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来叫我起床这种一等一的好事,终于轮到我的头上了。
妹妹甚至出现在梦里,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跟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把好看的鹅卵石捡起来,用它们去发誓我们一定可以再次相遇。
相隔十年,我们果然又相遇了。今天,是我表妹巫路霜来到城市的第二天。再准确一些,是七个小时。表妹在昨晚的二十三点才从火车站赶来我的家,也就是说,只要我被闹钟叫醒,就是早上六点。但是这种细节并不重要。
周一的早上,新学期才刚刚开始。春天崭新绽出的花蕊,像每一个妹控的哥哥一样,孕育着无限的可能。
昨天我因为过于激动,结果晚上精神过度放松,倒头便睡着了。毕竟是足足十年未见,突然一说要见面,是个哥哥总会不好意思的吧?在十年前,表妹巫路霜可是天天早上趴在我的被子上,叫我一起去起床拾荒的!
没有看错。刚刚我提到了拾荒这个词。
在十年前,我们家族的人一贫如洗。
原因大家可能猜不到。
导致家道中落的原因,竟是我们姓“巫”!
在我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爷爷那一代起,他们一直是巫师,而且一直一直,传到我父亲这一代。作为当地的大户人家,我们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一项不可违背的宪法:建国后动物不准成精。
动物不作祟了,我们当然也没有了驱魔的道理,一切从1949年开始,变得井井有条。动物们在旧国度的新阶段里都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萎靡不振起来,我们巫家的产业就也泡了汤,成了灰儿。
就像鲁迅笔下本可以不改嫁,本可以带孩子守寡的祥林嫂一样。如果只是新国度,新的领导方案,我们本可以守住祖上的基业,安心做小镇的风水师。但是又由于某种特殊的缘故,有关庙宇、神堂、供奉祠、武神像、财神爷、灶王的等等,全部被毁了个一干二净。我们家的靠山产业至此——没落了,而且,滴水不剩。
因此,我们巫家人在那之后活得比别人要艰辛百倍。我和表妹巫路霜必须要每天早上四点钟起来,浸泡在山间田野缥缈又刺骨的雾气中去拾荒。
但是,既然是巫家的人,就没有理由去厌恶自己家族所选择的信仰。我和妹妹路霜都下定决心,要看到巫家重新崛起的那一天。于是,怀着这样的信念,巫家人像一群急红了眼的单身狗一样,努力了二十五年。
在复杂又惊心动魄的抽签环节过后,我的父亲艰难取胜,得到了这么多年巫家人筹集的五十万软妹币,走向城市,准备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于是,我们一家人,在市区里花了五十万,买了一栋始建于1949年的闹鬼别墅。毕竟是巫师,驱散怨灵什么都不在话下,感觉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城里人了!”
每天早上不用拾荒,不必承受农村邻居们鄙夷的目光,也不必再低声下气,忍受着巫家二十五年的屈辱了!
在我们一家又拼搏了十年之后,积攒了一些余钱,写信给偏远山区的巫家人商量,最终决定——让我的表妹巫路霜来城里上高中。
在城市的十年里,我了解了很多不曾知道的秘密,城里人的生活习惯也有着很大的不同,可得好好跟妹妹说说!嗯嗯。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必须要首先与妹妹分享。
那就是对我影响最深的“宅文化”。
在万般无奈之时,是宅物救了我,宅是我的救命恩人!
年复一年,在我房间成山的漫画与游戏CD的熏陶下,宅文化的基本套路始终没有变过。那就是:开篇必定会有美少女妹妹的叫哥哥起床环节!
或是实妹,或是表亲,或是领养的妹妹,无论是动画、美少女游戏、还是轻小说,屡见不鲜又回味无穷。有朝一日,我也终于成为了轻小说的男主角,怎么会没有这种百看不厌的妹妹**情节呢?
“唉,当然没有了,因为这里是天朝啊。”我提前了几分钟醒来,这是想要早点见到妹妹的愿望使然。
要说起床,第一件事当然是睁开眼睛。
“卧槽!”
完了,眼前一片红光。
“可能我起的有点早,还没有睡醒。那么现在再来一次——”
“卧槽!”
大局已定。我的屋子里,充满了红色的光辉。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向正前方的墙壁看去。三行金黄色打印字,每行四个词,每个词两个字。
“3*4*2=24……”
妥了,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不过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墙上的?昨晚我应该是没有这种梦游的奇妙经历吧?
我把胳膊向左撑开,叹了口气。
叹了口气。
了口气。
口气……
气…………
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从我的手背传来。我这下子彻底清醒了。我猛地转过头去,发现我的枕头上出现了另一只可爱的生物……
“巫路霜!”
我差点破了音,还好用另一只手掐了一把我的腿,这才没有喊出来。妹妹侧卧在我的左侧,长头发散开,一半自然地耷拉下来,盖住了半张脸。
“标准的二次元睡姿,只要不把口水流到枕头上就更好了。”
巫路霜妹妹,睡觉爱流口水还是没有变啊……我原来枕过的地方,旁边就是黏黏的、湿漉漉的一片,在早上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对于我来说,比贴在墙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耀眼。
妹妹,来了啊。我认真端详着在同一个被窝里的妹妹,各种回忆涌了上来。不过老实说,两个人盖一张被的确有些热,我的身上也留了一层的汗。
不对!我的汗怎么样都无所谓啊!现在我可是裸睡的状态,要是被无辜的巫路霜妹妹知道了,绝对会被讲究的。
我只好偷偷地,一点一点把四肢从被窝里抽出来,然后趁她还在酣睡时穿好衣服,然后准备好兄妹重逢的第一句话。
“奇怪了,明明衣服放在床头啦……”
连最后的稻草都莫名其妙地消失,皮肤都贴在被子上,感觉糟透了。再这样动下去说不定妹妹就会被我弄醒,那样我岂不是更尴尬?
“枕巾又得洗了。”我心里默想。此时,作为一个妹控的哥哥,欣赏着妹妹的睡颜,感觉任何佳肴都失去了滋味。
只不过,妹妹为什么要在墙上贴那种大字报啊!
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巫路霜鼻子处,那种安稳如家的气息在侵袭着我,久违的感动通过呼吸就传了过来,我相信,这便是妹控的力量吧。
如果此刻定格——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是的,该死的闹钟。妹妹突然坐起来,瞬间摆上了架势,警惕地望向四周。我也乱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办好。
我赶紧找到在床头柜震动的闹钟,然后按了下去。
“阿哥,谁?”
“没事没事,叫咱们起床的工具而已,路霜你不用太……”
……在……意
我连忙把头扭向一侧。那好歹是十五六岁少女的隐私部位,就算是妹妹,我也抗拒18x游戏里的那种描述。
比如突然*住那根**,再比如身旁妹妹正在用最最原始的姿态迎接自己心爱的哥哥,再比如用吻去唤醒那种更进一步的关系,等等。
就算转过头去,我看到的也只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二十四字箴言,刺眼的红色令我重新转过头去。
最终还是不得不去解释啊……糟糕的状况。
“妹,欢迎来到城市。”
我闭着眼睛,在脑海中回味着刚才妹妹披着我的家居衬衫,扣子一只也没有系好,小熊花纹内裤与粉白条纹小背心若隐若现的样子。胸脯也已经非常挺拔,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年纪。
我在想些什么微妙的东西啊!我想做的不是这种妹控!
“阿哥,来和我一起做早安祈祷吧。”
妹妹脱下了我的衣服,若无其事地穿好了另一套淡紫色的睡衣,面对着墙壁跪坐。嘴里庄重地念着: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顺便说一句,巫家人的早安祈祷,通常包含着对未来的暗示。
“妹,那个东西,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昨晚,本来想早点贴完就睡觉的,但是没人帮忙,然后花的时间长了点。”
“那为什么要和我在一张床上睡哇!”
“弄得有点晚,身体昏昏沉沉的,看到这张床上好像还能挤进一个人,然后换好衣服就睡下了。”
“哪里有换好衣服,扣子不是还开着么!”
“那个,睡觉的时候可能会觉得热,于是就中途解开啦!”妹妹没有一点害羞,只是在回答着我的问题。
可能是我在城市住多了吧,这种场景十年前还是屡见不鲜呢。自己,变得敏感了啊。
但是我原来的墙上都是收集的各种动漫海报,现在它们被这张巨大无比的红色海报盖得密不透风。我明白了它在妹妹心中的重要地位,不过还是要安利一下。
妹妹贴在墙上的海报,就像小时候洗衣服泼出去的水,有去无回。巫路霜一脸不解地看着跪在地上向自己内心忏悔的我,然后微笑着扶我起来:“阿哥,我来了。”
“哟……来了呀。”
本来想给妹妹一个用丹田沉积了十年的拥抱,但是,看了那张海报,我根本高兴不起来。我的感受到了,这就是次元不同产生的差距。
我只得自我安慰:即使现在不在一个战线,像以前一样听话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先给妹妹介绍救了我一命的宅文化才是重中之重。
“妹妹,这些是阿哥在城市里的救命恩人,想听听他们的故事吗?”我从床头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限定版初音未来歌姬计划手办黏土人,像哄小孩一样哄妹妹开心。
“这个,阿妹没见过。是帮助阿妹脱贫的东西吗?”
妹妹有点畏惧地看着手办,双手环抱在胸前。
“不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帮助妹妹来到城市的是大概精准扶贫政策吧。
弄得我都要黑(阿)人(哥)问号了???
“不行!只有属于党的东西,我才能自然的接受。请给阿妹介绍其他有趣的东西吧!”
“……这是什么设定……”
我不禁自我吐槽了起来。
“设定?那是什么?算了,现在阿妹听不懂在城里十年的阿哥在说些什么。来,阿哥,帮我一起把这个贴在墙上!”
妹妹拿着一张足足有她身体那么高的贴纸,四处找胶带与剪刀。什么东西?妹妹的照片?来城市的注意事项?或是……给我的礼物?罢罢罢!不能在这一天惹妹妹生气。
妹妹渐渐展开了那条横幅。
“怎么样?非常耀眼,非常光芒万丈,非常激动人心吧!只要有了这张写了二十四个字的箴言在,阿妹我就会感到活力无限。”
妹妹向我比了个耶的手势。我也毫不示弱地反比了个心回去,不过我的脸上与心里真的是毫无波澜。
我看着被妹妹贴在一面墙上的社会主义价值观二十四字箴言,心中流着辛酸的泪水。
妹妹怎么了……说好的与非全民小康现象不共戴天呢?我以前的妹妹哪去了?除了美少女这个属性,全都不一样了哇?
我疲惫地瘫倒在了妹妹的脚下。一搭眼就是红色主义与党的光辉并存的墙壁,还有小熊配花纹的内裤,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路霜,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去吃饭,然后去办正事吧。”
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妹妹突然挺起胸脯,握住了我的手,露出无比开心的神情。看得出妹妹对我非常关心,还不是很糟。我现在百感交集,只能直视着妹妹的眼睛,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哥哥!来和妹妹一起建设全面小康社会吧!”
妹妹露出一颗小虎牙,用极其认真的声音邀请我。
我当然是选择原谅……
不可以!我绝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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