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格尔几乎在踏入这个空间的瞬间就已经察觉。
眼前名为灰烬之主的巨大存在仿佛有着微妙的变化，他的身形逐渐从人型的领域崩坏，他的身躯变得高大，除却头上蜷曲的角外，他的背后生出了没有翼膜的骨刺，像是一个炸开的骨骼，那翅膀比暴虐龙的要大上不少，可称得上是真正的遮天蔽日，巨大的黑色骨刺羽翼向着这领域里的边界蔓延，从纳格尔的视线一端直到另一端，扩展到少年所见之处，甚至超出了空间的界限。
他身上仍然披着长袍，但是半神的下身变成了八条腿的战马，上身的不知何时生长了八只手臂，最中间的两只仍旧被十字骨钉钉于胸腔之前，此刻纳格尔才看见，那银色的钉子不止是钉着双手，也刺入了灰烬之主的心脏，变成金色心脏里一抹银灰色的影子。
『为何矗立于此，又为何止步不前。』
像是此刻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名为灰烬之主，看上去如同一尊巨大神像的半神这样询问，他原本如黑色骷髅般空空荡荡的双目此刻也被点亮，燃烧着两团金黄色的火焰。
“恕我冒犯。”
他的意识跪在了巨大神像，或说这规则凝结于一处的具象，将要吞噬和毁灭一切的半神之前，于是他顺从他的意识跪下了。
“您的样貌似乎与我两年前看到的有所不同。”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名为纳格尔·赛恩西斯的少年再也无法鼓起勇气抬头看那座神像一眼。
『有趣，自创世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类会敢于问出这个问题。』
“那么，您愿意告知我答案吗？”
『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这纯白色的空间里，只有灰烬之主能够移动，他界定了世上最后的存在，所以一切虚无里的空间也以他为标准和核心，『规则始终无法变化，也无法以观测来界定，所以现在你所能够看到的不过是我身躯的一部分投影，而你探知这世界的力量越强，那你所看到的我的样貌便越接近我的本体。』
“那么，终有一日我能够看清您的全貌吗？”
少年这样问着，感觉千斤的重担都背负在了他的身上。一阵压力压迫着他，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要收缩起来，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发出被挤压的声音。
『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着无边无际的事物，那么人类的愚蠢无疑可以位居其一。』
“如果我引起了您的不快……”
『不会，因为人类的存在与我们的存在方式并不一样，所以可能很难理解，愚蠢至极的人总会认为所有的半神、甚至唯神应该与人类有着相同的样貌，只因为他们本身是人类罢了，唯神是诞生一切的真理，即使是我们也无法掌握唯神的全貌，说不定唯神不过是个粉红色隐形在宇宙间的水母罢了。』
“等等，我并不明白。”
『以现在的你的智慧很难明白，你只需知道，人类若想要窥视这个世界的真相，首先要放弃的就是认识本身，然而人类若无法凭借认识便无法感知世界，所以在放弃的瞬间也会舍弃理智，更别提能够认识真相。』
虽然很多事情纳格尔并不清楚，但是灰烬之主话语中的一些词句他还是理解了。
那就是，超乎此世界的十三位半神不能够被人类全部感知，并不是因为感知力弱小的关系，而是因为人类身为人类的原因。
“明白了。”
黑色骷髅发出了一声冷嘲般的笑。
『如果真的能够全部明白，那此刻你就不会跪在我的宫殿内了。』
纳格尔低头不语，但是他的喉咙像是有着什么一样，既无法吞下去，也无法吐出来，异常难受。
大概是有些不耐烦了，名为灰烬之主的半神垂下了不受限制，自由活动着的四只手。这动作十分缓慢，却又像是在一眨眼间就完成了的。
『那么，我的使徒，将万物带向毁灭的牧羊人，在你的眼睛里，现在的我又生了一副什么相貌呢？』
直到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神的目光不再注视着他的关系，纳格尔终于从没有空间维度的虚无造就的压迫中恢复过来，被压迫过度的意识像是一根弹簧，在释放压力的同时也在向外扩张着。
“您的头上生着蜷曲的角，如同唯神教所宣扬的恶魔，您的下半身属于八条腿的马，就像传说里无枪不中的独眼英雄的坐骑，您背生双翼，展开可将此世所有的光芒挡尽，您长着八只枯瘦的手，其中两只被十字钉在胸前，两只持着燃烧着火焰的宝剑，两只持着黑色如烤焦人骨一般的手杖。”
『很好，你现在所能够看到的，就是我能够给予你的。』
巨大的神像弓下了身子，纳格尔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半神的巨大的身躯究竟是如何做到那样动作的时候，灰烬之主与人类头颅所差不多的黑色骷髅已经贴在了他的面前，在几次急促的呼吸后他才看清，那头骨之后连接的是很长的一段脊椎，像是巨蛇，盘踞着伸展开来。
『那么，燃烧的魂灵，灰烬的血脉，死亡的牧师，半身不死者，做抉择的时刻到了——』
灰烬领主张开了口，那骷髅像是要将他的意识整个吞下去般。
『我庇护的人类，选择把，你要的是燃烧着的宝剑，还是这焦黑的手杖？』
“我选择能够将一切都毁灭的那个。”
黑色的骷髅笑起来。
『如若只是毁灭，那么这两者皆能做到。』
“那这两者又有着什么样的区别？”
『这是以剑为形斩杀敌人的宝具，「炽天啊，虚堕生灵之理」（Malachus Micgranes），是灭却敌人的长刃。
而这手杖，是「颠灭的不朽」（Upsomdowns Perpetrifaction），是掠夺覆亡者的利爪。』
『愚蠢的人，你选择哪个？』
火焰的剑在少年的左手边，而黑色焦炭般的手杖在少年的右手边。
纳格尔在顷刻间做出了决定。
一片光芒过后，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回归了自己的身躯。
同时回归的，还有他手上冰冷而沉默的重物，那是一根黑色的手杖，形如烤焦了的长骨，那显然是属于类人的骨头，却不知究竟是哪里的人有着这样长的腿骨，比现在的少年还高出了半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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