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晨风父母的房间在他的父母离去之后就被彻底重新装修了，但此时他看见的是装修之前的房间。
原本支离破碎的记忆在这里组合成了一段完整的回忆。
『这个幻觉......太真实了吧......』
晨风发现自己印象深刻的东西，比如那张全家福，材质非常清晰。而自己并不怎么注意的定西，比如说地板，材质就非常模糊，原本精美的木质地板看起来却只有几种不同的棕色，甚至有种像素画风。
看来这的确是脑子深处的记忆，熟悉而陌生。当然，这也是晨风第一次以一个大人的身高来看这个房间。
顶灯没有开，只有桌上的台灯放射着淡淡的光。但是晨风没有看见自己的影子，而周围的一切都很正常，在背后投下模糊的阴影。
卧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只发出了锁上磁场消除的微弱声音。因为这个空间里没有任何其他声音，晨风还是被这“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
门的对面躲着一个5岁左右的小男孩。
“你......”
晨风快步走到门边，心中有太多疑问想要和这个小男孩倾诉，但他无视了晨风。
“喂......你看得见我吗？”
晨风就蹲在他面前，但这个小男孩依然面无表情地望向房间里，视线直接穿过了晨风。
“你看不见我吗？”
看不见就是看不见，晨风也放弃了尝试站起身来。
他走到桌前，上面放着几台电子书，竟然还有几张白纸。这种用来写字的纸在2050年之后就很少再有生产了，但这些纸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电子书是关闭的，而纸上画满了马赛克，因为晨风对纸上的内容丝毫没有记忆。
『也许写字他能看见呢......』
晨风并不是写字的专家，但是他的字至少可以让人看懂。世界上有半数以上的人已经不会写字了。
然而，桌上的签字笔好像粘在了桌子上，无论怎么样都拿不起来。看来这个场景晨风是不能动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后一面墙已经出现了。只有窗外空空如也的景象提醒着晨风这不是现实。
那个小男孩，突然眨了下眼睛。
“欣月的父母......”
背后的雄厚声音再次吓了晨风一跳。但这个声音是......
“爸？！”
晨风猛地转过身。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晨风的父亲。
一如既往地高大魁梧，但眼神里却透射着温柔的光芒。
但是，他的脸，晨风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
“为什么......我会看不清......”晨风用颤抖着的，几乎要崩溃了的声音质问自己。
再怎么质问，依然是模糊的一片，记忆的数据不会改变。虽然从晨风拥有记忆开始，他就是晨风见得最多的人，但人类面部的细节太多，5年的记忆也不够呢。
“为什么......我没多看他几眼......”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
“今天已经去世了......”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微微低下的头足以看出他的悲痛之情。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自己十年未见的父亲就站在面前，悲痛地诉说着，却无法察觉到就静静站在旁边的儿子的存在。晨风用袖子用力地擦掉眼泪，虽然这个空间里没人能看到他哭。他只是想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坚强一点，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录制”好的，就像在看全息视频一样。
父亲停顿了一下。
“被ADD......”
“唉......欣月的身份没有被暴露吧？”
和父亲低沉雄厚的声音相反，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温馨、柔软。
虽然刚才已经受过一次“打击”，但眼泪依然无法控制地涌出。
母亲并不算高大，虽然已经年过40，但从模糊的脸上也能看出她的精神饱满。
『怪不得呢，父亲就是喜欢可爱单纯的女生呢。』
晨风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了笑。
“他们已经隐藏了欣月的记忆，欣月会以为自己是一个人类......在魔法失效前......”
“他们？他们是谁？”
晨风条件反射性地问了一个问题，但立刻想起来这个问题不可能得到回答。
“大概能坚持多久？”
“大概......”
父亲伸出手，手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圆形的......法阵？！
母亲没有一点诧异，任凭脸上被一闪一闪地照亮。
“怎么回事？！”
因为法阵被身体挡住了，所以当时晨风没有看见，只是觉得母亲的脸一闪一闪很奇怪。虽然这个法阵很模糊，模糊到看起来只是一个光盘，但晨风依然感到十分诧异。
“明明是记忆......怎么会......我明明没看见这个法阵！为什么会出现在记忆里！”
“十几年吧......”
父亲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
『难道这是......推测？』
就算再坚信一个推测，也不可能复写记忆。更何况晨风从来没有想过。
『大概是神经链路的副作用吧。』
再这么想下去会“死机”，还不如不要自讨苦吃。
晨风看向门口，小男孩从门口退下，消失在视野里。
那个小男孩什么都不懂。
突然背后死一般沉寂。他们消失了。
“怎......怎么回事？”
房间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那张全家福，模糊的地板以及暗暗的台灯。
晨风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门打开了，通向晨风比较熟悉的客厅。
虽然变化不大，但晨风依然能辨认出这是几年前的客厅。
通向自己和欣月的卧室的门严严实实地关着，任何游戏都会以此告诉你“此路不通”。
接下来是幽灵般的脚步声。晨风环顾四周，没有看见任何人，但脚步声逐渐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停在了紧闭着的门前。
在晨风眨眼的一瞬间，父母又出现了！
这是一段并不存在的记忆，十有八九是晨风在睡眠中听见的声音衍生的。
两人无言地对视着，周围死一般沉寂。
“我们也该走了吧。”
“！”
『走了......走了......』
晨风无法控制地反复重复着这个词。
“但是，他们......真的......”
“没事的，她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父亲抱住了开始啜泣的母亲，沉默了许久。
“该走了。他们随时可能来。”
“......”
“绝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来。”
冷冰冰的词语，却用极其温柔地语调诉说着。
母亲在父亲怀里点点头，结束了简短的对话，随后消失了。
下一秒，父亲也消失了。
这段短暂的、存在于潜意识中的记忆也结束了放映。
下面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晨风的视线从紧闭的门，渐渐转向连通外界的门，好像目送着正在离开的人。
就在晨风的视线停止的一瞬间，门开了。门外不是楼道，而是一片光芒。
看不见自己，自己也看不见的父母踏入了充满光明的天堂。
晨风不知道是第几次无法忍住自己的泪水，无力地哀求着：
“不......不要......”
他跪在了地上，几乎是摸爬滚打地向光芒冲去。
“不要走！”
视网膜被强烈的光芒侵占。因为走出了地图，身后的房间渐渐瓦解、崩坏，沉没在了虚无的空间......
在这强烈的光芒中，朦胧的噪音出现在双耳。
像是浮出水面一般，声音越来越清晰。
一个人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甚至连视觉也是——一个新的世界正在被减弱着的光芒勾勒出来。
面前扭曲的图像以及声音渐渐归于平静。
窗外教学楼的影子矮矮的，已经是中午了。晨风发现自己坐在教室里，老师依然在台上讲课，只不过课堂里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现实世界。
晨风依然沉浸在前一个世界迟迟没有回过神来，仍然像刚刚呐喊过一般喘着粗气。
“晨风同学，你也不舒服吗？”
“我没事......啊！”
晨风终于回过神来，但也立马意识到头部剧烈的疼痛。
“还是快点去医务室吧。”
“班上其他人......”
“都已经昏迷了。一种严重的急性脑病毒爆发了，学校已经有半数人倒下了。”
老师也一边收拾着书本。
“这节课之后就停课了。大家快点回宿舍吧。”
4
楼道里，晨风一手捂着头，一手扶着墙艰难地前行着。心脏每跳一次，就会把一股新的痛苦注入脑中。
每天都在走的楼道，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路好长......不想再走了......』
这样一个念头划过，晨风一下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脸紧紧地贴着冷冰冰的地板，晨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直到有人用力地将他拽起来。虽然已经陷入了半意识状态，零星的视觉告诉他自己被拉进了医务室，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这次没有进入什么奇怪的空间，只是正常的昏迷。
不知道多久后，晨风突然醒来。刺眼的光穿过瞳孔，无情地投射在视网膜上。这次，当白色消退时，晨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体被各种仪器连接着。在这间教室临时改造的病房里，其他几个人也是这样。不过晨风没有发现病房里还有意识的病人，只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在踱步，密切监控着所有人的生命体征。
透过门上的小窗口，晨风意识到医护人员也开始陆续发病。
疼痛好想稍微缓解了一些，晨风坐了起来，看清了对面病人的监视器。心率正常，但是脑电波非常诡异，拥有类似癫痫般的混乱，但大体看来却是大脑活跃的样子，好像在做一个混乱的梦。
『等等......梦？』
“哔！哔！哔————”
“什么？！有人......”
这个声音貌似是自己右边的床位传来的。
晨风害怕地保持不动，但他仿佛感觉到了死神在向他靠近。
一步、一步......
胸口有了压迫感，死神好像已经把脸凑了过来，晨风能真实地感觉到滚烫的气息吹在脸上。
『我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了吗......我也要去了......吗？』
“病成这样都能去，晨风你真厉害......”
“救命啊！我能听见死神在说话！”
“死神？”
“......不对，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晨风推开了压在胸口的“死神”。
“晓云你到底在干嘛？！”
“我只是......刚从旁边爬过来啊......”
晓云也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滚回去！吓我一跳！”
才说了两句话，晨风又累的气喘吁吁。心跳越块，头就越疼。
“我......没力气了......”
“那你有力气爬过来......咳咳，你就不能用魔法吗！”
“这样根本没法集中精力......好好用啊......”
“不对！最重要的问题是......你根本不是人类啊！你怎么会感染？！”
“可能这种病......龙也会得吧......”
已经被病痛折磨了好一阵子了，晓云终于也坚持不住了，缓缓地喘着气，在晨风身边闭上了眼睛。
晨风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抚摸晓云的额头。
“坚持住啊，拜托了。”
而此时的晨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慢慢离去。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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