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莱尔没有救赎。
福莱尔自己就是救赎。
*
中央监狱，屋顶。
脚下的骚动并不能干扰到万寿菊，她的表情依旧平静。
“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
她这样说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获得的胆量，能够在面对福莱尔最强的时候，依然像平时那样安定，甚至还能表现出些许的吊儿郎当。
或许是从市政大楼的那次混乱里吧。
事到如今，多说别的什么已经没有用了，摆在她面前的选择无非就是反抗或妥协。
低垂眼眸，不可名状的情感溢满了心头。
都是为了自由吗……
“在这里释放那样规模的幻境，让每个人的情感陷入极端，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回答我，康乃馨。“
“唔嗯，谁知道呢。“
粉色头发的少女摊了摊手，露出了她标志性的微笑。
“你不还是照样帮我进来了么。“
“……“
“放心吧，我不是在胡来。要开放解放林真正的力量，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么……“
初衷，目的，行动。
彼此违背。
又彼此吻合。
这就是这个扭曲到病态的家伙，那颗永远摸不透的灵魂里，深深印刻着的东西么。
“这副姿态可真是难看啊，康乃馨。“
万寿菊合上了双眼，缓缓吁出一口气。
“我帮你，不过只是侦探的好奇而已。“
“啊，原来如此。“
康乃馨转过了身，把后背亮在万寿菊面前，扭过头来，眸里带着迷离的神采。
“那么……你的好奇满足了么？“
“抱歉啊，现在的我，心里都是些赏金猎人才有的想法呢。“
身边的气流悠然鼓动起来，卷着万寿菊的衣角，露出**的内在。少女娇嫩的肌肤，在温柔的月光下泛着弹性的光泽。
解放林，十月。
异色双眼的猫优雅地在少女的身后浮现，踱步，扭身，尾尖微微搐动。四周的空气都在凝滞着，仿佛拉紧了弦地弓箭，一触即发。
但她没有动。万寿菊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康乃馨的眼睛。
“阿拉，为什么不攻击呢。用气流辅助提高速度，然后集中力量的一拳——对你而言应该不会很难吧，夏露露。“
康乃馨的笑容染上了一丝戏谑。她迈开了步子，也不着急，也不怠慢，只以一个令人心底发慌的速度，缓缓向万寿菊靠近。
“还是说……你不能攻击呢……“
万寿菊眯起了眼，眉头不禁意间微微一搐。
果然是芙萝拉的贴身秘书，福莱尔全员的事，她都了如指掌。
“那个风，其实对身体的消耗很大吧。按照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看来是使用一次都有些勉强呢。”
“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
万寿菊哼地笑了一声，佯装从容地用手指卷着头发。
康乃馨没有要袭击上来的意思。
“你在市政大楼，对我使用过一次解放灵。那时还有伊利斯和爱丽丝在场，所以你强忍着把自己的虚弱掩饰过去了。不过你骗得过她们，却不一定骗得过我。”
说着，她的身躯忽地轻灵一动，霎那间就出现在了万寿菊的面前。她比万寿菊略微矮些，踮起脚尖，鼻尖彼此贴近，少女熏香伴随着一次次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幻化出一股迷离的景象。
“使用解放灵以前的你，拖动我的刀的时候，好像还没有那么吃力吧。欸——好奇怪哦，为什么一使用解放灵，整个人的气质就不一样了呢？”
“……啰嗦。”
万寿菊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耐烦，顺势挥掌出去，狠狠打在康乃馨脸上，让她被动地把脸偏向一侧。不过那一刻她的内心也出现了不稳定，背后的大猫虚影怪异地扭曲了一下，像是受到了干扰的全息投影一般，不断地浮动着，颤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一般。
康乃馨慢慢转过了脸，被打的那半边微微泛出了嫩草莓那样的红色。她还在微笑。
“呵呵，你就只有这么一点力量了么，真让我失望啊——”
语毕，反手就是一拳，正中万寿菊的下颚。拳风带着依稀的火光，力量粗犷犹如爆炸，看上去只是轻飘飘的一拳，却轻而易举地将万寿菊的身躯卷起，双脚几乎脱离了地面。紧接着，又是一拳从侧面袭来——白发少女不敢怠慢，在最后一刻强行稳住身形，后退一步，拳擦着她的鼻梁，肘击紧跟而上——
这是万寿菊熟悉的套路，虽然只在康乃馨面前使用过一次，这家伙就已经领悟到了精髓……看样子，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攻击我的么。
可恶……
万寿菊咬紧了牙，逼迫着自己的身体后仰，在那肘击袭来的一刹那，侧转身体，摆手推开康乃馨的手臂，借势一扭，却也无力再做反击，正好让康乃馨抓住了空挡，一掌对准了万寿菊的胸口，轰然又是一下暴击，肺部刹那间充满了血液的腥味，鞋跟摁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一条痕迹，方才勉强站定，努力地调整呼吸。
果然……这家伙，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任何人合作么。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风卷，万寿菊的双眸露出了凶光。夜幕之中，一对异色的眼眸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气流的鼓动下，宛若地狱归来的恶魔一般骇人。
“康乃馨——！”
你的生命中，难道就只剩下谎言了么？难道做这么多反常的事情，都只是为了娱乐么！
这一击，你好好收下吧——
万寿菊的风卷和康乃馨飞袭而来的火拳，一触即发——
“……九月，拜托了。”
熟悉的嗓音打断了思绪。
少女的嗓音，如同机械一般冷漠无情。
万寿菊第一次从康乃馨的眸子里看到了惊讶，那个一直微笑着的可怕的人，在这嗓音出现的一瞬间，那虚假的笑容竟然变成了疑惑和恐惧。
下一秒，彻骨的寒气席卷而来。
游鱼——不，大概也不能算是游鱼，只是一团团扭曲的，被胡乱的蓝色马赛克笼罩着，不断闪动着的生物——乍然闯入了视野，盘旋的动作略有失衡，寒气却更为凛冽，甚至连空气中浮动的每一寸热量都要为之消散。
即便样貌出现了些许变化，万寿菊还是迅速认出了这一贸然闯入的现象的名字。
解放灵·九月。
“爱丽丝？！”
“抱歉……来晚了……”
轻巧地在房屋边缘落下，同样白发独眼的少女，徐徐呼出了一口气。
感觉到的不祥的预感，就是这个人么……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紫苑么……那发子弹看来没能要你的命啊，不过就算这样，那么近的距离，大脑也应该受到损伤才对……”
康乃馨被迫退后拉开了距离，爱丽丝生龙活虎的样子和手上那把熟悉的刀刃，让她感到疑惑，而疑惑正是引发人怀疑的根源。她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对面两人目前状态的战斗力加起来都有可能不足她的一半。
“……原来如此，是那个家伙搞的鬼啊，呵，多少年了，居然还在耍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她自言自语着，却收起了战斗的姿态，表情也逐渐变得缓和。
“看来……你的时间不多啊，紫苑。怎么样？两个人一起上么？那样的话我不介意和你们玩玩哦。”
“……”
发现了么？
……也许吧。
爱丽丝俯下了身子，她还有大约十分钟的时间，而在十分钟之内处理掉康乃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办，是留在这里，还是抛下万寿菊去找飞燕草。
爱丽丝从牙缝里切了一声，肩头却被另一只手温柔地扶住。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吧。”
万寿菊轻轻揽过了爱丽丝的肩，把她护在身后。
“那样的话……还是别参合我们俩的事情比较好。”
“可是——”
“听话。”
爱丽丝的发言被打断了，被万寿菊的笑容，勉强，却温柔。
“我干了些不大对得起你们的事情，所以啊……这家伙，还是交给我吧。”
风流滚滚，卷起了少女的发丝，飘扬着。
万寿菊的双眼悠然闪着光。
“毕竟如果你那个状态都可以放出解放灵了，我觉得，我再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行啊。”
*
“九月？”
罂粟皱了皱眉，不忘抬手一枪崩掉了脚边还在挣扎的守卫。守卫的身体怪异地肿胀着，皮肤几乎成了肉酱色，双眼反白，眼白充满了血丝，一条肥大的舌头无力地淌了出来，明明是被枪杀的，死亡的状态却如同窒息。
“爱丽丝那家伙……”
【比起这个，稍微分析了一下你们那里的状况，我想我明白发生什么了。】
通讯器对面，铃兰的声音夹杂着迅速敲击键盘的响声。
【虽然罪魁祸首还不清楚，不过在你们的周围有强烈的电子干扰，恐怕是通过固定频率的电子波动诱使区域内生命体精神失常了吧。】
“那样的事真的可以做到么？”
【啊啊，光福莱尔就有两个人。一个是玫瑰的环境，还有一个是……欸？】
“怎么了？”
【额……抱歉，刚才看错了，只有玫瑰一个人而已——既然玫瑰在的话，估计那家伙……】
“啊……理解。”
罂粟叹了口气。
康乃馨……
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她离开福莱尔，难道不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在寻求自由么。
“……紫罗兰呢？“
【已经在让她在周边找玫瑰了，你总之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会不会还有幸存者？“
【哈？啊，大概吧，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就是了。】
罂粟抿了抿嘴唇，像是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最好……还是希望可以保持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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