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噩梦走到尽头，等待着我的……是清晨斜射入窗口的阳光，还是另一个噩梦呢……
*
“紫苑和飞燕草都不见了？”
紫罗兰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眉宇间透彻着全是不可理解的愤怒和焦虑，以至于慌慌张张前来报告的阿菊整个人忽颤了一下，双眸掠过一丝埋怨，但随即便被更多的担忧取代。
“又是康乃馨那家伙么……”
“冷静，伊利斯。”
坐在她对面的芙萝拉却并没有如此夸张的反应，仍就是安定地捻着茶杯，小口抿着并没有多少滋味的红茶，只是原本平静的眉梢略微皱起，依稀看得见雪白的肌肤之下那条青筋的跳动。
“小燕子暂且不论，你知道爱丽丝的性格，我们这里，只有她最不可能作出违抗命令的事情。哪怕康乃馨真的来搞事情了，就算爱丽丝一个人对付不了，小燕子也可以及时带她转移。暂且先放心吧，有事我会处理的哦。”
“……”
一番根本不像是八岁小孩会说出来的话语，让紫罗兰无可奈何地把将欲脱口而出的脏话又咽了回去，化作鼻子里哼出的一通闷气。
阿菊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向芙萝拉行了个礼，却也不敢就这样离开，只规规矩矩地在一旁的角落里缩着。
对福莱尔内部成员而言，芙萝拉就像是百花的神明一般，是绝对值得尊敬的存在，除了想康乃馨，紫罗兰那样的老牌角色，或者是爱丽丝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家伙，大多女孩还是会自觉地在她面前保持内敛拘束，某种意义上说，这恐怕也算是这个时代沾染给女孩们的不幸。
“放松一点也没关系的哦，克里斯。”芙萝拉温和地笑了笑，她特意叫了阿菊的真名，这一小小的举动也确实让原本僵硬的气氛略有缓和，“本来也是有事情想要找你谈谈的，倒不如说你来得正好。”
“……诶？”
阿菊愣了愣，纠结在原地，不知道该向哪里挪动脚步。会议厅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只有金黄色的华丽大灯在头顶微微摆动着，摇曳着的烛火悠悠然在身边摇曳着，把整个地下世界照得金碧辉煌，令人不得不感慨福莱尔的大手笔，也教人不由得想去探寻这个庞大组织纠缠复杂，而又宏大到骇人的根系的秘密。
芙萝拉咳嗽了两声，挥手示意紫罗兰暂且退下，对方当当即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些许时候之后也化作了理解的缓和，悻悻地耸耸肩，站起身，往身后的帘布里去了。
“坐吧，别客气。”
女孩仍旧优雅的吮着茶，既不嫌苦，也不嫌无味，免不得再要人怀疑一下她那副尚不足十岁的**身躯里藏着的灵魂的本质。
福莱尔的头脑……
阿菊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蹭到芙萝拉对面，拉开椅子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坐下之后也局促地摩挲着膝盖，双手紧紧贴着大腿内侧。
就算说着别客气什么的……
“一品红的情况怎么样了？”
“啊……斯蒂亚的话……很早就已经醒了，身体恢复得也很不错，的确是有成为福莱尔的潜质，但果然问题还是——”
“心理上么……”
芙萝拉放下了茶杯，轻轻叹了口气。
“人无完人，心理缺陷这点我倒是也有想到过……姑且也是给了她一品红的名字，不过要配得上解放灵十二月……可能还欠些火候。”
“心理的恢复比生理要慢很多……最近好像有了一点好转的迹象，运气好的话……应该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让她参加测试了吧……”
“嗯……”
身在福莱尔的每个人都有故事，能否克服自己内心的障碍，将是福莱尔之为福莱尔的关键。根据爱丽丝和紫罗兰的描述，斯蒂亚的身体素质和解放灵能力已经得到了认可，而相对的，她丧失挚友的心理创伤将成为她继续成长的最大课题。
“对了，关于小燕子被绑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绑、绑架？”
阿菊忽然慌乱了起来，满脸都是迷茫和不知所措。
“我、我只是听到外面爱丽丝——紫苑她忽然叫了一声，然后就和万寿菊一起出了医务室……但是哪里都没有看到他们两个影子，就这样，绑架什么的……”
“这样，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这事可能比我最开始想的还要严重些——紫罗兰，差不多是时候呼叫全体福莱尔上线了，虽然暂时还有很多东西无法确定，不过这一次行动，可能会改变整个福莱尔的命运。”
*
“道理我都懂，但是芙萝拉大人……怎么说你的思维也太跳跃了点吧？”紫罗兰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停顿时不住地侧过眼斟酌词句，最后还是选择放弃，以至于面颊因为对自己无理的羞愧而微微泛红，“紫苑和飞燕草消失了……是怎么得出飞燕草被绑架这个结论的？”
“阿菊的话里都已经表现地很明显了哦——对吧，夏露露？”
芙萝拉在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万寿菊就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摆出一副绝望的姿势。
“芙萝拉大人……都说过了不要随便暴露我真名的啊……”
“诶嘿，抱歉啦，谁让你真名那么可爱啦。”
看着整个大厅六双眼睛齐刷刷转向了自己，万寿菊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
“……行吧行吧。总之……我姑且也是和阿菊一起的——在听到了紫苑的叫喊之后跑出去发现两人都已经消失——嘛……其实说是推理都算不上，首先不管怎么说，紫苑那样的人，会发出尖叫本来就很奇怪是吧。”
“唔嗯……”
“就目前来看会引起那位绝对理性小公主相对过激的感情波动的人，只有两个——罂粟，和飞燕草。”
“我、我么？”忽然被点名的罂粟，某种担忧之余多出了一丝吃惊。
“你还在这里的话，那就是和你没什么关系咯。”万寿菊指着罂粟的手指慢悠悠地在空中划着圈，“对于紫苑你的身份近似于母亲，而飞燕草则近似于……怎么说呢，恋人？反正就是很亲密的关系啦，飞燕草要是忽然消失了，就算是紫苑，感到慌张也是人类的本性不是么。”
“提问！”
举起手的是铃兰，坐在轮椅中的她很难行动，再加上不久之前才经历过那样糟糕的事，或许还夹杂有紫罗兰的一点私心，她的出席用视屏通话代替。
“听到的是爱丽丝的尖叫的话，不是第一个应该怀疑是爱丽丝出事了么，为什么就可以肯定出事的是小燕子呢？”
“这个……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得从康乃馨掳走飞燕草的手法说起。”
万寿菊清了清嗓子，微微偏过眼来看了看芙萝拉，收到许可后才缓缓开口。
“康乃馨是知道福莱尔据点的地址的，当然有可能是我们在中央大厦时，她就一直潜伏在这里，不过这种说法是存在缺陷的。”
“缺陷？”
“我来说明吧。”
芙萝拉抬起手，制止了刚想要做出解释的万寿菊，的确，这方面的事情还是她清口说出才更具有说服力。
“可能你们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解放灵这种东西，距离拥有者的距离越远，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就会越稀薄，换言之，离开拥有者太远，解放灵就无法解放，即便解放，持续的时间也会相对较短。中央大厦顶端距离福莱尔据点不下两千米，这样的距离对于解放灵来说实在太勉强了。”
“如果康乃馨一直躲在福莱尔据点，她就没有办法做到远程操控替身那么长的时间与我们争斗。”
万寿菊打了个响指。
“Exactly，而且对于康乃馨来说，潜伏在福莱尔内部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她的目的只是取回自己的那把刀而已，没有必要在这里做太长时间无意义的停留。所以康乃馨掳走飞燕草的地点，不会是在福莱尔据点内部。”
“不在据点内部什么的，但是那时候飞燕草——啊！”
“你发现了呢。”
紫罗兰眨了眨眼，随即狠狠的砸了声嘴。
“替身么……”
“恭喜你回答正确。在大厦那里，飞燕草的中途离开造成了大段的空白时间供康乃馨的本体行动，我想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替换了吧。”
万寿菊悻悻地摊开了手。纵然她在用调侃的语气叙述这一切，大厅内的气氛还是无可挽回地趋于凝重的死寂。
“那……爱丽丝呢，她现在在哪里？”
阿菊弱弱地举起了手，在每个人都陷入了局促不安中时，反而是一贯最懦弱的她勇敢地打破了宁静。
“谁知道呢……”
芙萝拉扶着脸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到底，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找出来，不就是福莱尔一贯的行为风格么？”
*
违抗命令。
对爱丽丝来说这可能是自难以接受的事情。
当然，是过去的爱丽丝。
对于现在正在屋顶一路狂奔的爱丽丝来说，违抗命令，再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私自行动，或许已经是远远排在飞燕草安危之后的选项。
绝对理性做出了她认为最合理的选择，与其在繁杂的程式之间浪费时间，还不如立刻行动起来——就算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康乃馨面对面，但至少也能尽早摸清飞燕草所在的位置，便于福莱尔之后的突入。
然而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地搜索整个S城，想要找到飞燕草几乎是痴人说梦。
现有的线索可以缩小搜索范围么……
【不是我！】
飞燕草留下的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就像康乃馨在中央大厦上所做的那样，那个消失的飞燕草，只是她用解放灵做成的替身而已。
飞燕草可能被劫持走的时间段有两个，一是康乃馨刚刚背叛时，掳走飞燕草并斩断她右手的那次，二便是不久之前在中央大厦，爱丽丝拜托飞燕草找到长寿花并解除炸弹的时候。
由于替身消失之后并没有留下义肢，可以判断出，飞燕草被劫持的时间就是在中央大厦事件的末尾。
下面最重要的……是被劫持的地点。
在高楼边缘纵身跃起，爱丽丝娇小的身躯在空中轻巧地翻转几下，驾驭着长而细的钩索，在城市上空温柔地划出一道曲线。纯白的发随风微微浮动着，在夜色的包裹下，如同月亮的妖精一般。
关键词在于【火】。
康乃馨解放灵的能力，展示给爱丽丝的恐怕还只是一小部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的一切特殊活动，都和火息息相关。
火的隐秘性很高，消失成一缕轻烟后几乎无法追踪，但既然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那就是焦黑。
在中央大厦的那次也是如此，那场一般被归结为意外的冰火之争，近乎摧毁了中央大厦顶层的全部，在那里就留下了大量的焦黑。
爱丽丝与康乃馨争斗的时候，紫罗兰和万寿菊都在附近，外部就算长寿花和万寿菊中途脱离了监察位置，也有芙萝拉通过周边的监控监视着，但康乃馨要将飞燕草掳走又只有在这个时间段——她要从中央大厦逃离，局部可能通过平凡的方法。
换言之，在康乃馨从中央大厦逃离出的时候，使用的能力，也必定会在路途中留下焦黑。
就比如——现在爱丽丝眼前的这一块。
混沌的黑色，紧紧地附着在砖石的表面，细看，一颗颗细碎散布着的黑色碎屑，确是碳的颗粒，环绕着，在小巷尽头的高墙上留下一团明显的印记，就算是在黑暗之中，爱丽丝也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它的形状。
脚下是供电公司的阴井盖，着下面应该连接着电缆的通道，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就可以在这里轻松地控制整座S城的供电。作为福莱尔这样组织的庇护所，确实是再合适不过。
也就是说，采取了之前福莱尔在S城安置据点的废案，将这个地方重新启用了起来么……
的确，按照纯粹的理性逻辑，这或许是最合适的办法。
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爱丽丝甩甩头，抛开不必要的怀疑，俯下身去，把纤细的手指捅进那阴井盖的小口里，一屏气一咬牙，用力把那盖子推开了一条缝。对于爱丽丝来说这玩意有些过重了，不过也多亏了她天生娇小的身材，才能顺利地从这样狭窄的缝中深入进去不被人发现。
不愧是地下的世界。抛开了浮华的灯红酒绿，周围只有冷冰冰的混凝土和张牙舞爪**在外面的钢筋，偶尔有些小虫爬过，细细碎碎的响声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阴冷潮湿是这里的主色调，同样是地下，这里和福莱尔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爱丽丝顺着扎手的钢筋爬梯一路而下，到足尖触及地面，已经花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地面的厚实感取代了在空中的飘忽不定，但扑面而来的寒气还是让她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通讯器确认……
……
耳边除了沙拉沙拉的电子跃动什么也没有，果然这里在信号服务之外么，还是说……被人故意屏蔽掉了么……
证据不足，无法做出肯定的结论。
迈开脚步，碎石子在脚下啪得一声碎裂，碎成的沙子在脚底淅淅索索地响。站在康乃馨的角度思考，目的无非就是这条下水道的尽头，她应该会在那里设置继续向下的通道，或是开辟一片新的空间——如何操作是康乃馨的事，爱丽丝关注的只是飞燕草所在的地方而已。
黑暗中无法辨别出物体具体的颜色，但四周墙壁上断断续续的黑色印迹似乎已然昭示了前方会出现的种种。
焦黑。
焦黑，焦黑，焦黑……
“嘉儿……”
依靠着信念就可以永远活下去的人，才可以被称作福莱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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