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知道就好。”
昏暗模糊的夜色连同杂乱无序的树枝与繁茂的叶片将塞拉的身影重重包裹起来，西泽尔能听到她细微的声音、看到她泛着水光眼睛，却看不清少女的脸上究竟挂着怎样的表情——
而塞拉……
西泽尔可以肯定她能捕捉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变化。
这也正是西泽尔直到现在也仍然耿耿于怀的事情：
如过街老鼠般的臭名声可以换个地方以诚挚的态度重新开始、用时间慢慢雕琢，一如他现在这般；缺乏的常识能在生活中逐渐补充，依靠着自己本来世界的些许知识，即便没有了贵族的名头和身份，在爷爷的照顾下自己也可以活的很好……
但唯独这毫无魔法天分、又没有战士才能、从出生起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米虫一般的寻常人的身份，让西泽尔从心底深深的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绝望。
只是在训练场外旁观两名六阶魔法使之间的战斗，连魔法的衣角都没有沾到，就能被震到内脏受损、耳鼻流血的程度：
那一次的经历在他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与……
渴望。
所以他才会在其他导师的协助下契约那只因某种缘故发生了异变的巨狼、才会偷偷保存那副怎么看都相当诡异的人像画——只因为他也想获得那份震撼人心的力量。
当然，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达成这个目标，椛椛也仿佛耗尽了潜力一般，实力仅停留在等同四阶战士、能在偷袭的情况下大概率击败五阶战士的水准。
只不过……
“抱歉啦，我以后会谨慎一些的，保证不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了。”
当最初的震惊与诧异消退之后，他对这些也已经不再那么狂热了，没有什么比平静的生活更加难得——不说其他从战场上退下的导师，仅黛尔菲恩右边那条总是慢一拍的假腿，就能让西泽尔对战斗退避三舍。
关乎整个表世界生灵共同命运的战争已经结束，和平才是现如今所有种族寻求的东西，既然魔法和武力并不能确实延展寿命的长度，又何必对它那么全心全意呢？
“只是……谨慎而已？老师……呜，老师还要……继续欺负我吗……”
西泽尔自认为诚意十足的道歉并没有换取塞拉的认可，反而因为一时口快没有仔细思忖的用词被对方敏锐的察觉到了：
“时间很晚了……我要、我要回去了……老师再见，嗯……再见。”
兴许是因为按捺不住新的不满与羞恼，塞拉的声音意外的拔高了不少——这大概是塞拉在战斗之外发出的嗓音最大的一次了吧？
至少对西泽尔来说是这样。
少见的情形让惊讶不已的西泽尔楞了愣神才想起开口挽留身影晃动了一下的塞拉：
还好塞拉只是嘴上说着要走，其实仅向后挪了一步便停下了，让眼前基本漆黑一片的西泽尔不至于一下子看丢她的位置。
“口误，口误……我绝不会再欺负你了！”
张开双手否认般的晃了几下，西泽尔微微一笑，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只是偶尔亲昵一下、捏捏脸摸摸头的什么的……这可不算欺负，对吧？
他自认为伪装的不错，可惜在他看不清的地方，一脸不信任的塞拉正用着怀疑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盯着他，还顺便向后偷偷退了半步：
但这份怀疑在停滞了片刻后，旋即被迟疑与挣扎的神情所替代。
在夜色的掩护下，她垂下眸子紧咬着嘴唇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攥着某物的右手稍稍向身后藏了藏。
渐渐的，被意料之外的沉默勾起了些许好奇的西泽尔眯了眯眼睛，朝塞拉那边踏出一步：
“塞拉？你怎么了？”
树叶的沙沙声盖过了塞拉的回应，西泽尔看到的只有一小团左右摇摆了一下的影子。
这一幕让一开始便觉得今晚的塞拉有些奇怪的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份猜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输给莎柏琳娜的那一刻吗？
当时的塞拉神情似乎是有些恍惚，但这应该是输了演练的正常反应……
那就是聚会开始的时候咯？
不对……
塞拉的内心确实敏感而脆弱，但也不至于在和自己熟悉的人一起聚会的时候毫无理由的离开才是，若说她是为了换一身更合适的衣服，这期间耗费的时间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果然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还是被谁为难了吗？
西泽尔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出现在训练场中的人，那些家伙之中似乎没有性格过于刻薄或是糟糕的存在，而和塞拉时有接触的莎柏琳娜沉默寡言、泰蜜作为准圣典骑士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黛尔菲恩更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至于西泽尔，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个从训练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烧烤架的人会为难到塞拉。
——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不过真要说的话，塞拉这两天的表现实际上都有些……
某段记忆突然闪过西泽尔的脑海，他心中微微一颤，旋即抬起眼皮扫了眼不远处那片沉默寂静的剪影：
——对了，记得前几天克雷格告诉过我塞拉的同族到学院来了，难不成那次不是什么寻常的探视，而是告知了塞拉什么麻烦的事情吗……哼，我是不是有点儿想多了？
兴许只是一时巧合罢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西泽尔面露苦笑地摇了摇头：
“塞拉，我们——”
我们换个地方再聊吧——
“咕……”
话刚说了半截、迈出的右腿尚未落地，一声压抑着痛苦的低吟突然从清冷的空气中逸散开来，将些许灼热的感觉递入他的耳畔：
“？”
眼前那片顿时矮了一半的影子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什么也看不清的他此时更加不满起了自己普通人的身份——但现在不是抱怨这个的时候，他急忙从裤子一侧的口袋里拿出常备的照明石朝塞拉那边走去：
当微弱却稳定的光线在他手心缓缓绽放、淡而薄的明亮轻纱笼罩在塞拉脸庞上的刹那：
“不——不要、不要这样！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啊！”
伴随着嘶哑的低吼声而来的，是塞拉用力挥出的左臂——西泽尔还未看清那一闪而逝的妖艳鲜红究竟是何物，一道自下而上袭来的影子便毫不留情的拍打在他托着照明石的手上：
啪——
“什——”陡然炸裂的疼痛将他所有的疑惑全都压回了心底，“啊——嘶……塞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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