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1
银眸
原野上,空旷而平静。
随着北风的到来,一丛丛绿色的小东西似乎也雀跃起来,
它们竭力扭动自己纤细的身躯,在风之女神的引领下起舞。
而那银眼的少女却伫立着,
刺眼的阳光下,我依稀地见到她的笑靥。
听她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阿尔法————
又是那个该死的梦。
阿尔法·贝莱蒙特从睡梦中惊醒。已经连续几个夜晚了,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位银眼少女的身影。
这预示了什么?他没心思去想,或许他只是思春罢了。
清晨的曙光从打满补丁的布帘下透过,散落在阿尔法木制的床板上。
已经是早上了吗?阿尔法慵懒地揉了揉眼睛。现在是……他的眼睛从床尾挪到了一台灰褐色老式落地钟的时针位置。
居然七点了!要迟到了。他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简单洗漱了几下,穿戴整齐便跑出了门。
海因霍姆是一座远离喧嚣城市的小镇,位于巴贝拉王国西部偏远地带;人口稀少,经济发展缓慢,大多数居民在城乡之间的往来贸易中获取薄利以维持生计。而贝莱蒙特·阿尔法是海因霍姆镇上的一个木匠的儿子,他的父亲班森·贝莱蒙特是镇上鲜有的手艺人。本来贝莱蒙特家会比其他居民过的富裕一些,但由于妻子的早逝,班森的性格大变,开始酗酒、赌博,家中时常揭不开锅。身为人父,班森虽然有很多不良嗜好,但每个月仍有些银币用于支付阿尔法就读于斯托卡修道院的费用,他的原话是「什么也比不上读书重要」。
斯托卡修道院是海因霍姆镇上唯一的一所私立学院,成立于A359年,建校至今有大约200年之久,学术氛围浓厚,校风优良而保守。学院的大多学生来自当地居民的后代,偶尔也会有异邦人报道。这所学院的前身是布罗德大教堂,于A599年日蚀之战中焚毁一旦,后在原教址的基础上改建为斯托卡修道院。在学院门前的地方躺着一块墓铭碑,上面写着:
愿圣者安息
A650年9月19日
D
「你迟到了,阿尔法。」
说话的是托伊尔·拉克西神父,他阴郁的双眼透过厚厚的镜片凝视着阿尔法的脸庞。
「告诉我,现在是几点?」
他从黑色长衫中掏出里一块镶着银色图纹的怀表,在阿尔法眼前晃了晃。」
「7点5分。」
「不,阿尔法,是7点5分52秒。你迟到了整整5分52秒。理由?」
从某种意义上讲托伊尔·拉克西是个完美主义者,并且很可能是个强迫症患者,他不能允许有人把他迟到的准确时间蒙混过去,哪怕是秒针。
因此拉克西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我起晚了。对不起,拉克西神父,这几天总是在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阿尔法把头埋低,表现出忏意。
「抬起头,我的孩子,慈爱的圣父是宽容的,他会原谅你的迟到。」
「究竟是什么样的梦魇缠绕着你。?」拉克西神父一边抚慰着阿尔法,一边表现出好奇。
「关于…关于一个银眼的女人与一片苍茫的草原。」
阿尔法支支吾吾第回答道。
刹那间,神父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立刻恢复了常态。
「想来,你也有18岁了,阿尔法。对于异性有追求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因此而彻夜难眠,迟早会发展成不洁之欲。希望你可以克制自己。」
说到克制两个字的时候,拉克西神父加重了语气。
「但是,神父…她。」
这时,学院塔楼的钟声响了起来。拉克西神父打断了他。
「没什么但是,快去吧,早上的弥撒可不能错过」
虽说布罗德大教堂早已损毁,但是斯托卡修道院仍然保持了原有的宗教传承,学院中有百分之九十的教职员信奉圣十字教。斯托卡修道院的老院长艾萨克·弗拉德本人,也是虔诚的信徒,一名红衣主教。
他会在每个清晨与学生以及教师们共聚于礼拜堂进行庄重的弥撒活动,目的是为了提醒他们谨记今日之美好乃是上主的恩赐,要常怀感恩之心。在他内心深处,他始终坚信日蚀之战人类之所以胜利,全部依靠上主的施救。否则,人类怎么又怎能在那些古老而又邪恶的生物口中幸存?
「啊——我们伟大的上主,威能无比,他所具备的智慧不可估计。上主将谦逊的人扶起,将蛮横之人贬抑于地——」
艾萨克院长洪亮而略带嘶哑的颤音,在礼拜堂中经久回荡,他的灰胡子每每在他上下嘴唇合拢的时候抖动一次。
「即使——太阳堕落,上主依然圣洁,他的光照亮了世界,驱走了恐惧、驱走了寒冷、驱走了一切不净的生灵——」
众人随着艾萨克的咏颂,一起跟读。
「主,求你垂念你的仆婢,和在场所有人,他们的信德和虔诚,是你所深知的。我们为他们,或他们的亲人、挚友,将这赞颂之歌献给你,以获得他们灵魂的救赎,及所希望的身心安全…」
就在艾萨克颂唱神圣的感恩经时,阿尔法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生怕弄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弯着腰,脚步轻盈地窜进了人群中,尽管如此,还是没能逃过艾萨克院长犀利的眼神
「那位像小猫一样溜进来的同学是谁啊?请站到前面来。」
艾萨克院长语气和蔼地询问着。
学生们都一脸茫然,相互对望环顾。阿尔法假装挺立在队列之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前一排的死党约什一个劲地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说出去,而约什的脸上却是坏笑。
「没有人出来吗?那我们大家就等待最后来的猫先生肯露面再继续吧。」
「院长,是阿尔法。我刚看到他从后门溜了进来。」
约什故意抬高了嗓门,回头看时,阿尔法正在冲他竖中指。
「阿尔法先生?——阿尔法先生,请走出队列,对,走出队列,来讲台这。」
艾萨克院长向阿尔法招手,微笑着。
阿尔法无奈,只得拖着脚,一脸窘相地蹭到了礼拜堂的讲台附近。
「阿尔法先生,斯托卡修道院有明文规定——晨间弥撒是不能迟到的。但是你已经…连续迟到过3次了,对吧?」
「艾萨克院长,这是有原因。我刚向拉克西神父解释过…」
阿尔法压低了声音回复道。
「那么就请你在其他学院生面前郑重地陈述你的理由,我们为了你而打断了重要的弥撒,你不觉得应该向在场的大伙以及上主给一个交代么?阿尔法先生」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实际上,我这几天都梦到了一个少女…」
话音刚落,下面有几个女生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
「还要继续吗?」
阿尔法尴尬地转头看了看老院长艾萨克。
「请继续,阿尔法先生。」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知道我的名字…额,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有一双银色的眼瞳。」
「阿尔法爱上了一位姑娘!还是个外来妞。」
约什叫嚷了起来,即刻引来了全场学生的哄堂大笑。
「咳咳……肃静——全体肃静。这是弥撒时间,任何人不许再笑了。」
艾萨克咳嗽了几下,双手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礼拜堂归于安静。
「鉴于阿尔法先生的青春期萌动,我们便不再追究下去了。」
「下面——我向你们隆重地介绍一位新来的同学,从遥远的缪斯城而来;今天起,她将成为你们的姐妹。」
随着老院长艾萨克的声音,众人将目光集中到了宣讲台的右侧。
乌黑发亮的尖嘴鞋,鞋子的主人则是白色筒袜包裹着那双修长的腿。松紧有致的学院服凸显了她迷人的S曲线,白皙的皮肤映衬着琥珀色的眼瞳。而那一头紫色而浓密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挂下去,流淌到她的腰间。她只轻扬嘴角,清纯的笑容,仿佛能化解无数人心中的阴云。
在场的男生们都屏住了呼吸,女生们也瞪大了眼睛,如此可爱又迷人的天使——
「我叫夏娜丽·妮蒂亚,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好朋友。」
甜美而清脆的声音如同丘比特的弓箭射中了每个人的心房。
「我们当然愿意认识你,美人—————」
约什的声音好像是从嗓子里发出的狼嚎一样,再次引爆了全场的笑声,大厅开始变得躁动了。
「约什先生,请你….」
艾萨克院长一开口马上就被沸腾的人声淹没了,而就在其他人欢呼雀跃的时候,阿尔法惊讶得大张着嘴——那个笑容像是见过,莫非是梦中的那个少女?可是她的眼瞳并非银色,难道是错觉么?
「孩子们,静一静,静一静——」
从学生队伍的后排传来了一个高亢、妖孽般的声音,她是副院长玛莎姬·玛莎,鼻梁上托着金丝眼镜、身材肥硕的中年女人。
「如果有哪位同学仍然不能安分下来的话,就只好按照律法处理了哦。哟嚯嚯嚯——」
大厅内瞬时变得安静极了,这位名为玛莎的副院长表面上言辞柔和,实际上是个非常恐怖的女人。她对学生的手段之狠,就连脾气颇好的艾萨克院长都会皱眉头,据说曾经因言语顶撞过玛莎女士的男学生被处以桩刑。
「哟嚯嚯嚯嚯——果然都是好孩子们呢——」
大厅里只听得到玛莎女士令人颤栗的笑声。
「欢迎夏娜丽小姐的到来,为斯托卡修道院注入了新的血液,愿主的光芒同样护佑者她————」
「十分钟之后,是早上第一节课,大家千万不要迟到,阿门——」。
当玛莎女士仰起下巴叫出最后两个字「阿门」的时候,约什差点喷出来,那尖锐的嗓音听起来着实让人恶心。
「阿门——」
其余学生也一同复读。这时,塔楼的钟声再次摇响,告示着晨间弥撒的结束;而在布林老师把礼拜堂沉重的大门推开的那一刻,一个个小绅士与小淑女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出了礼拜堂,他们把缓步走出的夏娜丽团团围住,好奇地问这问那。
应该不会是她…阿尔法想了想,没有凑上前,只是远远地望着这位紫发的少女。他怎么看,越觉得这位名为夏娜丽的女生不可能是他神秘梦魇的始作俑者。
「咳咳,玛莎女士…这样真的好吗?」
艾萨克院长驼着背,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前,他眯缝着眼,不时咳嗽,不时地注视吵闹的人群。
「没关系的,艾萨克。年轻的生命是需要绽放的,他们所有人迟早有一天会把身心毫无保留奉献给圣主;这是作为信徒的终极归宿。哟嚯嚯嚯——。」
说着,玛莎仰起下又巴,发出她那吓人的笑声。
「玛莎女士,所言极是。我们都不过是圣主的仆人。阿门」
乌云与雷电交织、碰撞,在人间制造怒吼,像是大自然在控诉破坏者的恶行,尤弥尔地区即将迎来一场许久未至的雨季。
黑色使者们则成群地聚在凋零的枝头,带来的不是雨神的祝福,而是冥界死亡的讯息——它们是乌鸦,它们也是使者。它们抖动强劲有力的翅膀,凄惨地鸣叫着,它们盘旋在低空,冷漠地俯瞰着——那群刽子手与他们的杰作,一座燃烧的村庄与20几具尸体。
驻足在尸体旁则是赤红色的眼瞳,强健发达的四肢,墨黑密集的鬃毛与体肤,头上凸起的硬角,一匹魔角兽;它的主人是持有相同红眸、长着两只尖牙、身穿甲胄的冷酷佣兵,他们大约有6、7个骑手的样子。
「有没有见过一个银眼的女孩?!」
为首的队长站在这片废墟之上,他厚重的胸甲右边印着字母「V」,用戴着龙鳞甲的铁手套拎起奄奄一息的男人。
男人举起他颤颤巍巍的手,指向了西南方一片荒芜的森林,而后,他的心脏就被一柄寒冷的利刃所刺穿。
「继续前进——」
在马蹄翻起的湿润泥土中,噩梦骑士的身影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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