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二楼坐满了打情骂俏的情侣，空气里洋溢着荷尔蒙的酸臭味。
人群中，我是一只岿然不动的驯鹿布偶。
荼荼和叫千阳的帅比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正惬意地喝下午茶。
我站在她左侧，却像隔著银河。这种暧昧不清的距离很适合间谍活动。
“你有梦想吗？”荼荼问。
千阳犹豫几秒后回答：“有。”
“可以说出来吗？”
“可以。”
“嗯？”
“我想当，当，当播，播，播音员。”帅比磕磕巴巴地说。
“嗯——”荼荼拖着长音，然后问：“比如说新闻联播主持人？”
“对。电、电台，播，播音员，也行。”
“嗯，挺好的。”荼荼说。
挺好？茶哥你在开玩笑吧？我算是明白了，这位叫千阳的帅哥是个口吃，俗称结巴。这种有言语障碍的人能当播音员？我不是歧视口吃的人，只是就理说理。让口吃当播音员简直比让国足夺世界杯冠军还残忍。
“唉，你别误会，我真觉得有梦想是件好事，所以呢，所以说‘挺好的’！”荼荼突然仓促地解释道。因为背对着她俩，所以看不到帅比的表情。估计是帅比听到荼荼说“挺好的”之后摆出了一张苦逼臭脸，以为荼荼在应付他。
“没，我，我没误会。”千阳回答，“我不敢和，和其他人说，说这个梦，梦想，因为大家，都，都嘲笑我。我有自知，之明。所以你说，说‘挺，挺好的’时，我，我很开心。”
“噗~吓死我了，刚才以为你生气了呢。”荼荼笑着说，“事实上，我喜欢和有梦想的人在一起。无论别人的梦想有多么天马行空不切实际，我喜欢的是他们追求梦想的那份执着。”
“谢谢。”
“咱们班歌你会唱不？”
“最，最初的梦想。”
“嗯。‘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远方；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千钧一发，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拥有隐形翅膀。’我相信，有梦想的人都是天使~”
哎呦我去，荼荼这几句心灵鸡汤让我浑身难受。有梦想的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这不是‘非主流’的中二名言吗？按荼荼意思，没梦想的人都是恶魔喽？没梦想怎么了？没梦想的人活得好好的招谁惹谁了？我就没梦想，你奈我何？你喜欢和有梦想的人在一起，那和我做十几年的青梅竹马真是太委屈你了！
“天使。”千阳重复道。
“嗯，天使。”
千阳大帅比，你千万别被荼荼的花言巧语蛊惑住了！她可不是什么梦想天使，她是一只令人绝望的小恶魔！
我捧着糖果盘双臂酸疼，却又不敢动弹。都怪她俩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尽聊些和恋爱无关的毫无营养的话题。
然而不知为何，两人沉默了许久。
然后，荼荼和帅比像打哑谜一样说了以下对白——
荼荼：“很少见你笑呢。知道班里女生给你起了什么外号吗？”
帅比：“不，不知道。”
荼荼：“冰山男神~”
（此处观众席应该发出爆笑声。）
帅比：“呃。”
荼荼: “你知道，女生很喜欢八卦的，都说你性取向有问题。 班里被你拒绝的女生估计有一半吧？”
（你好意思说别人性取向有问题？！）
帅比：“没有。”
荼荼：“没有一半，至少也有十个吧？”
帅比：“差，差不多。”
（此处FFF团员应点燃火把。）
荼荼：“被人喜欢是很苦恼的事呢~”
帅比：“很烦的。”
（现充去死吧！）
荼荼：“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有持无恐’。换位思考，那些喜欢你的女生更苦恼呢。”
帅比：“庸人自扰。”
荼荼：“这样说有点过分哦~”
帅比：“事，事实如此。”
（此处两人又沉默了。突然，一部手机在桌面上嗡嗡震动，但很快就没动静了。不知是荼荼的还是帅比的。）
帅比：“抱歉。”
荼荼：“最近有首网络歌曲很火呢。”
帅比：“哪首？”
荼荼：“《东京不太热》，嘿，名字起的有点那啥~”
帅比：“没，没听过。”
荼荼：“里面有几句歌词我很喜欢。”
（喂，茶哥，你和别人约会别老是背歌词好吗？烦不烦，烦不烦。）
帅比：“比如？”
荼荼欢快地唱道：“‘叮叮叮当QQ响起会是谁呢NaYo，会是她吗NaYo，什么事呢Ayo~’”
帅比沉默。
荼荼继续唱：“‘明明心里很喜欢却保持着距离，偶怕被伤害就伪装出高冷的表情，以为这样总有一天她会接近你，直到有天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
帅比沉默。
（我忍不住偷笑了，因为荼荼五音不全，唱歌比柯南还难听。）
荼荼：“其实，与其说我理解你，倒不如说咱俩在某些方面很相似。”
帅比：“哪，哪里像？”
荼荼：“不高兴。”
帅比：“不高兴？”
荼荼：“因为身边都一个没头脑~”
帅比沉默。
荼荼：“‘如果想找一个人来派遣寂寞的话找谁应该都可以。’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帅比：“抱歉。”
荼荼：“用不着道歉，我没生气。我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
帅比：“因为很，很像。”
荼荼：“嗯？”
帅比：“一丘之貉。”
荼荼：“好过分！不过很写实~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俩抱团取暖？”
帅比：“不，不是。”
荼荼：“那你的意思是？”
帅比：“让，让没头脑，不，不高兴。”
荼荼：“唉，这种想法很幼稚哦~”
帅比：“迫不得已。”
荼荼：“哪怕最后受伤的是你自己？”
帅比：“反正已，已经伤，伤到现在了，麻木了。”
荼荼沉默。
帅比：“意下如何？”
荼荼冷言道：“我想让没头脑趴在我脚下哭。”
帅比：“至于吗？”
荼荼：“你说呢？”
帅比：“至于。”
荼荼：“走吧~送我回家。”
帅比：“所以，我，我们现在的关，关系是？”
荼荼起身走到驯鹿布偶——也就是我面前，从果盘里抓一把糖果塞进黑色风衣兜里，然后歪着头一脸天真地问帅比：“你说什么呢？亲爱的~”
然后荼荼就搂着千阳的胳臂下楼了。
尼玛！我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没忍住踹荼荼一脚。
亲爱的？这是什么展开？刚才她俩的对话我一点都没听懂好吗？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升级成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恋人了？！
还有啊，“没头脑”是谁？貌似这货跟荼荼和帅比都有仇。
我端着果盘气冲冲地跑下楼。一楼的甜品店里依旧热闹非凡，但我一眼就看见了站玻璃橱窗后呆望着街道的达理。
“荼荼往哪走了？”我摘下头套问达理。
她脸色凝重，嘴角微颤不已。
“你怎么了？”我见她不说话，更着急了。
“呼，大概是开房去了吧~”达理双手拍着脸颊像是在提神，然后挤出一丝稍显悲凉的微笑。
“开房？！”我吓到了，一想到昨天送荼荼的那盒安全套我就悔恨不已，“她们去哪家宾馆了？如家？七天连锁？速8还是汉庭？”
“现在问这还有用吗？”达理目光呆滞，放佛丢了魂。
“当然有用！”我脑海里充斥着荼荼赤身**躺在宾馆床上的画面，而且那个帅比和她缠绵在一起！！！
“安心，他们没有去开房，应该回家了。”达理摘下丑·黑框眼镜，朝我咧嘴一笑，“下班啦，是时候实现你约定了~”
“约定？”我迷惑不已。
“怎么？过河拆桥？别忘了哦，水煮鱼，披萨，洗面乳，新衣服......”达理掰着手指一一数着，模样出乎意料的可爱。
“我靠，你是认真的吗？当时我以为你在开玩笑！”我冷汗直流，“虽然很感谢你帮我打入敌人内部，但我站那儿跟个电灯泡一样并没有什么卵用啊。”
“带我去吃水煮鱼。”达理绷着脸，伸手扯住了我的驯鹿服。
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女生对水煮鱼究竟有多强的执念？怎么都喜欢吃美食坊的水煮鱼？
“姐姐，还是改天再去吧，我今天太累了......”我心软了。不得不承认，戴眼镜的达理就像丑小鸭，而眼镜一摘下立马就成了白天鹅，真是反差美。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晚不带我去，你全家爆炸！”达理毒舌已久。
“呃......”
站我面前的这位毒舌美女还是小卖部的那个达理吗？明明是很熟悉的人，却突然觉得很陌生。真希望达理戴上那副丑眼镜，然后我就能下狠心拒绝她的要求了。
“全！家！爆！炸！”达理朝我胸口有节奏地捶了四拳。
“好吧，请请请。”我缴械投降了。我环顾店里，喧闹的人群中并没有萌货部长和学妹的身影。
“她俩已经走了。”达理看穿了我的心思，“别磨叽了，赶快去员工室换衣服!”
下午四点多，天还没黑，街道上清冷了很多。没想到今天我会和达理相约吃晚饭。
实话实说，就凭达理不戴眼镜时的美色，如果她今天向我表白了，我一定接受。唉，比起单身狗，我还是想当鸳鸯狗。谁人不想在圣诞节抱得美人归？
傍晚五点左右，我和达理来到市中心商场的美食坊。没错，还是孟其那孙子家的连锁店。
晚上商场里的节日气氛依旧浓郁，许多情侣相拥着走入餐厅。
走进美食坊，我和达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对面而坐。
“全家爆炸~”达理看着菜单时突然自言自语道 。
我无语了，总觉得她今天有些神经质。
然后我收到一条手机短信，是孟其发来的——
“哥，我错了，今晚我买单，酒菜你随意点。”
我扭头扫视美食坊大厅，并未看见孟其的身影。他一定是怕我踹他所以不敢露面。
“回头再收拾你！”我恨恨地回复。
过了一会儿，孟其又回短信了——
“和你一起的那个美女是谁呀？”
我笑了，看样子他也被达理的眼镜欺骗了，然后回复：“怎么，你又要跟荼荼通风报信？”
“这次绝对不会了，你放心。”
“去你妈的。”
......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严重怀疑孟其那B已经给荼荼打电话了。不过这次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假如荼荼正和帅比约会，她会抛弃帅比来找我吗？呵！
达理已经点好菜了。她见我一直按手机屏幕，于是好奇地问：“你在和谁聊天？”
“家人。”我撒谎道。
“你家爆炸了？！”达理露出惊讶的表情，“对不起对不起！”
“尼玛......”
“尼玛！”达理口无遮拦地回敬我。满嘴脏话，真是可惜了她那种冰清玉洁的脸蛋。
“你说你长那么漂亮，咋好意思出口成脏脏话连篇呢？”
“管你鸟事~”达理朝我竖着中指，一脸鄙夷。
“真嘴贱。”我很不爽。
达理把菜单簿砸在我脸上，生气地说：“‘贱’这个字很伤人的好吗？！”
“好吧，我错了。”我心里暗笑，明明就是你自己嘴贱还不让别人批评了？
等了半天菜还没端来，毕竟过节食客很多，所以我也没好意思去催。
“真没想到你不戴眼镜时这么漂亮。”我盯着达理小巧精致的脸蛋出神了。
“嗯，因为你是李言允。”达理无所事事地摆弄着她的齐肩散发，对我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因为狗眼看人低~”
“靠!”我真想拿针封住她的嘴巴，“你不能换一副镜框吗？你那副黑边镜框简直丑得丧心病狂。”
“为什么要换？”达理从兜里掏出眼镜然后戴上，效果拔群瞬间变丑，“我又不近视眼，度数又没增高~”
“尼玛，你不近视戴什么眼镜？关键还戴得有模有样的，让人觉得眼镜才是你的本体。”
“尼玛，我戴不戴眼镜与你何干？”达理又摘下了眼镜。
“你戴眼镜真的很丑好吗？”
“我丑我乐意~怎么？难道你喜欢我？”达理一脸嫌弃地说，“我最看不起得就是外貌协会了。对别人评头论足之前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挫样。”
“好吧，你赢了......”我无力吐槽了。
服务员推着餐车送来了水煮鱼和三个小菜。
“你看这浮在上层的鱼片和辣椒，惹人馋吗？”达理用铁勺在滚烫的锅里搅拌，然后从锅底捞出一大堆豆芽，“你看，这是商家惯用的伎俩。明明是一锅豆芽菜，非要装饰成满锅鱼肉的
假象。骗的就是你这种以貌取人的煞笔。”
“好好吃饭不行吗？”我被达理说的食欲全无。她用勺子在锅里不停地搅啊搅，很多白嫩的鱼片都搅碎了。
“一叶障目。”达理又把豆芽全部按进浮满辣椒的汤汁里，“仅仅是外观就具有强烈的欺骗性，更何况人心？就算我不戴眼镜，你真的了解我吗？”
我无言以对。
“在你脑海里无非只有两种选项。”达理右肘搭在桌面上，握紧拳头。
我盯着她的白嫩的拳头问：“哪两个？”
“‘一，戴眼镜的达理很丑，所以我讨厌她。’”达理伸出了食指。
“‘二，不戴眼镜的达理宛若天仙，所以我想和她上床。’”达理又伸出中指，摆成剪刀手。
“呃......”我无语凝噎，虽然想否认，却无从反驳。
“对吧，副部长？”达理微微起身，把剪刀手伸向我双眼，“你想和不戴眼镜的我上床，不是吗？”
她的手指近在眼前，挡住了我视线。一股压迫感迫使我点了点头。
“一叶障目~”达理真把剪刀手**了我眼眶里，不过速度缓慢用力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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