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空?起床了。」
他的睡脸十分安稳,没有半点动静。
「空——起床了。」
她摇摇他,从他那里没能读出任何受到惊动的迹象。
今天天气比较凉,这种气温,自已也会有一觉醒来发现已经错过了所有重要事情的时候。就让他多睡会儿吧。她去楼下布置早餐。
「空……」
只要他睁开眼睛,就算还迷糊着也能把他畅通无阻地经过放着早餐的站台,然后送到门外的准备都做好以后,她回来拍拍他的脸颊,依然,他沉沉地睡着。
「起床啦!」
嘿地一下,她尝试惊吓战术。
「这孩子……」
掀开被子,取代了一会儿它的工作,她把他扶起来。
「起床啦~」
窗外吹来一阵舒服的风,她拥抱着他左右摇摆,顺便嗅了下最喜欢的气味,顺便吻了吻头顶。
稍微松开手,他贴着她往下滑。
「空?」
他塌回了床上,安分在清晨的光里,安分得有些不自然。
她的耳朵里响起了蜂鸣。
叫他的名字,揪了揪他的脸颊;叫他的名字,用力摇晃他;喊着他的名字,摸了摸他的鼻尖,又摸了一下,手指不愿意多等一秒,两次都刚好没有触碰到呼吸。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话语很快失声,她捂起嘴巴看了一下两旁。
「空,再不醒过来……」
说着没完成的谎言,她把他拉起来,然后放手,看着他倒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内心刚开始疑问,声音就化作了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尖叫。
擅自快乐,那么坏事也会擅自发生。这是曾经时刻记着的真理,她没有理由想不起。
——从未给过一刻喘息,从未显露过半点怜悯。对一直服从着的主人,她产生了不曾有过的愤怒,但因为是一直服从着的主人,她只能选择承受。
撩开衣服露出他的肚子,不知道该做什么;伏在他的胸口想要听他的心跳,混乱的脑袋自然什么都听不到。哭喊寂静地扩大,她狠狠地敲了他一下,又敲了一下,像是在怨恨他什么也不说就偷偷溜走,在怨恨他开的过分的玩笑。
但是,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什么都没有了,对抗艰辛的原因,背负重担的目的,活下去的理由,至今为止奋力争取来的全部所有,什么都没有了,唰地,什么都没有了。
「——」
窒息般地吸气,用指甲来回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痕迹,然后打算就此冲动地毁掉所有完好的东西,并在可能是鲜红的废墟中停下呼吸的契机。
「……!」
听到了噗通、噗通的声音——是贴的太近而听到了自己的脉搏的回音。但是,他的胸口还在起伏。她摸了摸他的脖子,找到清晰的鼓动,双手抓着这个部分,然后把脸凑到安静的鼻子前,温热的气息流过嘴边。
「……」
她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脸颊的反响让手心发麻,搞不好伤到了他的耳朵。但他依然没有醒。
「对不起……醒过来,快醒过来好吗——为什么会醒不过来呢,为什么醒不过来!」
她哭喊着,询问着。
分开了他的眼皮,他的眼皮可以分开,他的瞳孔呆在里头,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活着。
她不想再试了,尝试失败的次数还不多,可她已经不想再找别的方式了。
活着的脑袋没有等待,新鲜的意外向着名为熟悉的领域靠近,不合理的事情渐渐有了可行的初识。
「不要走……不要……不要连你也离开我……」
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到了喉咙,赘着她的脑袋与他的身体相贴。
突发急状,不治之症,先天隐疾的苏醒,一幕幕自虚影中传达而来,却又有根可循的剧情。
你笑了,作为平衡,你,愿意和你有关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压过来的现实长出黑色的尖刺穿透她用以阻挡的手掌,她张大嘴巴,痛苦地叫出来。
——
「不要连你也,离开我……」
冷颤没在有些冻僵的身体里激起波澜。
「嗯?」
打点好的他刚走下楼,抱着杯子缩在椅子上的她抬起头。
「今天,要出门吗?」
「嗯,得加紧了。」
她穿的很少,看起来很冷,这是个突然降温的早晨。他合好了嘴唇,转动脚尖。少关心她一天,对于人所拥有的年复一年来说,也只是小小的一天。
「那个,今天傍晚,我也要出去。」
「今天傍晚?」
脚跟一放,他停下来。
「嗯。」
「哦,之前说过的那件事情?」
他不再看她。
「嗯。」
「知道了,我会解决晚饭的。」
向着大门摆正了身体。
「能抱抱我吗?」
她把抱着的杯子放在桌上,只在椅子上留下自己。
「什么?」
窃窃私语的现实迎来唐突的静止。
「能抱抱我吗。」
她挽起膝盖,发出刚好能从寂静里分离出来的声音,看着回过头确认的他。
「今晚你就要出去了。」
这之间本没有关联。
「抱抱我,我就不去了。」
熟悉的瞳孔以熟悉的方式回转过来。转瞬的心悸,骚动的血液涌进手掌和牙根,他扭头。
「我出门了。」
「说真的,这次是真的,抱抱我,然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
「想做多久都可以。」
「……」
他想要开口斥责她,用没有成形的、没有含义的话语斥责她。
「我真的喜欢你。」
她说的很慢很仔细。
「不要让我走。」
她望回桌子,好像说着说着,可怜起来自己。
「……我出门了。」
他耐心听完,给出回应。
「……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
「你说什么?」
火焰嗤地在黑暗中擦燃,他的视线瞄准了说话的嘴巴。她还安稳地缩在椅子上,脸上挂着阴沉的表情。
「这么多日子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难受的事情,刚才的就是你得出的结论?」
「……」
她分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不能高兴一点吗?晚上就要去见未来的丈夫了。」
冰凉的眼睛抬起来,直视着发热的眼睛。
「晚上我就要成为他的人了。」
「不用告诉我。」
火光为避开冷风而熄灭。
「被他剥光,然后在他的怀抱里,『啊啊啊』……」
「你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那么你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咳笑,看向一侧点点头,抽动舌头吸住嘴唇。
「一点感情,一点人性都没有。」
「我没有人性?」
「一点胆量,一点魄力都没有。」
「……」
「到了现在的岁数,还是和过去一样,像个小女生。」
「那不都是因为从出生到现在都和你泡在一起」,他想到了反击的话,在心里说了出去,然后想到了她或许没有在生气,她只是在做他没有理解,但最后会理解的事情。快离开吧,愚蠢的家伙,不要再增加不必要的伤口了。
「如果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妈妈,你会留下来吗。」
「……」
「如果知道了我只是我,你愿意抛弃其他的人,选择我吗?」
「我要迟到了……」
「想象一下,我只是我,你喜欢的那个人,你愿意抱抱我吗?」
已经向着前进的通道倾身的他忍不住妄想,洁白的、阳光色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一个早已熟识、从今天开始可以全心全意地再次认识的,相互喜欢的人……越是去妄想,妄想之所以是妄想而与现实所共同构生的空旷就越是让脑袋尴尬而恐慌。
「不存在的事情就是不存在的事情。」
她发出轻轻的笑声。
「现在的你总是很理智呢,理智得不可思议。」
「还有别的事情吗。」
她抬起下巴吞咽了一下,擦了擦目光。
「稍微,试试暂时不去管我是谁这件事,顺从一下来自心里的想法。」
「你不喜欢那样。」
以回想起她的躲闪与拒绝的速度,他指出了悬念事项。
「我只是确定不了而已,万一,我喜欢呢。」
目光追踪到他的后背。
「……」
以同样的速度,他回想起了她的屈服。
「什么事情都有限度,体贴说不定也是呢。」
她在椅子上蜷缩得更娇小了。
「要是少一点体贴,能让我更开心呢。」
「……」
他回想着她的屈服,想象着她屈服之后,之后的之后。或许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认真,那么严重。
「试一试不要随时都在意我的感受,改成偶尔不在意,偶尔多在意一些,不也是一样的嘛。在不在意我的时候,在意一下你自己。」
世上的事情,说到底,都只是人与自身,以及一个又一个的人之间发生的相互反应,自己对自己的事情怎样都好,对其他人——人和人都是一样的,又会有什么坏事呢。
「我知道的,你为了离开我而去喜欢别的女孩子,你为了离开我而变成现在的样子。」
「……」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放弃掉本来就没有真心喜欢的人,不要离开我不就好了,和我在一起不就好了,你没有想过朝这个方向努力吗?」
她靠在膝盖上。
「我会喜欢那个人……」
她继续自白。
「我不想知道这些。」
「也都是因为想要离开你。」
「和我没有关系。」
「我也弄错了,我想明白了。所以……」
他闭上眼睛,吸气,叹息。
「事到如今了……为什么你可以卑鄙成这幅样子。」
「……」
话里有他没有对她用过的词。
「简直是恶劣得不可理喻,我所记得的你不应该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不也是……」
「看来你一直单身一人,的确不是因为运气不好。」
他忧愁着最后一次回头。
「喜欢我的人很多哟,只要一松手就会立刻被抢走。」
身下的椅子散架,她掉进攒动着无数只手的泥流。真正的她依然靠在膝盖上,好像很悠闲。
「那恭喜你,也祝福那些人。」
他的视线松开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
「我现在巴不得躲远一点。」
「……」
她不说话了。
谁都有想不明白的时候,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谁都有会因此受到严厉批评的时候,虽然这样的事情随着淡去的星辰越来越不容易发生,但是发生的时候,必须要有人把它完成。
哪怕这会结束掉从她体内的所有角色之中延伸出来的、连接到这边的细线纤丝,由他来提醒她今天脸上的牙膏没有擦干净,然后没礼貌地羞辱她一句,也比任她走进什么都不会说的视线之中要好,他是这么认为的。
人和人都是一样的,所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陌生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变得特别。他不可能在自己生命的一开始就支撑着她,她在没有他支撑的日子里也坚持过来了,从其他人所组成的人群里,她也能找到足够支撑她的那个特别的、最特别的个体,他是这么认为的。
是的,为了离开她而喜欢别的人,起因和过程都差不多都是如此,但是结果还没有被敲定。握着真心坚持下去,说不定某一天就会突然发现,改变一切的希望已经降临到身旁,在过去的表面盖上正直而洁净的光,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他怎么在胸中搜索,也确认不到曾经喜欢她的那种感觉,那种一想到她,就会在心里盈起一片甜甜的云朵般的感觉,那种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想离开她的最后欲望。
——是因为自从这次离开她以后,没有她的亲吻,没有她偷偷给予的体温,自己依然在早晨,醒过来了。
醒了,忘了是什么原因睡着的,但是已经醒过来了。
他穿过寂静的通道,穿好鞋子,打开家门,外头的光没能一下子直冲面庞,他低下头看着门框。
踏到门外,就要彻底失去她了。
脑袋向肌肉发出信号,提起脚跟,门框,门框内外不同质地的地板,视界边缘的墙壁,鞋柜和青草,视野中的一切,都好像属于数据的世界,开始震颤着暴露虚假的外壳、单调的本真。
早就彻底失去她了。
脚安全地落到了门框另一侧。
明明之前那么喜欢的,不惜生病,不惜来来往往地反抗与屈服,到底是什么,从什么时候起,让一个人停下了喜欢的情感呢。记着接下来的事情和远处的目的地,他走了出去,背后的景色以光的速度旋转收缩进空无里。
今天又是个晴朗的寒日,宽阔的世界明媚而鲜白,仿佛交织着无数清新的未来。
他闭上眼睛,用鼻腔感受。在周末的日子去道场度过充实的白昼,下午到闹市的悬庭打搅淡紫色的宝石,散步游历亮起灯火的城市,然后在欢声平息的夜晚回到家——如现实般清晰的幻景画卷刚展开第一章就卡住了——家里等着的是两个全然看不出父母模样的人。他笑了笑。也没什么不好。人是会改变的生物,一开始所想的那些绝对接受不了,绝对克服不了的事情,经过时日流转,会发现,就连当初为什么会在意都回忆不起来了。
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要先胜利才行,家里的胜利,还有家门外的胜利,把该做的事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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