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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命(1)

肆命(1)

黄昏。

夕阳在蓝色的天幕上绽放光芒,和轻薄的云层**,缠绕辉映出温暖如火焰的红色,热烈地将黑夜来临之前的最后一抹光投下大地。

光线在空中直直落下,几经弯转,折射进所有抬头看着这天空的人们的眼里。

照映着所有能照映的东西。

俯身在垃圾堆里寻找吃食的女孩感受到背后的温暖,直起佝偻的腰,转身将视线看向天空。

当眼睛接触那过于明亮的红光之后,感觉到一丝刺痛,她抬起胳膊,用仅剩三根手指的手去阻止光芒的照耀。

无数青筋在她残缺的手掌上起伏蔓延,扭曲的不像人类的手,三根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十分红肿,连简单的抓握都做不到。

啊,真刺眼。

女孩脏兮兮的脸上浮现出厌烦的神色,视线却只盯着那天边无比漂亮的红云。

像是故意刺激她似的,一个和她年龄相近女孩蹦蹦跳跳的走过来,跃进她的视线。

这个女孩长的很可爱,身上穿着丝绸长裙,裙子的颜色就像夕阳一样耀眼,很闪亮,像长剑般刺痛了她的眼镜。

她羞愧的低下头,继续在垃圾堆中寻找东西果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直到女孩拐进小巷中,再也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咕噜。”

肚子发出响声,饥饿感取代了一切,她再也无心顾及其它,用完好的左手在垃圾堆中找能吃的东西。

剩菜残羹也好,哪怕是一小块发霉的面包,她也能毫不犹豫的吞进肚子里。

她太饿了。

饥饿就像洪水猛兽般席卷着她所有的神经,驱使着她的四肢,不停的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吃下去。

她想,再不吃东西她可能会死。

她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反正很可怕就对了。

比饥饿更可怕的,就是死亡吧。

找了很久,她甚至感到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变成了重影。往常总能侥幸在垃圾堆里找到一些别人吃剩的食欲或者腐烂的水果之类,可她今天的运气差到了极点,她快把垃圾堆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能吃的东西。

“咕噜…咕噜噜…”

肚子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她无力的坐在地上,用手按住肚子,试图压抑这种令人疯狂的饥饿感。

忽然,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一股刚出炉的面包的香味钻进她的鼻腔。

她焕散的目光聚焦在那人手中的面包上,渴望的看着。

“来,吃吧。”

极其轻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她得到允许之后,再也控制不住,伸手粗暴的抢过那块面包,大肆啃咬起来。

几乎都没有咀嚼过,就咽进肚子。

饥饿感消除了一些,她才抬起头,望向那施舍给她食物的好心人。

高大修长的身姿进入她的眼帘,接着是抱着一大袋面包的双手,最后是脸。

那人轻轻的微笑着,双眼里都充满了笑意,他唇角弯起,湛蓝透亮的眸子里,正倒映着她的模样。

他在笑。

不是嘲笑她丑陋的模样,只是很简单的在笑。

他那无比精致的面庞上挂着迷人的笑容,如同画里走出的人一样,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和长裤,十分简单的搭配,穿在他的身上,却又有一种不一样的绝妙的高贵气质。

夕阳落下的最后一刻,橙黄色的光洒在他身上,在她的眼里,居然有些神圣。

他说不上温柔的笑容如水般不知不觉的抚平了她因为饥饿而暴躁的神经。

在他的注视下,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感到害怕。

“还饿吗?”

男人说着,从袋子里摸出一块比刚才还大的面包,递给她。

她机械的接过面包,没有立即吃下,只是一直注视着他白皙的五指。

“啊,好,好漂亮…”

她张着嘴,双唇颤抖,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声音,无比嘶哑。

她自己听着都觉得恶心。

她捧着面包,小心翼翼的将难看的右手藏起来。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即使低着头,也能感到他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从下往上,将她扫视了一遍。

她无措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片刻后,男人的手再次伸到她面前。

就像是邀请一般。

他半蹲着,侧头让她看着自己。

如此近距离的看他的脸,尤其是那一双如宝石透澈的眼睛,让她差点连呼吸都不会了。

“跟我走吧,我能治好你。”

男人这么说着,他漂亮的手抓过了她一直藏匿在身后的右手。

他的话语里如同有不可抗拒的魔力般,钻进她的耳里,最后扎根在她脑海,不断回响。

她丑陋的手正在被这个男人捉着。

他说,能治好她的手。

这只右手,已经折磨了她整整十二年。

从她出生开始,就像梦魇一样不离不弃的纠缠,让她吃尽了苦头。

如果不是这只手,她现在会被父母宠爱,买各种好看的衣服鞋子,不用每天饿着肚子,想吃什么都可以,想怎么开心的生活都可以。

她的目光不再躲避,直勾勾的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渴望和希望。

“真的吗?”

而男人也没有让她失望,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会的。”

她没有犹豫,在他说出这一句话后,无比坚定的,用肿大的三根手指头,奋力的弯曲,抓住他的手指,用力的点点头。

“好,我跟你,走。”

在夏天即将结束之际。

夜晚快要到来的黄昏之前。

她遇到了能拯救自己的人。

原本悲惨的命运被他牵离了原来的轨迹。

走向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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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从一只猫说起。

一只怀孕的母猫,为了食物不停奔波。

大地被炎热的太阳晒的滚烫,它的猫爪踏在这地面上,发出‘呲啦’的轻响。

它艰难的行走,寻找屋檐下的阴影处趴下休息。

这四周荒无人烟。

几天前这里还是个有很多人行走的热闹的集市。

它只要蹲在街角,就会有好心的人类给它送来一些剩菜什么的。

它的孩子在肚子里健康的成长。

然而在前几天,气温也不知道怎么了,骤然升高许多。

太阳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把炎热的光照向大地。

树木的叶子在短时间内全部掉光了。

更要命的是,一点风也没有了。

它在树下行走时,甚至能看到几只虚弱的蝉虫依附在树根底下,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

人们也像在逃难一样,收拾行李,飞快的离开了这个小镇。

一时间,这里变成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母猫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肚子里孩子因为太饥饿极少再动弹,它自己也虚弱的走不动路。

阳光依旧无情而热烈的照着所有能照到的地方,将最后一丝阴凉榨干。

母猫浑浊的眼里充满了绝望。

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小猫,它可能早就随着人们的步伐,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啪嗒’

一只黑色的鸟顺着屋檐滚落下来。

这是只被炎热的天气给折磨死的可怜乌鸦。

母猫挣扎起身,眼冒绿光,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快晒成干尸的乌鸦。

食物,是食物。

它兴奋的扑过去,用双爪按住乌鸦的身体,生怕它再活过来飞走了,一口咬掉它的脑袋,才放心的大口朵颐起来。

除去羽毛,能吃的部分不多。

但这至少能暂时压抑这要命的饥饿。

乌鸦的体内只有浓稠的血块,肉也干巴巴的,它死去之前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啊,这该死的天气。

母猫将乌鸦的爪子吞下肚,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它要去找些水,不然自己也会像这只乌鸦一样被活活的烤干的。

它还不想死。

暂时还不想。

在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前,要努力活下去。

这是它唯一坚持活着的理由。

母猫卧在房檐的阴影下等待了一会儿。

直到太阳慢慢落山。

只剩下一丝炎热的余光环绕在大地。

它站起身,朝着这座小镇唯一有的湖泊走去。

一直走了许久,它的四肢酸痛,才终于走到那湖泊。

不,那已经不是湖泊了。

昨天还有很多水的湖,今天就只剩下干涸开裂的土地,还有很多晒干的鱼。

它走到湖泊中央,才找到了一小堆湿润的淤泥。

它毫不犹豫的把淤泥舔进嘴里,挤出一些水分,然后甩头吐出来。反反复复这个动作很久,嘴里满是淤泥和腥臭,但也不感觉有多渴了。

母猫拖起一只比它身子大很多的干鱼,艰难的拖到岸上。

很庆幸,那里还有一栋废弃的小木屋,是离开的渔民留下来的。

木屋虽然有些破烂,但好歹也是个勉强能遮阴的地方。

它找到一个还算凉爽的角落,躺下,侧头啃着那干鱼。

鱼肉和内脏还有些水分。

谢天谢地这天气还没有那么过分,没把这鱼彻底晒干。

大鱼啃了一半,母猫力竭的低下脑袋。

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它真是感觉很累。

由内而外的。

它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有水源了,食物只有难以下咽的干鱼尸体。

只要再撑一阵,小猫就会出生。

它已经没力气再出去找食物和水源了。

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母猫虚弱的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它将鱼啃光吃尽,四肢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走动。

第三天,没有食物和水,饥饿感吞噬了它所有的理智。

第四天,它咬下自己的尾巴啃食。

第五天,它咬断前肢果腹,舔舐自己的血液解渴。

第六天,母猫坚持了六天。

它闭上眼再也没有醒来。

越来越酷热的天气将它折磨的面目全非。

它选择用死亡来逃避。

第六天的傍晚,下起了大雨。

豆大的雨滴降临大地,浸湿每一寸干涸的土壤。

气温凉爽起来。

大风吹倒了湖泊边的小木屋。

无情的雨滴拍打在满是裂纹的木板上。

浇灌着死去多日的树木。

可惜它们再也无法长出新的绿叶。

树木和植物埋在土里的种子也早就失去生机。

这是一场来的很晚的救命雨。

只拯救了一部分坚强的生命。

暴雨之中,倒塌的木屋下发出一声细微的不能再细微的猫叫。

木板被大风吹开,在夹角中,一只有着白色毛发的小猫,正躺在死去的母猫肚子上,抬起小脑袋,眼睛还尚未睁开,颤抖着张开嘴迎接雨滴。

雨水拍打着它瘦小的身躯,好像随时都能将这只可怜的小猫给拍死。

喝饱了雨水,它挪动四肢,躲在母猫的尸体上方,水不停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冲来大量的淤泥,几乎快将母猫的尸体掩盖起来。

小猫冻的瑟瑟发抖,它不停的叫着,声音嘶哑,似乎在祈求什么人或者动物能来救它一命。

暴雨一直再下,掩盖了它所有的声音。

小猫继承了和它母亲一样的坚强意志。

它坚持到暴雨停下。

直到能拯救它的那个人来临。

一个从远方来到此地的青年。

他穿着雨衣和雨靴,在泥地里寻找着什么东西。

偶然听到它细弱的叫声。

最后在小屋的废墟中找到了它。

他还在淤泥中翻找出母猫和另外三只死去的小猫。

青年不知道小白猫是如何在这个恶劣的天气下撑到现在的。

他很敬佩这只母猫。

这里前不久还是一个比沙漠还要炎热许多的地带,能跑的都跑了,几乎没有生命能活下来。

母猫能活如此之久也是不容易。

他把小白猫裹在雨衣之下的干燥衣服里,找个洞将母猫和三只小猫埋了起来。

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怀中这个小生命活下来,用尽一切办法。

一向不在乎世事的他第一次这么郑重的下了一个决定。

因为一只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活下来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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