有的结局。”
男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可怕，像是沾满了罪恶一般，疯狂地颤动着脸上的肌肉。此刻若是有人看见他这幅脸庞，一定会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动弹不得。
“40！40！大洪水即将来临，我们都将面临它的恩赐！”
男子跪倒在地，脸上却又露出虔诚的神色，眉头轻轻颤动着，这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沉醉的表情。他右手缓慢地在胸前比划着，似乎在做祷告。
可是他并不是基督教徒。
这个疯狂的家伙随后站立起来，慢慢走到自己的书桌前面，翻开自己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本子。这个本子看上去无比陈旧，甚至于纸张都有些干脆，稍稍一用力就很容易破裂。
他小心翼翼翻着，直到有一页，上面用法语写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艺术，不然你的生命毫无意义。”
他沉默地看着那显得朝气蓬勃的字迹，心里却是感慨万分。
别停下来，这就是你想成为的样子，不是吗？他听到自己身体里的话语，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在质疑着什么。但或许是经过强烈的内心对抗之后，他流露出坚定的表情。
又是那副时常露出笑容的面容，带着招牌般弧度的笑脸，他慢慢打开密室的小门。
“摩西，我想通了，你可以慢一点，没有必要今天就完成。毕竟，慢工出细活，况且这还是我要送给尊贵客人的礼物呢。”
他再也不复刚才那副紧迫的语气，满满都是关怀，这反而使得摩西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怎么了，现在要回去了吗？”男子关切地问道，慢慢俯下身子，似乎想要将坐得腿都发麻的摩西给搀扶起来。
“不是，大人，我已经……”摩西长舒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刚才那份工作让他的神经紧紧绷紧，此刻一瞬间的松弛让他感觉全身舒畅。
“完成了。”语气中带有一点成就感，他也不由得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功劳。
男子只感觉喜悦冲昏了头脑，他用力拍了拍摩西的肩膀，恨不得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欢呼雀跃。
“真棒，摩西！你真是个天才！”男子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溢美之词，哈哈大笑起来。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匹在裸露的背上奔腾着的白色骏马，它有着赤红的眼睛，矫健的身躯，俊美的英姿。加上摩西的独到匠心，扬起的沙尘以及远处的狼烟也都展露无疑。
“开心吗？”男子将身子凑到那个低着脑袋的家伙耳旁，还没听到那人的回答，他便大笑起来。笑容中带着的是无限的激情，也许还有对于艺术的赞叹。
摩西自然也很高兴，但是明显看着男子的眼神之中还是带着畏惧。他清了清嗓子，微微凑前到男子身旁，问出了一个他一直困惑于心的问题。
“大人，请问您让我给这位先生文身是为了什么吗？”
几乎是一瞬间，一股凌冽的气势从男子身上散发出来，摩西神色大变，胆寒地低下头来，不敢与这个男人对视。
“啊，”转瞬之间，男子回过头来，灿烂的笑容如阳光一般照耀着摩西的脸庞，“没什么，这只不过是艺术而已。这位先生一直想要文身，我就算是了结了他的愿望了。”
摩西知道自己对此不该多问，所以他鞠了个躬，向男子道别之后就迅速离开了。
男子望着越来越远的摩西，脸色也慢慢由晴转阴，紧紧盯着摩西远去的背影。
“这不过是艺术而已。”他对自己说着，自己不由得也笑出了声。
“不过摩西真的相当厉害，他这件作品甚至比我给他的原稿还要画得出色，看得出来他的确对此有些造诣。”
“不过，可惜了。”这么嘀咕着，他慢慢关上了密室，“喂，莉卡酱在吗？能帮我清理一下地上的花瓶碎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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