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时候的梦,总是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的噩梦,令伊芙利特感到恶心。
她睁开眼睛,凝视着由于自己的怪癖而每日被佣人们洗刷得甚至可以称得上无瑕美玉般洁白的天花板。仿佛是要将身体从令人战栗的梦魇中夺回一般,伊芙利特发出了急促的呼吸声,她从床上坐起身子,开始抚摸自己的身体,虽然相当柔软,但无疑,那是属于人类所能拥有的范围内的柔软,直到将脸颊到脚尖全部确认完毕后,她才发出了如释重负的感叹。
“不是梦啊,真是太好了。”
这便是伊芙利特每日早上所进行的小小的仪式的全部过程,无论何时何地,那一天之后的她,都会在从噩梦中惊醒的早晨这么做。
现在的时间还相当早,尚未升起的朝阳粘腻在远方的山头上,透过薄雾传来的光辉不禁令她眯起眼睛,放眼窗外,一望无际的葡萄园与在藤蔓间打理植物的佣人,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生意盎然,虽然从窗口眺望这座庄园也是相当的美景,但是伊芙利特还是噗哒一下子蹦下床,换好衣物,朝餐厅走去。
如果说在整个一天最喜欢的时段是早晨的话,那么伊芙利特最喜欢的地点就是早晨的餐厅,那里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与工作繁忙的养母交谈的场所。
幻想着与养母交谈的时光,伊芙利特的脚步也不由得雀跃了起来,几乎是顾不上仪态的连蹦带跳地走下楼梯。
接着,她在大厅前停下脚步,向着正吩咐佣人准备马车的美丽贵妇行礼。“早安,义母大人”
“早安,伊芙。”可以说得上是年轻的贵妇,为了配合自己养女27库尔(约135cm)的身高,而弯下腰来向她问好。
“义母大人,又要出行了么?”
伊芙利特的脸上稍微流露出了一丝的遗憾,看来这几天,甚至之后更久的日子里,自己都不能与尊敬的义母有一丁点的其乐融融的亲子时间了。
“毕竟是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似乎是察觉到了女儿的情绪,赛尔莉特走近,将她抱在怀里。“乖哦乖哦,我不在的日子里,这个城镇就交给伊芙来保护了。”
感受着义母柔软的身体与令人安心的香味,虽然不舍与义母的分别,但被义母拜托的这份小小的感动,显然更令伊芙利特开心,稍微的将埋在义母胸口的头偏转到能够张嘴说话的角度,“那么至少让我送您到马车上吧。”
“这次可别拦在前面一边哭一边让我留下来哦。”
“才不会呢······”虽然是很想反驳,但是似乎是回忆起以前哭闹着不准赛尔莉特离开的自己而感到难为情,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为了不让义母看见自己红透的脸,伊芙利特再度将自己的脸颊埋藏在赛尔莉特丰腴的胸部之中。直到赛尔莉特出声催促才不情愿的放开。
她跟随在赛尔莉特的身后,穿过大厅,走过玄关,短短数分钟的时间,之后便是长达数月甚至更久的分离,想到这里,为了不让湿润的眼眶被义母看见,为了不让远行的义母挂念自己,她低下头,小跑着走到赛尔莉特前方,抢在佣人之前为她打开马车门,等到义母登上马车,将门关好后,她才让被微冷的晨风吹干眼角的头抬起来。
赛尔莉特微笑着对着伊芙利特在说些什么,虽然隔着玻璃听不清楚声音,但是还是能从唇形看出她的话。
“之后,这个城镇,就交给你了。”
从门厅的阴影间透进来的阳光,似乎是太炫目了一些,让伊芙利特不禁闭上眼睛,等到她抬起头时,马车早已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只剩下被马蹄扬起的尘埃,让伊芙利特看到远行的义母的残渣。
“走吧。”她自言自语着,回到了餐厅,为了填饱肚子而进食。
随意地将奶油浓汤和面包塞进嘴里,将需要收拾的餐桌留给佣人,伊芙利特走出餐厅,由中庭的露台旁安置的小小的旋梯进入庄园。
那是一片透出活力的翠绿,男人们除草,除虫,修剪枝丫,换来的是架上漫密绿叶间点缀的青涩的果实,虽然现在吃下去一定会酸得吐舌头,但是再过上一些时候,这些葡萄就会成熟,被制成葡萄酒封存起来,在某个祥和而安静的冬夜里,煮沸后兑上些许姜汁,红糖,作为她与赛尔莉特坐在火炉前依偎着取暖时的饮品被使用。
想到这里,伊芙利特因义母的远行而变得沮丧的心情又再度舒缓开来。
“你们要好好照顾葡萄树哦!”伊芙利特对着忙碌的工人们这么说,她挥舞小拳头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可爱的威胁又像是加油打气。
不过,葡萄“树”这个说法还是引起了佣人们一阵善意的笑声。
擅自将这个笑声理解为佣人们对于自己的命令的认同与执行,伊芙利特心情大好,小声地哼着不成样子的古典歌曲,穿过葡萄藤密布的葡萄园区,走进温室。
她穿着便于活动的白色连衣裙,虽然有在裙摆的边缘点缀花边和蕾丝,但是有露出半截小腿的余地,不至于会被地面的泥土弄脏。
虽然现在还是晨间日初的时点,但是温室内却是一如往常的潮湿温暖,这样的环境容易成为类虫生物的巢穴,所以虽然麻烦,但是伊芙利特也要每天都来巡视,不然要是有个万一,让在这里照料植物的佣人被袭击了,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人命并不值钱,新的佣人要多少有多少,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伊芙利特只是单纯的不希望有人死亡而已。
她提起裙角,脱下凉鞋,轻轻地,用脚尖点了一下栽种着睡莲的池塘水面,一如往常般稍显冰凉的触感,让她迷迷糊糊的脑袋彻底清醒了过来,确认过水温后,她踩进了水里,似乎是有些不太喜欢池塘底部淤泥的触感,伊芙利特皱起眉头,水刚好淹过她的膝盖,她缓步前行,来到池塘中间站定。
从裙底下,深黑的液体缓缓沿着大腿留下,那是她的幽暗,是她神灵所赋予的力量,如同是有独立生命般的幽暗,蠕动着从大腿向水面前进,轻轻的,如同试探水温一样点触了水面,等到适应后再度向下蠕动潜入水中,整个幽暗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渗入淤泥底部,开始调查地下是否存在类虫生物的巢穴。
以温室为中心,逐步扩散开来的幽暗沁润在整个庄园的地底,什么都没有,得出这样的结论后,再将扩散的幽暗收回体内,伊芙利特离开池塘,在温室内给花园浇水的灌溉池前洗干净脚上的淤泥。
她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对自己的弱小感到一丝的自卑,这样的工作她花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但如果是她的义母,最强的圣奴赛尔莉特,大概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探查更大的范围吧,作为侍奉神的圣奴,自己的力量弱小到这种程度,真是耻辱,不仅体能相较于其他圣奴低下,也不擅长使用幽暗,老实说擅长的也仅仅是制作炼金药物之类的在战斗时派不上用场的技艺,所谓的圣奴,即是讨伐神敌的剑,亦是保护民众的幸福的盾,对于这样弱小的自己感到焦躁,伊芙利特抠出一小块泥土,用力将它投入池塘,被打中的宽厚的睡莲叶变得残缺,这也让伊芙利特小小的担心了一下等到义母归来时该如何解释,不过很快,她的思绪又转向了其他地方,自己多久才能从空有其表的驻地圣奴转成像义母一样的巡查圣奴呢,很多次都是这样,自己只能留在这个安全的城市里,目送义母前往危险的地方讨伐恶兽与魔族,事后听着义母各种各样离奇却又危险的经历。
她讨厌这样,但是无能为力的,能力的鸿沟摆在这里,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像赛尔莉特一样强大。
“唉“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穿好凉鞋,走出温室。
扑哧扑哧
那是鸟扇动翅膀的声音,伊芙利特遮住额头朝上张望,看着漂亮的青鸟扇动羽翼轻巧的窜上天空,“鸟为什么能在天上飞呢?”忽然头脑里蹦出这样的孩子气的想法。
抬着头想了一会,觉得不可能得出答案,于是伊芙利特再度穿过葡萄园,来到马厩,哑奴亚当早已备好马鞍,等待着她。
亚当并不是真正的无法说话,那是他作为侍奉神的圣奴的一种仪式,通过对自己下达禁锢的枷锁,来增强自己对于神灵的信仰,这种仪式在圣奴间很普遍,虽然禁锢的内容各种各样,但多半都是肢体上的或是感官上的禁锢,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银色的丝线将亚当的嘴缝起来,虽然很好奇到底要怎样进食,但是过于可怕所以伊芙利特也没再深究。
终究,伊芙利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虽然曾经有过与恶魔为敌的经历,是年纪轻轻就得到恶魔屠戮者称号的圣奴,但那也只是跟在赛尔莉特身边,看着赛尔莉特与恶魔战斗,之后莫名其妙受到的奖赏而已,说到底,她也是会害怕蜘蛛之类的节肢动物,会觉得蜥蜴恶心的孩子而已,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会害怕将自己的嘴亲手缝合的亚当。
她踏上木制的台座,侧坐在马鞍上,由亚当牵着,前往她保护的城镇。
这座城镇的名字是卡拉弗洛格,座落在政教合一国南方地区塞露璐缇亚平原的北方,是离圣地约三四个礼拜车程的小城,然而,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使得整个南方地区必须要通过它才能到达中央,故此,此处又被称为南方大门以及水蛭城。
这无疑是一个形象的称呼,这座城市,就像水蛭吸食过往行人的鲜血变得肥大一样,靠着虽然不高,但也决不低廉的入城税与出城税,从往来的行脚商人与前往圣地的朝圣者们身上剥削钱财,逐渐壮大。
这里就是伊芙利特所保护的城市,虽说是保护,但也只是名义上而已,因为这里是一个和平的地区,普通的士兵就有能力驱除在这广大的平原游荡的数种弱小怪物。
沿海的南方地区多为平原与丘陵,缺少诸如龙之类的大型怪物的生存环境,近海也不会出现强大的海生怪物;由于定期的巡查与宣教杜绝了邪教的传播,因此由于邪教仪式所降临的恶魔也不会在这个地区肆虐;长期扰乱东部的魔族狩猎与赤潮也未波及这片广袤的南方平原。
今天,明天,一直到以后,都会一如既往的和平吧,不知道纷乱为何物,活在这片与动乱无缘的南方平原的人们,理所当然的,会认为明天与今天一样和平,他们会做好明天,后天,下周的打算,这样的活法是幸福的。
聆听着周遭行脚商人参杂着下流笑话的谈论,伊芙利特坐在马背上,享受着从云幕间透撒出的阳光。这也是伊芙利特的工作的一部分,每天在人流中聆听各类的市井谣言。
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众多的袭击事件发生后,受害者往往化作了森森白骨,而目击者也会由于过于惊恐而夸大怪物的体积与能力,而军团是不可能为了‘这样明显是不正确的情报’而出动的,久而久之,真实的事件就会成为被夸大的谣言,没有谣言会是空穴来风,探听,并前往谣言的发生地进行实地调查,并且在谣言的确是事实的情况下讨伐怪物,并最终将调查结果与讨伐报告上报给驻地军团长。
这样的活动方式与其说是由于神谕与圣奴背负的使命而与各种恶兽进行死斗,不如说更像是小孩子基于自己的好奇心所进行的探险,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将要陷入睡梦的伊芙利特忽然听到了,某个奇怪的谣言。
“你听说了么,鲁普达被白色死神袭击了?”这么说着的是一个排在入城的队伍末端,赶着马车的男人,不知是因为望不到头的人流与卫兵极慢的处理速度让他感到厌烦还是什么,他开始与周围的行脚商人搭话。
“哈?”
“连那里的圣奴都被做掉了。”
“哦哦~”那个男人发出了轻薄的欢呼声“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是······”
听着商人们毫无根据的吹嘘,伊芙利特感到了愤怒,但是更多的,却是悲伤,明明是圣奴保护着大家免受怪物与恶兽的侵袭,但是为何,会有将这样的毫无根据的谣言当作笑话的人呢?为何会有因这种消息而感到兴奋的人呢?
老实说,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且不说除了伊芙利特以外的圣奴都具备压倒性强大的力量,在伊芙利特所熟背的怪物图鉴之中,也根本没有所谓的‘死神’这一条目,毫无疑问,伊芙利特这样判断,这是那些习惯了和平的日常,对此感到腻味的人所编造出来的‘娱乐’。
伊芙利特垂下头,为了不出声训斥那些作乐的人而咬紧嘴唇忍耐着,这份对于非日常的向往与对于圣奴的侮辱,也是他们幸福的一部分,故此,应该守护民众的幸福的圣奴,不应该因为自己遭受侮辱而干涉他人的幸福,虽然这样的想法在圣奴中也属于极端,但是抱持这样的想法的圣奴,并不仅仅是伊芙利特一个。
感觉到了亚当向自己投注的视线,伊芙利特小小的摇头,示意他自己并无大碍。
也许亚当就是因为这样才把嘴缝起来的吧,自己要将嘴唇咬到快要裂开的程度才勉强靠疼痛止住想要反驳的心情,如果缝起来会不会轻松许多呢?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如完全的放弃思考,伊芙利特就这样任由亚当牵着马,随着人潮继续前进,低俗的谣言与笑声让她感到刺耳。
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会觉得很痛。
连马蹄都不会留下印记的石板路上,留下了几点小小的,水珠滴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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