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林荫道上半绿半黄的叶群像一道叫玉米炒豌豆的菜。
坐在公园秋千上的雪莉·洛拉,看向路边的落叶群时想出了这个奇怪的比喻。
很遗憾,作为维兹米尔古神教会里常年过着闭塞生活的黑水司教,她对美景的欣赏力也就仅此而已了。
雪莉留在北地的理由是她需要一个人静养一段时间,而事实上,她是想逃避枯燥乏味的教会,以及一切毫无美感又令人心生厌恶的事物。
她心里清楚,在与那个白发人交过手之后,她变了。
维兹米尔古神教会培养出的病态种族主义被那个白发人瞬间撕得粉碎。自称血统高贵的维兹米尔黑水能力者被一个无名的异乡人轻松击败,自己威力最大的杀招在他眼中只算得上是好看的戏法罢了。
雪莉咬了咬嘴唇,如果当时白发人没有出现奇怪的精神问题,她自己和拉斐尔可能会和埃里克一样成为无头的尸体……
一辆公共汽车驶过,卷起几片泛黄的落叶,紧跟其后的,是一个身穿皮夹克、头戴线帽的少年。
“老司机等等我!”少年笨拙地追赶着公车,“我有急事啊!”
袭明喘着气,认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失去速度赋予的能力将会给体质较差的他在日后的生活中带来极大的挑战。
日常中很多时候他的运动都依赖对自己身体的速度赋予,这导致他的肌肉衰退严重。
袭明停止追赶,站在原地伸出双手,“创造一个静滞屏障挡住车子——”
雪莉惊讶地发现,公共汽车像是撞上空气墙壁一样在车架受挤压、冲击而发出的悲鸣声中停下了。
那个少年趁机追上了公车,雪莉从后面看得很明显,这个异象一定是少年所做的,再观察时,她发现,风吹落的叶子在飘到公车前面的空间时就会在瞬间完全静止,就像时间在此凝固一样。
“静止物体的能力,难度说——”雪莉快步上前,赶在公车发动引擎离开之前看到了车窗内那个少年的脸。
没有错,他就是白发人!
与此同时,车窗内的袭明也看到了那个在记忆里与自己交过手的女人,那个操纵冰雪的美女。
“影界的诸神啊!坏事麻烦事怎么都挤到一块儿了啊!”袭明别过脸去,假装没看见幸许能逃过一劫。
公车向城市驶去,再向后看时,那个女人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追来,袭明松了口气。
雪莉望着在林荫下远去的公车,感觉迷茫、失去目标的自己看到了新的、值得追寻的东西。
雪莉在恍惚中重新思考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没有人可以规定她只能做一件战争兵器、杀戮武器,她是自由的,她可以和白发人一样凭自己的意志为了保护什么而战,也可以凭自己的意愿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微启的薄唇弯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坐在街边早餐店里假装看报纸的霖万达看了一眼左腕上的机械表,再过一会儿就是课间时间,也就是在场的十多名霖氏剑雨开始行动的时间……
袭明快步走到学校所在的大街,看到来往的人群很多,便拉了拉头上的黑色线帽,寻找其他进入学校的路。
在学校的后墙处,袭明利用静滞屏障组成的阶梯越过两米高的砖石墙进入操场。
见四下无人,袭明朝教学楼的残骸走去,那里有成排的棚屋,是临时的教室。
这时候正是课间,袭明在身着制服的学生中间相当显眼,但是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尽量让自己像个老师一样走得略带急促,同时又不失自信。
找到了!
在一个转角处,苏珊娜侧对着袭明,她正戴着袭明的亮橙色耳机同另一侧的什么人对话。
不妙,苏珊娜的神情显得疑惑,她慢慢地摘下了耳机。她对面的那个人一定有问题。
袭明快步向前,他的眼皮在颤抖。
一个魁梧的身影突然闪出来挡住了袭明的去路。
“特使大人,请跟我们走。”男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拒绝。”袭明一挥手,绕开男人向苏珊娜跑去。
男人想冲上去抓住袭明,却撞上了静滞屏障。
袭明一把抓过苏珊娜的手就向外跑。
“怎,怎么回事?”
“回去再解释!”袭明扭头看见苏珊娜惊讶的表情和拿在她手中的播放器,“把那个扔掉!”
尽管苏珊娜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她还是照做了。
不管周围学生惊讶的目光,袭明拉着苏珊娜径直跑向操场的外墙。
由于常年依赖速度赋予的能力,袭明的身体极度缺乏锻炼,他在奔跑的过程中明显感到自己体力不支,胸口的剧痛重压这他的身体。
袭明咬牙坚持跑到外墙,创造静滞屏障组成阶梯,带着一脸惊慌的苏珊娜越过外墙。
他们刚一落地,只听钢索滑动的声音响过,数个男人用弹射钩锁也越过了墙,并且马上将他们包围。
“特使大人,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请跟我们回南川。”霖万达说。他的双手伸开,不拿武器,以表诚意,“霖氏剑雨识别码‘十月二十一’。”
“我拒绝。”袭明回答。
“为什么?”霖万达不解道,“我不明白,前段时间你还以特使的身份向我传达过命令,为什么现在你却想冒着背上叛国罪名的风险拒绝‘回收’?”
袭明将苏珊娜护在身后,其他几名霖氏剑雨特工互相对了对眼神。
袭明平静地说:“因为我已经失去了速度赋予的能力,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让我走吧。我的记忆恢复了,我不可能再做南川国的武器了。”
霖万达掂量着袭明的话,这样的情形不在他可以处理的范围内。
袭明继续道:“我是见过你,但那个我不是现在的我,那个我只是南川国的傀儡,而现在的我是完整的我,不是可以回收的物品,也不是任人操纵的傀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等等,这种情况需要向上级请示——”
其他的霖氏剑雨不经霖万达的指令,突然向袭明开火,特种消音冲锋枪发出急促的咔嚓声,无数子弹飞向了挡在苏珊娜身前的袭明。
“我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袭明右手握拳的瞬间,一个立方体静滞场即刻显现,将他和苏珊娜包裹在内,所有的子弹在接触静滞场的一刹那,由于头部被静止但后部仍保有速度,所以子弹就像击中了无坚不摧的墙壁一样,被自己的速度挤压变形失去动能,或者干脆四分五裂化为碎片。
“等等!这是干什么!”霖万达想要出声制止其他霖氏剑雨,却被人用枪抵住了后背。
“这是霖氏总长的密令,不要妨碍我们执行,你这个‘被流放者!’”
霖万达听到这话,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被流放者”正是其他剑雨对他的蔑称。
静滞场静止了空气振动的传播,所以苏珊娜听不到子弹与枪械狂乱的奏鸣,但她可以看到袭明身前有无数的金属碎片在飞舞,似乎随时都会刺穿那面看不见的屏障然后将他们撕碎,她只能躲在袭明身后祈祷。
“压制完成,现在使用编号117。”其中一个霖氏剑雨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台大型武器,电火花开始在它矩形外壳内闪烁。
“所以你们早就明白我的弱点了。”此时的袭明早已陷入被动,他躲不开了。
袭明转过身来,对因为害怕而惊慌失措的苏珊娜说:“他们就要击败我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撇清和我的关系,就说那个播放器是你捡的,明白了吗?”袭明将双手放在苏珊娜的肩头,让她镇定下来。
在苏珊娜清澈如海的蓝眼睛里,袭明的身后是金属的风暴和闪电的狂舞。
枪支停止了射击,同时,一道耀眼的电光穿过静滞屏障直直地打在苏珊娜娇小的身躯上。
她在最后一刻选择推开袭明,用单薄的自己去为袭明挡下这道雷击。
“你疯了!”袭明抓起少女柔弱的肩膀,可是陷入休克的她就像人偶一样,感受不到心跳。
死亡,这个词如炸弹一般在袭明的脑子炸开。
他摘下了头上的黑线帽,露出一头诡异的白发,那是他百年苦难的象征。
还有办法,还有办法!用速度赋予,给血液以速度矢量,让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霖万达想要挣脱,但是身后的手枪死死地顶着他。
电火花再度闪烁,第二次充能即将完毕,没有表情的霖氏剑雨准备给袭明最后一击。
他们不关心少女的死活,在这片失去主权的土地上,生命,十分廉价。
霖万达看到,那个白发少年的双眼,如同深渊的水流一样漆黑。
电击发射,高压电流将会夺走白发人的生命,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雷光冲向袭明,在他面前,一道极黑的墙骤然升起,雷击被挡住,不,不是挡住,而是像落入无底深渊一样消失了。
“不可能!”霖氏剑雨给武器编号117再度充能,“他无法挡住接近光速的电流!”
所有剑雨发疯似地向袭明开火,但都无济于事,宇宙虚空般的黑暗在袭明周围飞速游动,子弹没入黑暗,便消失无踪,没有一发子弹能够射中他。
袭明轻轻地把手放在苏珊娜的心口,闭上眼,意识远离枪火与电光的包围,沉入宇宙最深邃的黑暗,回到那个他曾经窥探过疯狂的地方。
所有的世界都没有神的存在,所有的世界都在虚无中诞生。
所有的世界都没有相同的意志,所有的世界都在平行中统一。
影界、量子海、根源……
血液开始流动,心脏重获新生,在不断袭来的喧嚣中,袭明感受到了苏珊娜的心跳。
随后,他慢慢放下苏珊娜,站起来,游动的黑色包围着他,他发出了直击心脏的可怕叫声,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霖氏剑雨都为之一震。
“不妙,撤退!他要失控了!”
尘埃回旋着升起,气流开始卷动,混乱的速度矢量聚集、扩散,风暴即将在此诞生!
霖氏剑雨们果断撤离了现场,剩下霖万达试图说服袭明停止使用能力:“停下!特使大人,已经过去了!快停下!”
他的呼喊在风暴中细若游丝。
“该死的!”霖万达难以靠近风暴的中心,他不得不逃离灾难发生的现场。
漆黑染上了旋转上升的风暴,街道上的人们看到这超自然的力量纷纷开始逃跑。闻讯赶来的警察也没有胆量接近风暴的中心,能做的只有组织群众疏散。
袭明的意识在无光的世界中下沉,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下沉”也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就这样睡去吧……
南川国天文局正紧张地分析着刚刚得来的观测数据,原本安静的过道上来去着手持资料的工作人员。
“替我泡杯咖啡。”局长对下属说。
“可是局长您不是说要养生,不再喝咖啡了吗?”
“少废话,今天不一样。”
另一侧办公室,研究员翻阅着资料进行比对。
“性质确定了吗?”
“距离太远,有些模糊,不好定性。”
“是‘投影’吗?是那个影界连接类能力的基本性质?”
“不对……”研究员拿起了两年前发生在南川本土的观测资料,“恐怕是这个……是‘降临’……”
数十个小时后,霖氏总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对在外等待的一组霖氏剑雨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杀死袭明!南川国,乃至整个世界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是!”
特里诺·阿雷瑟回到科尔沃的后湾区,站在自家楼下,距离上一次面对这扇掉了漆又贴满小广告的楼门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没有忘带钥匙,阿霖也没有出现在他身旁,楼门上被破坏了的门锁还没有人修理。
特里诺叹了口气,单手开门上楼。
在开门进屋以前,他回头看着阿霖的家门,紧闭。
在经历了那样的失败后,特里诺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阿霖。当初要终结这一系列事件的决心终归只是决心罢了。
他没能守护住伊莎,左手来了又去,留下一场空。
特里诺转身,右手握住门把手,他心里渴望能听到身后那扇紧闭的门里传来一些声音,但这里的空气一直凝固着,似乎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就凝固着,像未启封的罐头。
开门进屋,客厅里的气味都有些陌生了。把门带上,丢下背包,走进卧室,疲惫的特里诺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即使睡不着,也不想做别的事。
要继续过那无聊到可悲的人生了呢,退伍兵特里诺。
如果是阿霖在身边的话,一定会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吧。
如果伊莎还在,她一定会因为这样消沉的意志而关心自己的吧。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难道就不能靠自己走出失败的阴影吗?
说到底是自己觉得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无所谓了吧,厚着脸皮告诉阿霖自己已经尽力了,然后再用失去伊莎的痛楚来博得她的同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把这段经历抛在脑后,和她好好交往,最后过上平静的日子。
想得可真好啊,失败者,即使别人能原谅自己,可自己的失败就像肩头那个丑陋的疤一样只能掩盖、无法抹去。
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没有伊莎的他,独自一人,如何与一个国家级的邪恶势力战斗?
特里诺闭上空洞的双眼,沉沉地睡去。
再度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他空空如也的胃袋催促他起来吃些什么,随便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特里诺手插着衣袋下楼。在推开楼门时,除了吱呀的噪音,还有另外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掉落了。
特里诺弯腰去看,那是封信。
白色的信封上印刷着特里诺的地址和姓名,而寄件人物那一栏只有一个简单的名称:吉伦特联盟。
这个科尔沃最大的工商业联盟找我能有什么事?商品推销?根据信封的重量和形状判断,这里面不会是单纯的传单。再说,传单这种东西,不需要包上信封去寄给某个特定的人。
特里诺凑到楼门前不明亮的灯光下,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
一张火车票,一张高档酒店的房间卡,几张大面额的现钞,还有一张写了些字的纸。
那张纸上写着:我们是吉伦特联盟的三号机关,在之前的“事件”中科尔沃蒙受到了无为的耻辱,所以现在我们需要你一起组建力量,维护科尔沃应得的利益。
“这下有趣了,三号机关吗?那个特种军情部门。”特里诺在服役期间曾对三号机关有所耳闻,不过那时候的三号机关并不怎么被重视。
“科尔沃也要在人工智能重连接影界这事上插一腿吗?”特里诺收起手中的东西,“正合我意。”
特里诺抬头看向那个熟悉的窗口,心中默念:“等着吧,等我真正结束这一切。只要还有路可走,就要继续前行!”
这是一间小型私人诊所,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袭明坐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他把皮夹克的拉链拉到顶,好让自己把半张脸都埋进立起的领子里。
这一次,袭明失去了他所有的能力。
想要拯救苏珊娜的心意使他的意识接触了一些他本应不再去接触的东西。虽然袭明成功救活了苏珊娜,把她送到这里治疗,但他付出的代价也十分高昂:静滞场能力的丢失,以及被南川国顶尖特工追杀的后半生。
这种事情不是能用单纯的计算就可以衡量的啊!傻帽!
不过奇怪的是,失去了静滞能力的袭明,依然会感觉到环绕着自己的极寒气息,不知这刺骨的冰冷是来自于静滞能力的残留还是,纯碎是因为悲伤?
医生从诊室里出来,告诉袭明那个少女已经没事了。
“那她醒了吗?”
“嗯,你可以进去了。”头发花白的医生说完摘下眼镜拿手帕擦拭镜片,“要我说,她是撞上大运了。”
袭明轻轻地推门进入,病床上,苏珊娜面带倦色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
“只是感觉很累。”苏珊娜眨眨眼。
“我们回家去休息吧——你能走路吗?”
“嗯。”
袭明领着苏珊娜的手提包走在前面,他想起自己刚刚用了“家”这个词。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个词非常奢侈,在他能回忆起的任何一段记忆里,都没有一个能够称得上是家的地方。因为没有家人的存在,那些地方只能被称为住所。
袭明谨慎地观察四周,以作为特使时的经验判断周围是否有敌人潜伏,确认安全后,对苏珊娜说:“走吧。”
他充满警惕地行走着,注意力都分配到那些可能有埋伏的位置已经稀疏的行人上。失去了所有能力的袭明只是一介凡人,再度遭遇敌人的时候,他的选项就只有逃跑了。
都用上“敌人”这个词了,可真悲哀,我和南川国都是。
袭明感觉衣角被一个柔弱的力量拉住了,他转身,苏珊娜低着头放开了手。
“是我走太快了吗?”袭明牵起苏珊娜的手,凭直觉在小巷里穿行,目的地是最近的公车站。
手被拉了一下,袭明停下来,问:“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会被追杀?”
袭明掩饰住听到“哥哥”这个词时的笑意,说:“这个说来话长,我回去在解释给你听。”
可是苏珊娜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
“为什么!你的祖国会派出杀手追杀你?”
袭明放开苏珊娜的手,沉默不语。
“在学校的时候,他们都告诉我了……”
“……你相信他们说的吗——我是一个可以毁灭世界的怪物。”袭明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苏珊娜,但苏珊娜仍没有抬起头。
“我相信的是——”苏珊娜用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回应袭明,“那个救我、保护我的你。”
“真是的……”袭明把手放在苏珊娜的脑袋上,摸一摸她柔顺的金发,这时,记忆中零乱撒落着的碎片在光芒中凝聚成完整的画面,袭明露出了微笑。
原来我好像也有这样摸过那个人的头啊。
“谢谢你。”袭明说,“走吧,回家。”
北方的秋日下,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行走在城市边缘的狭小街道中。
“以后不要摸我的头了。”
“为,为什么?”袭明有点害怕那样的动作会让苏珊娜难堪甚至生气。
“因为你没比我高多少,被你摸头以后我怕自己会长不高。”
“北方人的平均身高本来就比南方人的高。”
其实,袭明已经没有机会再摸苏珊娜的头了,苏珊娜有自己正常的学习生活,而袭明不得不开始他的逃亡之旅,两个人一旦分别,将再无交集。因为,袭明本就不属于那个可以平安生活、无需担心生死安危的世界,他曾面对的世界,是被风雪覆盖的遍地尸骸,是在废墟瓦砾上干涸的血迹,亦或是身后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号声……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不必回去面对那一切;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世界的纷乱都能被互相微笑着原谅。
然后现实总是残酷的。
“我必须走了。”回到老宅子以后,袭明对坐在沙发上的苏珊娜说。
“我知道的,你总有一天会离开。”
就像苏珊娜在外战斗的父亲一样,短暂的相见之后是长久的别离,但不同的是,袭明的离去将是一去不返的永别。
“是啊,这世上还没有我可以留下的地方。”袭明捋了捋白发。
“哦,对了。”苏珊娜打开手提包,拿出一条黑底白格的围巾,“这个给你,就当作是临别礼物了。”
袭明接过围巾,说了句谢谢,他的神情略带阴冷,在临别时抑制自己的情感可以让自己在离去的路上不会感到那么痛苦。
袭明一咬牙,眉头一皱,说出了最后的话:“请你忘记我。”
门开了,那个看似强大有力、实则脆弱无比的身影随门缝外漏进来的秋阳一起,从苏珊娜小小的世界里离去、远去、最后消失……
袭明认真地把黑白格围巾围上,向着小镇南边的无垠荒野一步步走去,停止思考,只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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