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脸蹭了蹭柔软的支撑,他挤出一点自在的声音。
「啊,醒了吗。」
银色的少女在手里叠好围裙,满脸惬意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满脸惬意。分开眼缝看到敞亮的室内,他紧接着看清了敞亮之中析出的一切,包括面朝方向的那位充满了稀少色调的人。
「……!」
像具被从画面外补了两枪的尸体,他匍匐着一阵抖擞。
要命了。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难道酗酒了?这个女生是谁。
「睡迷糊了吗。」
对方喜悦着。
「哦,早上好。」
他很快从失足成为陌生女性夜间玩伴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昨晚出门以后不久,就遇到了她。
「早上好,休息的怎么样。」
本想找找时钟确认下时间,重新看到了房间里四处放着的箱子以后,才想起来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暂时打包起来了。
「神清气爽,太感谢了。不好意思,特地为了我……」
「没关系,运输车下午才来,还有一早上的时间可以收拾。」
还是早上吗……
「哪里不舒服?」
少女前倾了身子。
「啊,没有。」
他一口气起身,打点自己。
「告诉我该怎么整理吧。」
「不着急。」
简单的晨事之后重新回到沙发,放在桌上的盘子被推到了近前。两个矮罐子一样的碗里头盛着乳白色的食物,表面盖着几瓣亮黄色的水果和淡淡的白烟。
「哦。实在是抱歉,麻烦你到这个地步。」
接过容器和勺子。
「从刚进学校就一直在相同的教室里,还这么客气。」
「道理也不是……」
他在暗中扇了一下自己的脸。
「真的非常感谢,这次让我留宿,还有,道场的事情。」
「原来,你知道啊。」
「目前为止只收到过一个人的信」,「说不定已经人尽皆知咧」,他没有说这些。
「嗯,知道的。」
「……只是举手之劳。」
「帮了很大的忙,要是没有你的推荐和介绍,我现在,可能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吧。」
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那太好了……」
少女侧过脸,看了几秒窗外,被太阳照成浅蓝色的天空。
「在家里,没有戴着那顶帽子呢。」
「帽子?」
「就是,假发。」
「啊!」
少女匆忙放下石膏质地的碗,抓住了扎在两侧的银色辫子。
「果然,很奇怪吗……」
「不奇怪呀,有谁这么说过吗。」
「怎么会不奇怪呢,这么,奇怪的,颜色。」
「少见是挺少见的,但在别的国度,我这样的说不定反而会很奇怪呢。」
少女缓缓松开辫子,缓缓又端起碗。
「一直戴着的眼镜也只是饰品吧?」
「!」
少女放下碗,蒙住了眼睛。
「说起来眼珠的色彩也和平常不一样,这样子,每天要提前起床多久才能完成这些附加的准备呢」,叼着提词板的小狗又跑了过来,他拍拍小狗的脑袋,安抚下心中莫名的欣然。
「对不起,不停揪出烦人的话题。」
「……看来都暴露了呢。」
缓缓地,少女再端起碗。
「年初的时候——」
少女立刻进入了即将放下碗的备战态势。
「抱歉抱歉。」
他本打算解释关于暴露的事由。
「一时以为……嗯,由莉还是平常的由莉呢。」
「嗯……」
少女进入与『放下碗』所相反的状态。他觉得是该换个话题了。
「这个,味道很不错。」
「啊,这是用米和牛奶做的。」
「嚯。」
「姐姐教给我的,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姐姐做的。」
「已经非常厉害了。」
「谢谢……到这边以后都是一个人住,所以练习的机会很多。」
「一个人住呢——真了不起。」
他又四周看了看,尽管主人即将离开这里,梁檐柱脚之间还是萦绕着阳光温暖的气息。
「很辛苦吧?」
「一开始有一点,但是习惯以后,意外地挺自在的。」
「是吗。」
「而且接下来就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了。」
「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嗯,说不定,也可能还要再去别的地方。」
少女抬起眼睛看他。他看着窗外,似乎比起朝向一面放着电视的墙,朝向播放着外头的世界的窗户这样的布置的确更吸引人。
「那就先祝你一路顺风了。」
「只是预先把行李处理好啦,到毕业为止还是会留在这里的。」
「是吗,太好了。」
「对星野来说,这很好吗?」
「有由莉在,对大家来说都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吧。」
他回想着少女所引起的欢乐。
「这样吗……」
少女的视线又回到了罐子形的碗里,勺子在把玩着其中的糊状流体。
「要是弄错了的话请原谅我——由莉给我写过两封信对吧?」
「啊……嗯,嗯。」
停下动作的少女升温中。
「关于第一封信……」
「……」
勺子开始来回敲打碗里的食物。
「收到信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谁会喜……」
少女的发条好像转了一下。
「没有想到有谁会关注着我,所以也没有拿出应有的期待。」
他换了说法。
「不如说,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引起谁的好感——早上不出现,不怎么找人聊天,也没有完成什么成绩以外的厉害的事情,至今为止,仔细想想,从来没有希望过能成为对谁来说有意义的人,被喜欢,或者被讨厌。哪一天醒过来发现所有人都把我忘掉了,可能也不会觉得意外呢。」
另一只勺子把最后的食物聚到一起。
「这样的我,恐怕没有资格回应任何人的心意吧。」
少女的倾听里混进逐渐变多的震惊。突发的自白并没有干扰到进食的流程,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边吃一边说话。
「到现在,我的想法还是没能改变。」
「没有,改变?」
「是的,没有改变。」
毫不犹豫的声音给出了面向所有问题的作答,他以仿若能属于任何一张脸的平静,直视少女的瞳心。
阳光的内部,淡淡的白烟滚动着。
「对不起,一个人说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勺子把新颖美味的早餐的最后一口送进嘴巴里。
「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星野的倾诉呢。」
敲打的勺子安分了下来。
「……」
「好事聚在一起发生,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也许在别的地方发生了坏事作为交换吧。」
于理的合理发挥了短暂的效力,于情的不合理传来的即将悠久的回音提醒他,自己说了多么不读空气的话。
看着他抿起嘴唇横着把瞳孔移走的样子,少女灿烂地笑出声音来。
「其实,该说感谢的是我。」
「感谢?对我?」
「关于奇怪,确实很少有人大声说出来,不过,要是大家都说出来的话,奇怪也就不会那么可怕了。」
「是吗。」
世界是美丽的,但从来不是完美的,他能够想象,并且能够更果断地理解。
「但奇怪的是——」
少女用食指挠着脸颊,自己快要变成『奇怪』学家了。
「不管周围怎么改变,星野对我的态度,看过来的视线,从来都没有变过;你不主动说话,但是找你搭话的时候一次也没遭到回避和拒绝,没做什么厉害的事,但是遇到能帮忙的机会你也不会袖手旁观,一直都是如此。」
「这不是普通的人都会做的嘛。」
「对于星野来说是很普通也说不定呢,但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就好像,即便大家一个接一个地开始了戏弄与厌恶,也完全不用害怕最后会只剩下自己,无处可去。」
「……」
「嗯,就像天空一样,不会主动靠近谁,也绝不会疏远谁,总是温柔地处在触及不到的身边。」
他不曾想象过,仅仅是呆在原地什么都不努力,也能得到赞许。
「喜欢,不是一个人就能决定,靠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少女念台词似的解释起自己的浪漫观。
「到底有没有真的引起了谁的好感,不从那个人口中确认一下是不会知道的。」
「要是再怎么交谈,都得不到好的结果呢。」
他的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
「那一定是没有好好地交谈,好好交谈了的话,就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的,因为只要发出声音,就能知道哪里不开心,只要不停发出声音,就能把所有的不开心都找出来,然后一起打败它们——大家都想喜欢别人,都想挤在一起,所以,不要一个人努力,不要一个人放弃,人就是相互索取,相互给予的生物……」
少女的能量用光了,声音停了下来。
「这就是你一直很快乐的原因吗。」
他不能肯定自己能记住少女说了什么。
「这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
勺子捣弄着,碗的里头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惨状。
「你有位很不错的朋友呢。」
「嗯,最好的朋友。」
他受到快乐的感染。
「不过,她,为我做了件坏事呢。」
碗里的食物估计都变凉了。
「坏事?」
「嗯。无法被原谅的坏事也说不定,但是,她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的话,就一定会被原谅的吧,只要好好交谈。」
「……是,是这样呢。」
少女重新振奋起来,好像真的相信世上所有的问题都能从这里开始解决。
是这样吗。他思考着。
「谢谢你,没有忘记给我回应,这样子就能安心启程了。」
两侧的辫子晃了晃,少女龇牙笑着。
「不要说得像是要去世界的另一端一样,就算去了另一端,也一样能保持联系不是吗。」
他在给所有人安慰。
「嗯,确实如此。」
「而且还有好几个月呢。」
「对,对啊。」
高兴的少女又忘了说清关键的事情。
「快吃吧。都凉了。」
「星野总是,和谁都能一下子像好朋友一样聊起来呢。」
「同一个空间里相处了这么久,我们早就是好朋友了吧。」
「啊,哦,啊呀呀……」
少女的眼睛转着圈,像是遭到了危险男性的调情。
「我是说,教室。」
他本还想解释轻易就定义了好朋友关系这件事。
「啊,对啊,是教室呢!还能是什么呢!」
他也终于有了表情。
——
「呼,这就是最后一件了吧。」
「嗯。抱歉,这种时候还让你做这么消耗体力的事情。」
「没有的事,刚好能当作热身。」
被裹上了头巾的少女挤挤嘴角,稍稍低头,让厚重的鞋子捻起灰色的路面。
能继续站着聊一会儿的话题,他也暂时找不到。
「那么,学校见了?」
他用坐在室内聊天时的音量询问。
「啊……」
少女抬头,重新看到他的脸。
「嗯!」
既然现在没有想法,就等到有了点子的下一次见面吧,如此的信息传达到了。
同样裹着头巾的银发老人招招手告别,载着少女离开了。
「交谈……吗。」
把双手**口袋里,仰望黄昏的橙彩化作一道道弧形的云盖过天空的边界之后,显得有些陌生的城市;注视着,这个还要在其中生存下去的世界。在谁也看不见的位置捏起了拳头,他向着接下来的,最后的目的地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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