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中学。
东南名门学校,拥有全市最好的生源,最出彩的重点率。即便放在全省,也有信心排入前五,放在全国,也不会让人小瞧。
它的前身是本县第一公立中学,历史悠久,建立于1929年。
我本不觉得,我可以靠中考轻松地升入这所学校。
去年年前,在旧城街角算命的瞎子说,我流年大运,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那个好事大概就是我正儿八经考进了长川中学吧?
即使一年过去,回想起我当时考试的情形,我还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中考试卷,竟然在我考试的前一天,出现在我的梦里。
坦率地讲,我不觉得这有违多少公平。因为考试的前一天梦到题目,对考试的结果并没有多大的帮助。我还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知识的累积,才顺利完成了答卷。
正儿八经的。
唯有两件事让我感到蹊跷。
第一,我的梦中阅卷的能力保留了下来,这使我如今成了半个学霸。
第二,每次梦中阅卷,都出现了长川中学的某个地方。
整整一个学年,我都在悄悄寻找记忆里那个画面,奈何梦中的记忆支离,一直都找不到。
现在,学年的末尾,午饭后,午休期间。
这个地方,正在我的眼前。
这份亲切的熟悉感。
绝对就是这里。
“平子渊先生,子渊先生,平先生?”
“嘿!”
我被推了一下。
“平子渊先生,你发什么呆呢?”
问我的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前桌,宓绾。
“宓”念作“伏”,伏羲的伏,开学第一天,大家做自我介绍,轮到她的时候,全班爆发了一阵私语。
老师也是一脸不小心吃到大蒜的表情,唯独只有语文老师特别喜欢她。
此刻她正在我身侧不停地拍我。
“啊,这个地方,我好像,见过。”我抑扬顿挫地回答道。
宓绾听完我说的话,一脸疑惑,随着我的视线,抬头看着这个房间——她的身高大概是153厘米,平视的话,大概看不到门牌吧。
这里是学校行政楼的顶楼。
行政楼是回字型建筑,中间是中庭天井,顶上是玻璃天窗,阳光缓缓穿过天窗,撒在顶楼走廊的时候,十分静谧安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顶楼楼梯口修有铁栅栏和铁门,常年封闭。
只是今天,铁门被打开了。
过来的路上,我在楼道墙上看到了许多情侣留下的恩爱痕迹。
呃……准确来说,是字迹。
墙上有许多海誓山盟和表白的字句,当然,也有一些单相思的诗歌短语。
算是阅读前辈们留下的青葱岁月吧。
闲话休题。
刚才令我发呆的这个房间,门上的铁牌写着“民主党派活动室”。
民主党派活动室,是学校里属于民主党派的老师开会和休闲的地方,现在校园内还有另外一个设施更先进的民主党派活动室,位置在新建的综合大楼里,从目前地上的积灰来看,这个旧的活动室被废弃,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了。
我后退一步靠在栏杆上,全然不顾上面的白灰。
宓绾已经在这儿走了一圈,又回到我身边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也在哪里见过这里。”
她又靠近活动室的门,扭了扭门把手,走到窗边往上跳了跳,马尾随之左右晃动——窗户的下半部分贴着磨砂窗纸。
“唔………………”
宓绾半蹲着,手撑着自己的大腿,发出蓄力的声音。
然后她轻轻一跳,转过身来,两手上举。
“要举高高!”
……
颤抖着单吊眉,我的面容陷入了扭曲。
“我说,你今年几岁来着?”
“十六啊。”
“早就不是在公众场合大声叫唤‘要举高高’的年纪了吧?”
“身高还是!”宓绾十分理直气壮地叫道。
“嘘!安静点儿,这可是行政楼,校长还在楼下办公呢。”
“哼……”
这个时候。
传来了令人不愉快的声音。
“不用担心哟,我路过的时候瞧了一眼,校长他老人家戴着耳机在看电影呢。”
楼梯口刷新了一只新的BOSS怪物。
“啊,看来我打搅到你们了,恕我唐突。”声音的主人微笑道,“你们还是要小心点,午休时间,教导主任在办公室里补觉呢。”
这个家伙叫谷长庚。
如果说班级里谁是那个最令人厌烦的家伙,大概非他莫属了。
当然,这只是我对他的评价。
因为他是那种,每次考完试出成绩的时候,面对自己考出来的全班最高分,会对周围的人说“……啊,周末复习的时候,这几个考点很对我的眼缘,所以这次考试发挥超常,真是幸运啊,哈哈哈哈哈……”的人。
更让人讨厌的是,我找不出他不会的东西,他的体育水平和仅比体育特长生要差一些,围棋在全校没有敌手,上个月他和学校宣传部合作,拍一个微电影,编剧、导演、摄影、剪辑、后期几乎都他一个人干的,结果上传到酷X网,竟然大获成功,举校震惊,被拍板定为2010年度学校宣传片。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微电影这种东西,上网看了看才有所知晓,和之前七间房的网络电影有点像,老实讲,他还真是新潮啊。
我不敢说是不是出于嫉妒,但是我只能承认他还是挺厉害的,无法对他的优秀产生钦佩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经历过梦中阅卷以后,我对这种超自然非人的强大,并不觉得有多奇怪,接受度一下子高了很多。
谷长庚还是那一脸标准的微笑,说道:“那我就不做电灯泡了,祝你们玩的开心。”
“别走。”我忽然出言留住了他。
“首先我要解释下,我们只是前后桌,不是情侣,其次,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谷长庚似乎对我的问题很感兴趣,向前走了两步,两手别在身后,如同一支竹竿立在走廊中央,“我为什么在这里,不重要,你们俩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般来说,楼梯口这道铁门可是关着的。”
无聊的交锋。
“你不看熊掌贴吧的么,这里是全校灵异地点排行榜第一的诡异之处。她……”我指了指处于下线状态的宓绾,“她想来看一看,但是一个人不敢,所以把我也拉来了。至于铁门,我们来的时候它就没有锁。”
谷长庚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没有纠结铁门的问题,点了点头,说道:“那可真巧,写那个帖子的人,正是我谷某人。”
说完,他的眼神在我和宓绾之间来去。
“你们想知道,这个房间为什么被弃用了吗?”
“新的活动室建好了,旧的自然就废弃了,能有什么理由?”宓绾十分不屑地回答。
谷长庚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如果是这样的话,它怎么能排到第一名呢。新活动室落成于三年前,而这个旧活动室,根据我的考证,已经废弃了近十年。而在这七年间,民主党派的老师都是随便找个办公室开会的,也没有专门的娱乐活动室”
“那是,这里死过人咯?”我试探地提了句。
谷长庚迈开步子走过来,上身没有一丝晃动,“非常合理的猜测,但是,很遗憾,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能认定。”
“那,真的是这块土,地,闹鬼咯?”宓绾的声音有些波动。
谷长庚挑了挑眉毛,伸手按在墙上,又看了看自己五个手指指尖的白灰,“闹鬼不至于,一般国内闹鬼的建筑盖不了这么高,超过三层就会出事故的,而且……”
“而且风水师早就勘过地形了,有可能闹鬼的地方都会在建房之前设计镇压的方法,这栋楼的外形……”我接过谷长庚的话茬儿。
“没想到,平兄也通此道?”
干嘛打断我的话,这家伙难道见不得别人装X装的比他好吗?
我也学着他的微笑说道:“不通不通,平时见得多了而已。”
“依平兄之见,这又是为什么被废弃了呢?”
我注意到地上有不少脱落的白色墙皮。
“可能是建筑物漏水吧……毕竟也是老房子了,设计和施工都有缺陷。”我揣测道,“漏水的房间肯定没法划为活动室。”
谷长庚走到活动室门前,说道:“哎呀,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平兄平时藏得很深啊。可惜,运气好一些的话,它就是正确答案了。”
宓绾有些不耐烦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长庚伸手,轻轻一抓,将民主党派活动室的门牌拆了下来。
这是通过两个铁钉钩住的门牌。
“正确答案是,这里根本不是曾经的民主党派活动室。大概从建成起就是多余的房间,被用来当成杂物仓库,你们看,这个铁牌是被嵌在门上的。”
果然,铁牌拆下来以后,木门没有出现色差——一般被门牌罩着的地方颜色会浅一点。
谷长庚吹了吹铁牌,发出一声轻响,“原本的民主党派活动室,可能在教学楼办公室的附近,后来学校扩招,教室不够,就把它改造成新的教室了,由于我校民主党派老师总共也就四十多人,积极参与活动的就十来人,干脆就不设活动室,直接在办公室开会。”
“至于这块铁牌,应该是某位好事的学生捡来拍在这个门上的。”
说完,谷长庚又把铁门牌挂了回去。
宓绾皱了皱眉头,“耍我们开心呢!那这么说的话,它又凭什么是灵异排行榜第一呢?铁门又是怎么回事。”
谷长庚正要回答。
突然,门打开了。
咔嚓一声,门锁转动。
“啊……”宓绾吓得蹦了起来,扑在栏杆上。
“唧唧歪歪吵死了,让不让人午睡了?”
门后面闪出一位女生,一脸阴沉的怒容却也很难让人感到不快,所谓极美之人的能耐,大概若此吧。
一抹长发越过肩膀,披在这位女生胸前。她没穿校服外套,身上的衣服也不见光鲜,十分朴素,看起来是个很干净的女生。再斗胆仔细看看面容,倒也是有点眼熟。
“梅蕊玉姐姐?”宓绾怯怯地确认道。
“宓绾?是你啊。”梅蕊玉还有一些起床气,看完宓绾以后,又瞪着谷长庚,蓄力了一秒说道:“谷长庚,本姑奶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来烦我!”
“误会误会,本来是交份文件给副校长,听到这里有声音才上来看看的,纯属路过。”
“误会个鬼啊,门是不是你敲的?”
“稍微碰到而已,也没有的很响吧?”
“你自己听听看就知道了啊!”
“是你自己没把铁门锁好的吧……”
“谁知道这个点会有人来啊!”
……
什么情况,这看起来一对欢喜冤家的既视感。
我往侧边弯了弯腰,问道,“宓绾,你认识她?”
宓绾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梅蕊玉啊,她是谷长庚拍的微电影的女主角。校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她吧?”
喔!
怪不得觉得眼熟。
食堂的屏幕,上个星期循环放过那部微电影来着。
那我面前这一对还在吵架的男女,岂不是女演员和导演的关系?
噫。
还有,明明吵起来如此有魄力,为何却有虎牙,这显然是妹妹的设定吧?
噢?妹妹,梅梅……
啊,关注点歪了。
“她是怎么认识你的?”我问宓绾。
“因为那个微电影,我去试镜的时候和她一组的。”
“你去试镜?镜头拍得到你吗?”
宓绾认真地瞪了我一眼,嘴唇蠕动。
我看懂了,她说的是:“去死吧!王八蛋。”
“那个……”宓绾并不继续理我,走上前制止了这对冤家的争吵,双手合十,眼睛放光,“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看看?”
“呃?”
梅蕊玉愣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我,似乎有些不太情愿,最后还是打开了门。宓绾下意识捂着鼻子探身进去,结果发现并不需要。
门后面很挤,除了杂物上有厚厚的灰,地面和门都相当干净。
房内最主体的部分是废弃的“课桌山脉”。十分阴暗,我皱了皱眉头,课桌山脉的里侧墙面以及天花板,似乎看起来有点焦黑。
“这就是这个房间的诡异之处。”谷长庚说道,“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发生过火灾,听说在夜晚,这里焦黑的墙面看起来会是一个鬼脸的形状呢。”
“诶?!”宓绾忽然出声,“真的吗?”
“假的。”梅蕊玉声音清冷,“校园怪谈什么都能编,还有人说焦黑在晚上会泛出绿光呢。”
“也许需要从某个角度去看。”谷长庚两手框出个矩形,学作摄影师取景地样子。
注意力转开,在外面看不到的房间另一边,有一条还算宽敞的走道。以及一个巨大干净的沙发,上面随意丢着女式校服外套,看样子,应该是梅蕊玉的。
“哇!”宓绾跑到窗边,“这视角好棒啊。”
确实,行政楼有八层高,从这里往外看,景色十分开阔。
“如果傍晚来的话会更棒的。”梅蕊玉说道。
“在我的微电影里,有这个视角的延时摄影。”谷长庚又表现出了吹嘘的语气。
“怪不得呀。”宓绾手肘撑在窗台上,视线始终看往窗外。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们身后的门突然无风自闭。
随着门发出的一声巨响,我眼前一黑。
最后的那一刹那,似乎过的十分漫长,我甚至感受到自己膝盖不受控制地敲在地上回传给我的触觉和痛觉,感觉到自己的额头重重地拍了下去,意外的是,预感中鼻子的剧痛没有传来。
那时候,我大概已经失去意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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