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来到楼下时,大堂中并没有多少人,也许是因为不久之前才爆发了一场冲突,住户们大都没有心情在这里逗留,只有几个人坐在刚刚重新摆好的椅子上独自饮酒。亚尔向柜台的服务员要了一壶酒,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虽然并不讨厌热闹,但总的来说亚尔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如果有很多人在店里聊天的话他会凑上去听一听,也许还会插上一两句,而气氛冷清的时候,他则不会主动去找人搭话。因此店里沉闷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他的加入而有所改变,只是又多了一个喝闷酒的人而已。
(真是无聊呢……)
这样在店里呆下去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但出门到什么都没有的街上去的话,也只是在帮助卫队巡逻而已。亚尔想了一会儿,决定向店员点些吃的打发时间。
“街道上风在吹动……听得到吗?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
轻柔美妙的音色在耳畔响起,令人弄不清是搭话还是喃喃自语。亚尔好奇地抬头看去,不知何时,一名背着巨大木箱的少女在他旁边坐下了。少女身穿热带沿海地区的民族服饰,胸口和臀部被饰以可爱刺绣的布束包裹着,外面又覆盖一层半透明的薄纱,身体的其余部分则都裸露在外。看着少女苗条的腰肢与小麦色的细嫩肌肤,亚尔忽然想到了璃华对他说的话,心跳变得快了几分。
(……真是的,在想什么呢?振作一点啊。)
亚尔用力摇了摇头,觉得他这举动很有趣,少女发出几声轻笑。
“请问有什么介意的事吗?”
“呃……没什么。你是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吗?这里年轻女孩还挺少见的。”
“不,我是一名吟游诗人,在各个冒险者聚集的城镇之间游荡,传唱有趣的见闻。”
“原来如此……啊,那个木箱里面放的就是乐器吧?”
亚尔用手指了指少女背在身后的那个会让人联想到棺材的木箱,少女解下箱子抱在胸前,将厚实的木盖翻开。
“是的,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搭档。”
放置在箱子中的乐器比少女自己还要高,葫芦形木质器身呈现出十分优美的弧线,上过漆的光滑表面让人不禁产生些许伸手抚摸的冲动。几条银线紧紧固定在乐器表面,少女的手轻轻划过时,发出低沉和缓的声音。
“这么大的乐器,真的有办法演奏吗?”
“可以哟,在北方的以斯帖王国这种乐器非常流行,叫做提琴。要听我演奏一曲吗?”
“好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可做。”
其实也不仅仅是无聊这个理由,对于这么奇特的乐器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亚尔感到十分好奇。
“那么要听什么样的曲子呢?只有音乐的话一枚制式铜币,叙事诗的话要两枚哟。”
“机会难得,也听一下歌声吧,很少能听到吟游诗人的表演呢。”
亚尔将两枚铜币递给少女,少女接过后将钱撒在放倒的箱子里,从里面抱起提琴立在地面上,又拿出一把像是迷你复合弓的东西。弓弦与琴面上的银线接触的一瞬间,柔和的旋律充满了整个大堂,纤弱动人的音色经由少女拉动弓弦的动作不断倾泻而出,随着乐章进行渐渐从悠扬转为压抑。在如羽毛般飘落流转的乐声中,少女轻启粉红色的薄唇,悠然唱了起来。
“悠扬的轻飘飘的海风,吹动漂流瓶渡过远洋,拾起它的传承者啊,请记下这描绘在纸片上的时光。”
虽然是十分中规中矩的叙事诗开头,由于少女高超的演唱技巧和美丽的声音,听起来也颇为享受。
“就在短暂的不久的过往,西顿的族人有一位君王,他以无比的威力与暴虐,将敌人击倒在权杖所指的方向。”
亚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几分不自然,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专心听起叙事诗的内容。
“他的意志是将异种逐出王庭,他的到来令邻里互相争战。被恶意所标记的加利利族人,淌下鲜血染红河川。
有时杀戮在白昼进行,有时残虐在夜晚就到来,绝望无助的死刑犯们,祈求不知在何处的天神垂怜。
斩首的斧头渐渐变钝,处刑将要迎来完结,盛装的王驾车驶过大道,欣赏路边一座座坟墓,对这伟业骄傲自满。
万民跪拜在王的脚下,其中却有一人愤而站起,不顾军士们锋锐的兵刃,对王口吐恶言:
‘要晓得你们以暴虐和黑暗支配的这个世界,将要毁灭。我和我的同志,将是公义的真正守护者和迷失之人的惩戒者。
我们将满怀仇恨和无比的愤怒,灭掉任何企图毒害我们的敌人。
当我们的复仇之火射向你的那一刻,你要知道——’”
“不对不对,这一段完全是编的吧……”
听到了这里,有好几次欲言又止的亚尔,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少女。
“叙事诗当然是需要加工的哦。实际上很多听起来非常帅的名言,都是后人编造的呢。”
“不,这个,怎么说……有点太夸张了吧……”
亚尔满脸窘迫的神色,像是听到了十分令人尴尬的事,虽然想要否定,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看起来你对这个故事十分了解呢。”
“嘛……基本上那个也算是比较有名的事件吧。”
“是呢,令西顿公国陷入长达三十年混乱局面的源头,击落国王冠冕的刺客,确实是十分有意思的话题。”
“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
“嗯……基本上按照官方说法的话他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不过在民众看来,这种敢于反抗权势者的英雄果然还是比较受欢迎吧。”
少女用手指抵住脸颊,歪着头做出思考的样子。
“你觉得这个刺客做的是正确的吗?”
“这么复杂的事,我弄不明白呢。”
“是吗……”
亚尔有些怅然,少女则露出不明所以的开朗笑容。
“要继续唱吗?”
“不用了,已经可以了,谢谢你。”
少女将乐器收进箱子,扣好木盖,将它重新背在背上。看着那与少女娇小的体型一点也不匹配的巨大木箱,想象到少女背着它累得摇摇晃晃的样子,亚尔不禁有几分担心。
“你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会不会很辛苦?”
“最初是有一点啦,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那安全方面没有问题吗?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很容易被男人盯上吧。”
“嗯……确实是呢。不过事前先做好交涉的话,一般结束以后都会好好付钱的啦。”
“……诶?”
“不过也有被强迫的情况呢。而且有时候会很辛苦,记得有一次,在一家旅馆后面的马槽那边,一共有五个人……”
“够了够了,我不想听了……”
一不小心知道了完全没必要知道的事情,亚尔觉得自己的心情整个都变得不能再差了。最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的是,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少女还是带着那种开朗的笑容,让他联想到制作精良的面具。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剩下的酒倒进杯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像阳光和水那样的柔软的、梦幻般的女孩子……果然不存在吗?”
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大概有点喝多了。
面对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各种奇特生物,红水驻地的木墙显得并不怎么可靠,没有人看守的话,尸妖、骷髅之类的怪物想要爬过墙十分容易,因此无论昼夜墙头上的哨岗都会安排足够人手进行监视。
今天除了月光被云层遮挡外,又是与平日无异的安静日子,并未发生任何值得注意的事。刚刚加入卫队一周左右的新兵贝尔杰坐在哨岗中的椅子上,面对墙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有些烦闷地搓着发冷的双手。
“……我说你们,在这里喝酒不太好吧?”
从他进入哨岗开始,就受到一股强烈的酒精味道刺激,让不喜欢喝酒他的心情很不好。面对他的抱怨,两名喝到半醉的队员仅仅是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有什么关系?今天又不是我们值班。”
“就是就是~~~啊,你可不能喝,不然可是玩忽职守。”
“你请我我都不会喝的……你们怎么不在家里喝?”
“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喝酒有什么意思?起码出来找个人聊天吧。”
“就算这样也没必要跑到这来吧……”
贝尔杰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沙漏,执勤时间才过了一半而已。他转念一想,虽然酒味很让人讨厌,不过这么无趣的站岗时间,能跟别人聊一聊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样一考虑,两名同事的到来倒也不是那么烦人了。
“贝尔杰,今天你给队长送报告去了,这是你第一次见她吧?什么感觉?”
“嗯……虽然一开始她看起来心情不好弄得我有点紧张,不过感觉是个很随和的上司。”
“是啊,队长人挺不错的,而且长得又漂亮,算是咱们这的大众偶像了。”
贝尔杰注意到,说这话的队员的语气和神态,十分向往似的。
“你是喜欢队长吗?”
“哎呀……怎么说呢?毕竟这个地方根本就没几个女人,所以对于队长这么好看的自然就……你明白的吧?”
“原来如此。”
一名队员猛灌了一大口酒,满脸都是疲惫的神情。
“唉……最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该回老家算了。”
“你已经受不了了吗?”
“是啊……每天提心吊胆,去墙外种个地都可能出人命,虽然长生不老听起来是不错啦,不过也得真能实现才行啊。而且每天回家之后自己一个人面壁,无聊的要死……这样活得越久越没意思吧。”
“我是打算赚点钱就回去啦……本来我就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现在既然没希望干掉魔王,还是早点弄到路费回家的好。”
“真羡慕你这么洒脱……”
贝尔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于是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没有新的话题,哨岗中安静下来。他看了一眼围墙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他将视线移开哨岗内部的一瞬间,重物与木桌相撞的沉闷声响从后面传来,紧接着便是酒壶碎裂的声音。
“怎么了,你们弄翻什么东……西……”
极度惊愕之下,贝尔杰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一把布满铁锈的弯刀深深陷进木桌中,贝尔杰拧动僵硬的脖子顺着刀身看去,五只由骨骼和少量肌腱连接成的手指紧握住刀柄,连在其后的则是一整具人类骨骼。
“这……骷髅……?”
“我操,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的手……妈的好痛……”
贝尔杰因为意料之外的情况僵在原地,一名队员的手被砍伤,抱着胳膊跪在地上无法动弹。没有受伤的另一位队员经验比贝尔杰丰富许多,很快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趁着骷髅还没有将刀从桌子里**,扑上去将它按倒在地。这个队员在整个卫队中也算是相当壮实的,与看上去脆弱不堪的骷髅角力时,力气竟有些不支。
“贝尔杰!快上啊!”
同伴的怒吼令贝尔杰回过神来,他拔出佩剑大步走上前,砍下了骷髅的头和双臂。负责压制的卫兵站起身后,他又补上几剑,将骷髅的身体了切成十几块。当他停止攻击时,骷髅已经没法再战斗,被切碎的骨架却依然在地上蠢动,令贝尔杰不寒而栗。
“这是……怎么回事?”
过于突兀的情况令贝尔杰有些不能接受,早已习惯的同伴则已经平静下来。
“唉,偶尔也会发生这种状况啦,所以才要我们这些执勤的嘛。这玩意藏的还真好……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们,要不是我俩今天过来你估计要麻烦了……喂,你没事吧?”
“伤口有点深……妈的……”
“贝尔杰,我送他去诊所的时候顺便给队长报告就行了,你就不用去了,继续执勤吧。”
“……不。”
“怎么了?”
“……我感觉,我得和你们一块跑路才行……”
队员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贝尔杰不知为何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一样。他也闭上双眼,用手拢着耳朵仔细倾听。
一开始只感觉有风声和虫鸣声,但仔细听了一会儿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从墙外的黑暗中,隐约传来硬物相互摩擦碰撞的响动以及不计其数的脚步声。
两人睁开眼对视了片刻,拉起受伤的队员,用最快的速度跑下了哨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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