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回来了。」蒋艺安看着这个看了十几年的男人，他从原本的年轻力壮，变成现在的渐渐衰老，蒋艺安看着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感到了一点陌生。
「下雨啦，你没带伞啊？」蒋信义看着蒋艺安，眼神出现了一点惋惜，然后从高尔夫球包拿出一条毛巾，往蒋艺安身上擦。
「没带伞，突然就下雨了...」蒋艺安小声的说，蒋信义有听到，默默地笑了一下，蒋艺安也有听到，所以两人就相视而笑。
「好吧，赶快进去，爸爸我先去洗澡，洗完换你。」蒋信义看着蒋艺安，这样说，然后就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家门。
「哎呀，你们怎么一起回来啊？唉唷，还全身都湿掉了，赶快进来阿，赶快进来。」吕庭站在里面，看到两人全身湿透的样子，就赶紧拿出毛巾，帮蒋艺安擦了擦头。
「谢谢你...」蒋艺安虽然很感激，但是还是没有开怀的感觉。
「说了多少次了，不用跟我那么客气，我好歹也是...你的妈妈阿。」吕庭站在蒋艺安的面前，摸了摸蒋艺安的头，蒋艺安有点害羞地低下头，什么都没说，看到这个情景的吕庭，慈祥的笑了一下。
「我先去洗~澡啦~」蒋信义看到两人的互动，也走上前，抱住两人，蒋艺安看着爸爸，默默地笑了一下，当然，没有人看到，而吕庭则是亲了蒋信义的脸颊，靠向他的胸膛。
「那么湿还抱我，赶快去洗澡啦，小安等等也要洗耶。」吕庭拍了一下蒋信义的头，然后把蒋信义推开，离开了家门口，蒋信义也跟他走进去，蒋艺安则是回头把门关起来，他这才发现，他还是挂着笑容。
走进门，他第一个注意到的东西，是在玄关的那个花瓶，它就伫立在那，没有灰尘，应该说是一尘不染，可能是因为母亲有打扫吧...蒋艺安在心里想着。
蒋艺安略过那个花瓶，走到客厅，把毛巾放在沙发上，然后才坐下来。
吕庭这时也走过来，拿着一杯热的牛奶，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好，等着蒋艺安和蒋信义回来一样。
「来吧，喝点热的。」吕庭走过来，坐在蒋艺安旁边的沙发，然后打开电视，不发一语。
「谢谢。」蒋艺安只是简短的回答，没有什么太大的回应，他看着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爸爸是真心爱他吗？这女人是真心爱爸爸吗？蒋艺安不知道，也想要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开口。
但是，在这种时刻，怎么样，蒋艺安就是开不了口，不只是因为气氛尴尬，两人的关系，也成了一种隔阂，形成了一种，你不找我、我就不找你的关系。
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帮忙、需要一个后援，蒋艺安在心里激动着，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蒋艺安一直想着自己是不是病了还是怎样，会如此想要知道那些事情的真相、会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想要知道这女人跟爸爸的真正关系。
这不是，原来的自己，但感觉，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而且，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蒋艺安在心里想着。
「那个...」蒋艺安说出口的话，非常非常的小声，吕庭其实听到了，但是假装没有听到，别过头，偷偷笑着。
吕庭一看这样的蒋艺安，想要捉弄捉弄他，所以就站起来，想要离开客厅。
「那个！...」蒋艺安的声音变得比较大声了，吕庭虽然有点吓到，但还是稳定下来，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一直等不到蒋艺安说的话，吕庭忍不住，开口问蒋艺安。
「恩...没事。」蒋艺安回避，突然又胆怯了，蒋艺安讨厌自己那么无力，但还真的是无能为力。
「是吗…」吕庭这样回应，她觉得有一点失望，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转过头去，决定要走向厨房。
「妳是怎么看爸爸的。」蒋艺安最后鼓起勇气，一口气全部说清楚，吕庭当然听到了，而且是听得一清二楚。
「看爸爸喔…」吕庭食指放在嘴唇上，看着天空，做出在想事情的样子。
「嗯…」蒋艺安别过头去，他觉得这样实在是有点太羞耻了。
「我很爱他。」吕庭说，然后说完以后，就走进厨房里，没有回头，但进去厨房以后，脸是笑起来的。
「这样啊…」蒋艺安不知道吕庭已经进去厨房里了，所以自言自语了一下。
「艺安啊，换你洗澡了。」蒋信义走出来，头上挂着毛巾，然后满身都是雾气，看来是洗了一趟很舒服的热水澡。
「爸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因为对象是爸爸，所以蒋艺安比较敢向他问话。
「嗯？怎么啦？」蒋信义抱着疑问的心情，坐到了刚刚吕庭坐的位子上，蒋艺安转过头去，看着蒋信义。
「这个问题可能会有点沉重，但是…我想要知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蒋艺安说出了这种话，真的不像他自己的风格。
「没问题，只要爸爸能帮你，爸爸都会回答的。」蒋信义看着蒋艺安，脸上的神情，变成非常的严肃，准备接受儿子的提问。
「爸爸你…你…」蒋艺安想要说出口，但是话又好像堵住了，卡在咽喉，出不了口。
「慢慢来，爸爸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能很复杂，但是爸爸一直都在，你只管告诉爸爸就好了，就算是压力，爸爸也会帮你一起扛住的。」蒋信义对蒋艺安这样说着，蒋艺安觉得很亏欠也觉得很感动。
「你为什么要跟…张琴离婚？」蒋艺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蒋信义吓了一跳，顿时，蒋信义也说不出话。
「嗯…我今天遇到她了。」蒋艺安说，眼睛看向窗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是这样吗…」蒋信义看着自己的儿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嗯…为什么？」蒋艺安问，他真的很想要知道的真相。
「这个原因，你长大就会知道了儿子，慢慢的成长，人生会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阶段，你的想法也会不断的改变，也许你现在觉得这件事是对的，但之后，换个角度想，或许根本就是错的，人生就是常常会在在这种阴错阳差的情况下，学会一些道理。」蒋信义对着蒋艺安说了一番道理，但蒋艺安想要知道的，不是这个。
「所以我的问题是，为什么离婚了？我不想要等到长大，我不想要以后才知道，我现在就想要知道！」蒋艺安大吼，吸引到了在厨房的吕庭的目光，吕庭探出头来，看着第一次看到的蒋姓父子吵架。
「孩子，冷静，那种事，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你现在应该去努力考试，努力一些事情之类的，这种事情，以后再说。」蒋信义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失望的看着蒋艺安，看来是十分不想要谈论到这个问题。
「以后？又要等到两三年后？等到你在娶一个妻子？」蒋艺安说，这时他发现，自己说的话，有点太过火了，一旁厨房里的吕庭，更是捂住嘴巴，不敢置信，那个冷漠的蒋艺安，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听到这句话的蒋信义，手高举，蒋艺安闭起眼睛，蒋艺安知道自己讲错话了，而爸爸一定会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蒋艺安做好迎接攻击的准备。
「啪！」
一巴掌挥下去，脸瞬间变成红色，很大力很大力，这是蒋艺安第一次看见蒋信义动粗，蒋艺安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跌坐在地。
爸爸的巴掌，挥在了自己的脸上。
「儿子，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你。」蒋信义说，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消失在门内。
蒋艺安盯着爸爸的背影，直至爸爸离开以后，他依然没有站起来，觉得十分惊讶，不可置信。
「小安，我知道你很冷漠，你不擅长表达情感，但你有时侯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分寸。」吕庭走到蒋艺安旁边，说了这样一段话，说完以后，就离开蒋艺安身旁，跟着到了蒋信义的房间里面。
过了不知道几分钟，蒋艺安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就拿卫生纸擦擦鼻子，走进浴室，脱掉全身的衣物，拿起毛巾以及换洗衣物以后，就走进浴室里，打开热水。
什么嘛…这么生气，我只是…想要知道到底是怎样而已嘛…蒋艺安用热水冲头，抹上洗发乳以后，开始洗头，他把热水关了起来，但还有一条水流止不住，也就是泪水。
爸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明明说好了不要让你担心还有压力大…爸爸…对不起…洗头的手停下来两只手冲掉泡泡，蒋艺安把手罩住脸，想要停止泪水再继续流出。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与爸爸的众多回忆涌上心头。
第一次一起看烟火…
「艺安啊！你看！那个叫做烟火喔！会啪！啪！啪！响的喔！」
第一次一起上学…
「艺安！要坚强喔！爸爸等你放学再来接你，要听老师的话吼！」
第一次背着妈妈一起出门吃披萨…
「不要跟妈妈讲喔！来，多吃一点，回家也要喝一点妈妈煮的汤，记得要装一下喔。」
升上小一以后第一次跟爸爸一起洗澡…
「来！爸爸教你，背要用沐浴乳抹着，像这样，来爸爸帮你擦背！好！换你帮爸爸擦背！大力一点！」
第一次一起搭乘爸爸新买的车…
「艺安！爸爸刚买车，连爸爸都没开过！爸爸带你跟妈妈去环游世界！走吧走吧！」
第一次…
蒋艺安发现众多的第一次，都是与这个称为爸爸的人一起度过，再怎么样的冷漠、再怎么样的冷血，还是敌不过这段情感。
蒋艺安跪坐在地，没有开水冲头，只是看着天花板，任由眼泪侵袭自己的眼睛、任由情感自动的流露、任由心情自然的崩溃。
另外一个方面，蒋信义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捂着脸，并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对儿子恶言相向，觉得十分后悔。
「老公啊…我知道你很难过，那孩子不太会表达心事，所以这样的表达，他可能不知道是错的吧。」吕庭走进来，看着如此的蒋信义，这样安慰道。
「我当然知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孩子，但是自从他第二个妈妈死去以后，他的想法越来越古怪，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开始少与人接触，看到这样的他，我很心疼你懂吗？最近看到他交了新的朋友，我真的很开心，也很希望他可以过得快快乐乐的。」天下父母心，每个父母都有的想法，当然，蒋信义也有，而且看到儿子这种状况，他当然也难免会心疼、会想帮他。
「我懂…我懂…我也一直在等你知道吗，但我就是等不到他叫我妈，一声妈都没有，真的…很痛苦，我是真心爱你跟这孩子的。」吕庭说，不自觉的，眼泪跟着感情，一起流了下来。
「吕庭…我真的没想到，那女人…张琴，居然回来了。」蒋信义抱住，如此说道，吕庭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在蒋信义的怀里哭着。
蒋信义现在心里想的，也是跟蒋艺安曾经的种种。
这孩子第一次看烟火…
「爸爸爸爸！好漂亮好漂亮！那是什么？？有花还有云的样子欸。」
这孩子第一次上学…
「好！爸爸！安安会努力的！爸爸一定要准时来接我喔！安安不会像那个小孩一样哭哭的！」
跟这孩子第一次背着他妈一起去偷吃披萨…
「爸爸！这个好好吃喔！叫做比萨吗？真的好好吃喔！以后要带妈妈来吃！」
这孩子升上小一时第一次跟我一起洗澡…
「爸爸的背太大了啦！安安都擦不到最上面！爸爸蹲低一点啦！唉唷，爸爸跌倒了啦！哈哈哈！」
这孩子第一次跟我一起搭我新买的车…
「爸爸！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后面那个人骑车车过来了！不要被他超过！」
这么多的第一次…到了如今还是印象深刻。
刚刚是不是真的有点太过火了呢…蒋信义在心里思考着，搞不好自己真的太过火了也不一定。
一个不平凡的夜晚，两点钟，蒋家的三个人都进入睡眠，不只心里面有创伤的痕迹，就连脸上，都有一丝丝的泪痕。
隔天早上起来，一样的模式，洗脸、刷牙、吃早餐，但少了的是，一个平常的互动，三人都没有动用声带，只是平静的吃着早餐。
报纸翻阅着、新闻播报着、手机滑动着，少了一点的，就是一种真实的互动关系。
有时候这种关系，失去了，就很难找回来，三人都知道，不过真的要找回这种关系，也是要等到三人…都找到…最后的答案。
吃完早餐，大门打开，走出去的，是蒋艺安，他并没有要回头道别的意思。
「路上…小心。」蒋信义的这个问候，打破了整个早晨的平静，拿着报纸的蒋信义，没有把报纸拿下来，报纸底下的表情，没有人知道，正在洗碗中的吕庭笑了，蒋艺安关上门的瞬间，听到了。
什么笨蛋爸爸嘛。
蒋艺安抬起头，看向清澈的天空，又是新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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