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并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结局,但它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黑衣黑发的占卜师一声招呼都不打地转身离开,就像一年前,她一声招呼都不打地突然登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告别也不接受挽留。
哼,都是二十几岁的大人了,一点礼貌都不懂。她不知道要出远门的时候,至少跟朋友道个别吗?
“可能她就没有——”“闭嘴!”
她说不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连我都不记得她了,可是又说这次恐怕是不能回来了。她就不能……稍微告诉我一声,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吗?
“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呀,总不能一辈子都在路边坐着吹风。”斯芬克斯说。
我当然也知道了。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都是放了学背着书包去找她玩的高中生。某一秒的时间可以暂停,某一段的时光却无法留下。
她说她也得去好好结个茧,不能一辈子做一条没出息的毛毛虫。虽然不知道她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算问了,多半也是关我屁事——但我想不管什么问题,她一定都能干脆利落地解决掉,然后又一次不带前情提要地突然出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不如说我是这么希望的吧。
“为什么会是‘希望’?”斯芬克斯突然问道,“你们说到‘希望’的时候,心情不应该是充满期待充满温暖的吗?‘希望’不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吗?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愉快美好。”
“……你好烦,你想让我把你打包快递给那些大坏蛋吗?”
对哦,那些大坏蛋。
因为占卜师的不告而别的冲击太过巨大,让我当时没空理会的另一件事,现在又再度回忆起来了。
然而就算占卜师的不告而别的冲击是如此巨大,我依然不能接受,那个人,那个做了好多这样那样的坏事的大坏蛋,现在突然跳出来说,其实大家真的是手拉手跳圈圈舞的队友?!
逗我?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马上问了斯芬克斯:“之前和那个初中生从山上回来那次,我问过你,刚才一路上跟我说话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你不是说没有?”
“我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啊,”它说,“不管是你还是那个初中生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那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开飞机那个?”
……好吧,我换了一种提问方式:“把你从那个记者身上抓出来的那个人,看起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斯芬克斯停了一会儿,才小声小气地说:“那个人看上去让人觉得好冷,好像光着脚站在冰面上的冷……而且一看到他,我就想睡觉……”
出息呢?
我想起那天在昏暗的路灯下,隐约看到的看到手刀男亮出的牌面。诡异的人脸月亮,被月亮上伸出的丝线操纵着舞动的男女,模模糊糊还能看到牌面下方写着的英文“Moon”。
我这算是知道了一堆不想知道的事,想知道的事却什么都不知道吗?
算啦,我也没有那么多管工夫去别人的事。虽然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蛾子还是蝴蝶,还是一辈子都是个挂在树上的蛹,但万一那个人真的回来了,我可不能让她看到我还是和过去一样毫无长进,是条长得像米其林轮胎的毛毛虫。
爷爷曾经说过,沉迷于过去而驻足不前的人,总有一天会被身后的黑暗吞没。虽然我想爷爷本来的意思可能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但眼下看来,这句话也是很对。
和占卜师小姐同行的一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的朋友们都在各自的人生上不停步地前进,我也不能傻傻地愣在原地。
大家各自朝前走的话,说不定将来还会在某处相遇。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表示你要认真起来好好备考了吗?”好久不见的基友担当挑了一下眉毛。
“没错,我说过的,我认真起来自己都害怕,”我唰地摊开试卷,“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说得跟你能Q多准一样,”白波并不相信地嘘了一声,“寒假回来可就没剩多少日子了,不过反正你也不用担心啥——”
“可是我不高兴啊。”我说。大家都在为了自己努力,感觉就像……不带我玩儿一样。
虽然说了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但我真正的实力也不过是比“坐以待毙”略强了一点——我没有坐着等死,站起来扑腾了两下,才小口小口吐着血,缓缓倒下。
至少这一次离及格又更近了一步。我这样想着,觉得稍微好受了一点。
虽然说好了要认真为自己的事努力了,但到家之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我又忍不住在空空的脑壳里跑起马来。我想了想,给我的网友魔术师先生发了一封邮件。
我认识的人里能够帮助我得到一丝丝关于科洛的线索的人,现在恐怕只有他了。
像以往那样在堆砌了一团无意义的社交辞令之后,我向梅林表达了希望能从他那里了解到关于科洛的情况的愿望;仔细想想我每次找他都是向他提问求助,几乎没能给他帮上什么忙,也是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他给你发了贺年邮件啊,可见并没有在意嘛。”斯芬克斯说。
所以这样我才更不好意思啊。
不过,好像有另一个人也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只是我不太愿意去找他。毕竟士可杀不可辱。
这时有人敲了两下我的房门。我应了一声,听到门开了。
“周末跟我一起去咱们家的艺术馆吧,”妈妈站在门口说,“到现在你都没去过。正好节前有个画展,顺便去看看呗。”
“我又看不懂,”我说,“看古典的,我欣赏水平不够;看现代的,我理解能力不够。”
然而妈妈并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周末上午,我被妈妈强行掳到了自家展馆,以主办方跟宠的身份参加了某个艺术院校的学生作品展的开幕仪式。见了一堆这样那样的了不起的人之后,妈妈终于松了辔头把我放了出来。
不过,明明只是学生作品展,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还是令人有些意外。尤其是母亲大人亲自到场参加,看来对这次展出是相当重视了。
我站在边上看着被记者和闪光灯包围的主席台,台上的人除了我妈,其他的我一个都不认识。其中有个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生,高瘦白净,眼神凌然,大概是学生代表。
真是有点羡慕,这么年轻就能找到自己想做并且擅长的事,做出的成绩也得到了大众的认可。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墙上挂着的展品——果然大部分都是些以我的智商很难理解的东西,我竭尽全力去看,也不过是看明白了一些本来就十分写实的作品,比如花啊鸟啊水果啊;还有一幅夹在这些花鸟水果的画中间的人物像,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阴沉的天色下站在墨水般的湖边的黑衣少女。她周身的景物都是一片灰黑,作者极少留白,整张画的气氛十分压抑沉闷。除了少女唇上的一点丹红之外,也没有别的稍微鲜亮些的色彩了。
少女的表情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似笑非笑。
“你怎么看这么久?长得不像占卜师啊。”斯芬克斯又不带脑子地插了一句。我决定不理它。
低头看了看画框下面小标签,作品名是《霾》;作者姓名一栏写着“张潮”。不认识,没听过,大概是打包出售的学生之一吧。
且看且溜达了一会儿之后,我在一个小展厅遇到了一副画。我想用“遇到”应该没有错,因为在它进入我的视线的瞬间,我好像看到有一团火焰在眼前炸开。
那是一幅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幅作品,艳丽飞扬的红色像灼烧着房间。然而走近看了才发现,画上的并不是火焰,而是像火一样燃烧着的花朵。
缀满花朵的树枝像被点燃的火柴,色彩浓烈得像要穿破纸张穿破画框;一片花瓣上的红色就能分出各种层次与质感,而作者画的是满枝繁花。我竟有些不敢再靠近了,因为似乎能感受到从画上透出的灼人的温度。
以我的智商和欣赏水平,我只能说,哇,好棒。
低头看看小标签,并没有写着画的名字,作者名是“蔡林呈”;不认识,没听过。
我看了一会儿就从这幅画前离开,转身,然后发现这个独立小展厅里全是同一个人的作品。
像火焰一样燃烧的花朵,像水银一样倾泻的月光,像湖面一样清澈的猫眼,像宝石一样闪烁的灯火……每幅画下贴着的小标签都没有作品名,只写着“蔡林呈”三个字。
虽然还是不认识,但我已经听过这个名字了。
“是不是觉得这些色彩很震撼?”身后突然有人说。
我回头一看,是个穿着连帽外套的男生,牛仔裤帆布鞋,大咧咧地揣着兜站在我面前。
“这些都是你的作品吗?”我说。
“我倒是想呢,”他自嘲地笑笑,“天才这种人都是万里挑一的,而我只是被挑剩下的万分之一。”
我突然想起来,路上妈妈给我看过这次展出的资料,其中用了很大的篇幅介绍了一个人,号称是能通过触摸感知色彩的“缪斯之手”。
面前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如果是他的话,现在已经能够告诉你,你穿的这件外套的颜色混了百分之多少的蓝,百分之多少的灰,和你的裤子的契合度太低,快去换一身。”
“就是……刚才台上那个人吗?”我想起和妈妈她们一起合影的那个男生。
“对呀,他是我们这一届里的大手,老师都在指望他给学校增光添彩,”面前的男生又笑笑,“刚才我看你在我的画前也站了一会儿,喜欢吗?我画的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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