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骑士都没有责备女孩，哪怕女孩只把他当作是道具。”加拉哈德低声说，他缓缓地把所有故事讲了出来，语气平静，带着一丝缅怀。
张子尧慢慢地在脑子里消化这个故事，此时此刻他的心态大概只有用“震惊”来形容了吧，他万万没有想到桂妮维亚竟然是亚瑟王的王后，她同摩根一样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她一直活着，跨越了多个时代，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圣杯，或者说贤者之石，它是炼金术的顶峰，是永恒的象征，利用加拉哈德成为完整的圣杯后，桂妮维亚已经是不老不死的存在了，是她建立了阿瓦隆学院，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初代校长的画上有她。难怪有关炼金系的一切都是秘密，难怪桂妮维亚可以自由出入妖精之湖和钟楼，就因为她就是初代校长！
“你被炼金系所选中，由桂妮维亚亲自教导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选择你？”加拉哈德说。
“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因为你身上也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呢？”加拉哈德盯着张子尧的眼睛，“等你的价值被她榨干，她也会像对待我那样对待你的。”
张子尧皱起了眉头。
“你的老师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会因为一己私利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所以听完这个故事后，你还会像以往那样相信她么？”
张子尧沉默了，确实，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太巧合了，不管是进入这所学院，还是拔出石中剑，他都有一种自己在某个人的剧本里的感觉，有人在背后操作着这一切，这个人也许就是桂妮维亚。
他忽然叹了口气：“像我们这种傻瓜被人利用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对吧，爱德华？”
加拉哈德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忽然释然了：“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的脸缓缓地变化着，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由加拉哈德变成了那个欢快的、爱吐槽的年轻人。
张子尧摇了摇头。
“原来是这样。”加拉哈德，或者说爱德华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你是非常聪明的人，但是我错了，你只是谁都不信罢了。”
张子尧其实根本就不确定加拉哈德就是爱德华，刚才的话只是试探罢了，可没想到加拉哈德自己就承认了。以他的骄傲，既然被揭穿了那么就不会再隐藏下去。
“所以那个追杀我和阿黛尔的小丑也是你？”
“是的，”爱德华点了点头，“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样的人很难会信任别人，就算我没和你讲这个故事，你也不会完全相信桂妮维亚的，对么？”
“大概吧。”张子尧低声说，“毕竟那么好的事情砸在自己头上，你也得怀疑一下留个心眼的对不对？”
“那么话就好讲了。”爱德华摊手，“麻烦兄弟你让让，我还有事要做。”
“你是要去找桂妮维亚么？”
“是啊。”爱德华点了点头，“你不会想阻止我吧？”
“你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不顾一切想要去见她，是为了复仇么？”张子尧看着他。
爱德华沉默了，他的眼睛里，嘲讽的神色一闪而过，过了一会儿，他语气变了：“你到底让不让开？”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张子尧低声说，“听到你的故事我表示很遗憾，但这并不能代表你可以去伤害别人，你看看现在的阿瓦隆学院，太多的人因为你而受到伤害，我不会让你继续下去的。”
“你知道做一个幽灵的感觉么？”爱德华忽然说，“当你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变得和你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样了，那种焦躁那种不安。你所认识的人皆都死去，你所知道的事物皆化为灰烬，埋在高楼之下的泥土里。你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没有归宿，心里只有生前死去时留下的执念。”
张子尧听了愣住了。
“你知道当我得知喜欢的女孩即便过了数个世纪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里的心情么？”爱德华低声说，“有喜悦，有悲伤，也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想见她一面，我想，也许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的脸再次缓缓地变化，他从爱德华再次变为了加拉哈德，那个最纯洁的圆桌骑士：“是你告诉我要找到那个人，确认她的心意，这样她才不会一直是我心中的幻梦。现在我离这个梦那么近，伸手就能够到，我又有什么理由就此放弃？”
这个金色头发的年轻人拔出十字架般的长剑，英挺的脸上坚硬得像是淬火的钢铁，他如雄狮咆哮：“来吧，张子尧！这是最后一战了！”
他对面的男孩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男孩抬起头来，那双赤红色的瞳孔自黑暗中缓缓亮起，仿佛地狱之门就此洞开。
“在以前，骑士们同时看中某位姑娘就会以决斗的方式来获得追求女孩的权力。”加拉哈德说，“我们的情况与他们很像。”
“你错了。”张子尧看着加拉哈德，冰冷的瞳孔里无喜无悲，“这不是决斗而是战争，是你挑起的战争，王的战争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他跃起挥剑，脚下的雪花魔法阵将他的速度加持到了极致！石中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像是淡蓝色光束闪烁。加拉哈德以红柄剑做格挡，剑与剑的碰撞声像是惊雷，张子尧不断挥剑，石中剑在他手里成为了最暴力的武器。
一剑、二剑、三剑、四剑、五剑、六剑......七剑！他连续挥动七剑，每一次斩击都会落在红柄剑的中段，力与力相互叠加就算是加拉哈德也只能不断后退。
柳生新阴流·燕飞！
当初由贺茂炀施展出的剑技在张子尧手中快速成型，但他做得比贺茂炀更快更狠，七剑几乎没有间隙般挥出，他甚至没有要停的意思，石中剑在空中急速斩落，第八第九剑如狂雷般袭来。
加拉哈德微微吃惊，他无法想象张子尧是怎么将只看过一遍的剑术使用出来的，燕飞他见贺茂炀使用过，但张子尧施展出来的速度比贺茂炀快出太多太多，呼吸间就是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来临，他只能被动防御。
张子尧挥出了第十剑！巨大的力量将加拉哈德轰退，他只是后退几步便立刻向前进攻，加拉哈德瞄准的是张子尧剑技结束后巨大的空隙。
红柄剑斩向张子尧，张子尧以惊人的反映速度躲开了斩击，这换做是正常人根本就反映不上来，就算神经可以跟上但身体却跟不上，但张子尧却不一样，他每次躲避加拉哈德的攻击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身体几乎贴着剑刃行动。
张子尧挥剑横劈，加拉哈德持剑防御，张子尧在剑刃碰撞的瞬间里改变了剑的轨迹，转而斩下加拉哈德的咽喉。
中条一刀流·绝妙剑！
加拉哈德双手持剑上劈，虽然没有挑飞张子尧的石中剑，但却让他稍微后退了两步。绝妙剑他也是见过的，可他不是使魔，这种程度的剑术他要破解毫无问题。
“眼、耳、鼻、舌、身、意是人的六根，再加上好、恶、平!各自又有清静与污染，正是一世三十六烦恼。”张子尧低声说，就像是念着什么咒语。
张子尧对空气挥剑，剑刃未至但斩击却已到，加拉哈德本能得察觉到了危险，举剑格挡，巨大的力量犹如大炮般将他轰退！
一刀流·三十六烦恼凤！
加拉哈德站稳身体然后缓缓地呼气，他的双手被震得微麻，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剑法，竟然可以隔着空气进行攻击，他忽然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他到底是张子尧又或者说是别的什么人。
如果加拉哈德知道这招出自哪里的话大概会直接骂张子尧变态的吧？一刀流·三十六烦恼凤是《海贼王》里剑士索隆的剑术，利用一把刀制造出大炮般的回旋剑气，号称“飞翔的斩击”。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加拉哈德盯着张子尧。
他自己就是怪物，可如今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可怕的怪物在。
“我不知道。”张子尧低声说，这是他的心里话，“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弄明白的。”
加拉哈德缓缓地吸气呼气，他手中的红柄剑散发着妖异至极的红光，红光渐渐从剑身覆盖到他的整个身体。这是当年巴林被红柄剑吞噬意识后所展现的状态，红柄剑会将主人变成只凭本能战斗的战斗机器。
加拉哈德展现出了惊人的速度，只是瞬间就到达了张子尧的身前，他魔神般挥舞手中的剑，红柄剑像是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发出巨大的刺耳的轰鸣声。张子尧节节后退，加拉哈德的攻击就像是潮水，一波之后又是一波，且越来越强。
剑与剑的撞击产生巨大的声响，火花明亮。他们挥剑，他们厮杀，他们的战场从地面上升到空中，又从空中转移到地面。他们的每一次碰撞都将周围的事物毁灭的一干二净，每一次咆哮都像是嗜血的野兽嘶鸣。
张子尧将石中剑一点一点地送进加拉哈德的身体，而红柄剑也在缓缓地撕裂他的内脏，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大地，染红了湖水，但他们仍在战斗，仍在厮杀，不到最后那一刻不会倒下。
这就是王与王之间的战斗，就像野兽相互撕咬。
“为什么？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加拉哈德将红柄剑狠狠地踹开张子尧，“我就要成功了，我就要成功了，可你却出现了！”
张子尧吐出一口血，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用石中剑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加拉哈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将张子尧踹开的同时石中剑也在他身上留下了更大的伤口。
“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张子尧低声说，“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不能看着你继续犯错下去。以前我不懂这些，所以才会为了某人到处撒谎，自以为很了不起，但其实伤害了很多很多的人。”
“停下吧，爱德华。”张子尧低说，“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仇恨么？”加拉哈德惨笑，“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生前没有一个朋友，被人排挤被人利用，可死后作为灵体复活，却遇到了你，可是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他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剑：“我要见到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要见到！”
他们再次厮杀在一起，托着残破的身体战斗！
加拉哈德的身上淡红色的光芒浮现，杂乱的线条如细蛇般缠绕在他的身体上，到最后他才开启了魔力刻印，大概是出于骄傲吧，他始终没有用它。这是他生前不曾掌握的技能，复活后也不曾对人使用，这是他作为骑士最后的骄傲了，但最终他舍弃了这份骄傲，拿出了此刻最强的实力！
加拉哈德举剑冲向张子尧，他全身散发着巨大的威势，野兽般的压迫感自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张子尧嘶吼着进攻，但对方的速度成几何倍增的同时力量也大大地增强，他们的第一次碰撞张子尧就败下阵来，巨力将他轰飞，他的双臂几乎将折断。
加拉哈德咆哮着冲向倒地的张子尧，他不打算给对方恢复的空隙，这是真正的必杀之剑，以张子尧此刻的状态根本无从躲避！但他忽然看见了对方的双眼，那双赤红色的瞳孔深处像是流淌着熔岩，不，那不是熔岩，那是比熔岩更加深邃的东西！
加拉哈德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被刺穿，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子尧已经在他的面前了，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诡异，就像是他所经历的一部分时间，被人.......偷走了。
“啊.......原来是这样。”加拉哈德看着张子尧的眼睛，“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缓缓地倒在地上，身体开始变得虚幻。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维吉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加拉哈德竟然失败了？”
就在刚才他感受到加拉哈德与自己的“契约”的力量在慢慢消失，这是灵体即将消散的表现。
“看来你的计划并没有顺利进行。”
“灵体只能发挥全盛期百分之六十的力量，果然还是不行么？”维吉尔狠狠地皱着眉头。
“是时候该结束了。”普林姆尔活动着关节，“要不你和我去学校食堂坐坐，倒杯红酒聊聊天，然后我派人用专机送你去赫尔海姆？”
“这次就算了。”维吉尔说，他的身后出现了巨大的黑色裂缝，“就不劳校长大人费心了。”
“维吉尔，你可别认为这次就这么算了。”普林姆尔盯着他的眼睛。
“圣杯的秘密，你也不想让全世界的巫师都知道吧？”维吉尔微笑，“期待我们下次见面吧，校长大人。”
他缓缓地走进黑色裂缝中，消瘦的身体在夜幕下缓缓消失。
张子尧坐在加拉哈德的边上，他身上的那种奇异的状态正在慢慢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从全身各处传来的巨大的疼痛，那种疼痛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
“我只是想见见桂妮维亚。”加拉哈德看着张子尧，低声说，“她察觉到了我，但却总是躲着，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见到。”
“不过还是没能见到啊，明明已经很近了。”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些释然，也有些失落，这让张子尧有些分不清此刻的他到底是加拉哈德还是爱德华。
他忽然意识到爱德华也许并不是为了复仇，他也许真的就只是想见见桂妮维亚，见见那个他喜欢的女孩。
“笨蛋。”轻轻地叹息声响起，加拉哈德感受到有人在摸他的脸，他看清了那个人样子。
“公主殿下。”他笑了，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您来看我了？”
张子尧想起在加拉哈德的记忆里，不管是在黄昏的宫殿前又或者是静谧的湖边，只要待在这个女孩身边，他便总会露出这样腼腆的笑容来。
张子尧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感受一个人的爱情，这个男人迷茫过，也有过幻想，但最终决定默默地守望，如果女孩是开心的，那么一切就很好。他想这样的守望才是真正的孤独啊，原来真的就可以这么爱一个人的，即便是为她献上自己的命也心甘情愿。
“你真的是个大笨蛋啊，那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是同从前一样。”桂妮维亚叹息，“忘记那个约定，你分明能在这里活的很好，没有我的世界里你也可以得到幸福啊。”
“不，”加拉哈德微笑，“果然待在公主殿下身边的时间才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您在哪儿，我就应该在哪儿。”
“不恨我么？”桂妮维亚抚摸着他的脸，“如果没有我，你也许能有更像样的人生的。”
“我只是遗憾，没有完成那个约定，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让公主殿下一个人。”加拉哈德低声说，“我是您的骑士啊，但我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我仍记得您教我的第一个词是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幻了，这是灵体溃散的现象，再过不久他就会消失，这可以说得上是另一种死亡。
“张子尧，不要在人们面前使用那力量，那是命运的螺旋，越使用陷得就越深。”加拉哈德看向张子尧，“我见到了我喜欢的女孩，你该替我高兴啊，而不是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张子尧努力想直视他的眼睛，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
“去找那个女孩吧，找到她，才会知道接下去怎么做。”
“我知道的。”张子尧点头。
听到这句话，加拉哈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隐隐约约见到了他的老爹，这个魁梧的老人在雪白色的世界前向他招手。
“找到自己的幸福了么？”他听到巴林这样说。
“找到了，虽然有些晚。”
“加拉哈德，幸福是什么样感受？”巴林低声问。
他的嘴里忽然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
“虽然不是上次那一块了，但这次你要好好地把糖吃掉。”桂妮维亚微笑，“味道怎么样？”
“很甜。”他轻声说，“但有些苦。”
“还不是因为你掉了那么多眼泪的缘故，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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