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雨也不总是如此的缠绵,又是灰蒙蒙的一天,方玲珑驻足在一家锅贴店面前止步不前,雨幕遮不住袅袅地香气,街上梳着大辫子的士兵突然穿过雨幕匆匆忙忙寻找着能够躲雨的地方,心里想着等回家的时候先去街边洋人开的烟馆里吸个饱。她身上穿着有些老旧的衣服,将苗条的身子整个藏于其中,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身后,仿若一个受到刺激而精神崩溃的疯婆子。
1898年的金陵,暴雨侵蚀着整片大地,那条曾经凶恶难挡的狼如今已经变得脑满肠肥,它无力地站立着,想狠狠地朝那些入侵者身上狠狠地来上一口,却畏惧于他们手上握着的长枪利炮。那些洋人用刀枪火炮撬开了门,然后带来了一切的灾难。
只是,此刻这些都与方玲珑无关,她站在街道上,手里攥着几枚仅有的“孔方兄”,脑海里意识在锅贴与馄饨之间徘徊着。她在长江边上的码头上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是她仅有的容身之地,每天坐在门口,看着**着上衣的船工们来来往往,为他们缝洗衣物赚些微不足道的铜板。方玲珑今天赚到的钱都用在了吃上面,事实上,她的生活每天都如此。【龙魂】一直在蓄积着力量,而如今它终于能对方玲珑这个宿主产生威胁。方玲珑不得不减少对【龙魂】的以来与使用,因为她还没找到那个孩子,这让她活得无比凄惨,守着一个看不见的“希望”,过着困乏之至的生活。
方玲珑藏在伞下,是整条街道唯一停滞的风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奔跑着,亦或是在店铺下喝着滚烫的热茶,一边抱怨着今天的鬼天气,只有她是个例外。她摊开手掌,几枚铜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掌心里,这些钱还可以供她美美的吃上几顿平常人家的食物,她有时会自己做饭,但是生火太过麻烦,还好方玲珑日常的支出只有“吃喝”这一项。那些吃的就像是一根线一般,牵着她与生存之间。至少,在她找到那个几千年没找到的死孩子之前,“吃”对她来说是绝对意义上的一切。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地将它们受到口袋里,撑着有些破旧的雨伞,慢慢朝她的破屋走去。今天的雨异常的大,在她的印象之中,金陵很少下过这么大的雨。那张伞并不能给予她“无微不至”的保护,大滴大滴地雨滴还是不时的落在她的身上,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仅仅是有些麻烦罢了。
她慢慢地在街边走着,周围熟悉她的人感觉方玲珑是个长得有些漂亮的“疯女人”,整天靠着洗些破旧的衣物活着,接近黄昏的时候就在不大的小县城闲逛,然后将身上所有钱都花在街边的小吃店上,没有人具体注意过她一天能赚多少钱。只是他们能偶尔看到方玲珑穿着破旧的衣服,走进小县城里最豪华的“迎客楼”美美的吃上一顿。
有不少人对她动着心思,不少船工都会在拿回自己衣服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再在桌子上留下两个铜板,也有人直接气势汹汹地“杀”向她家,想要把她捉回去当姨太太养,可如今的方玲珑仍守在江边的破房子里,只要她想,没有人能对她做出任何事情。
方玲珑慢慢地走回屋子,随手将伞丢在地上,她昨天刚修缮过房顶,所以今天这件破屋才没有变成龙王庙。周围一片都是所谓的“贫民窟”,都是处在生与死之间,艰难地讨着生活的穷人。仿佛只有方玲珑是个例外,她极少说话,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不与外人交流也极少去请求别人的帮助与帮助别人。
她脱下鞋,也不顾地上的灰尘,轻轻地坐在门口,然后将小巧的双脚放入雨幕之中,任由它们冲刷在上面。正对着的便是烟雾缭绕的长江,正值“老天爷”发怒的时节,不仅有大雨,江面上还不时有狂风刮过,浓雾笼罩,即使再坚实的船,在有经验的船员都不敢在这样的天气去江中捕鱼海运。
方玲珑不喜欢吃鱼,就像她吃肉时不喜欢吐骨头一般,那些细小的于此会刺激她的喉管,尽管在【龙魂】的改造下,她的血肉骨髓早就化为一条条交织在一起的锁链,它们极其细小,难以察觉,所以方玲珑浑身上下大部分的器官也都失去了作用,不过有些器官还是在卖力的运转着,这才能让她保留五感的存在。更令她庆幸的是胸前的一对白兔依旧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并没有在某一天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她无地自容。
几十个清一色打着黑伞的人突然出现在江边,他们正对着氤氲的江面,在浓雾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酝酿成型,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正在渐渐苏醒。苏运站在众人的最前方,看着面前不断翻滚着的云雾,无数条锁链正在江面上环绕着。像是无数条惊恐万分的蛇一般在迎接着帝王的归来,他面无表情的站在江边,任由不断涌来的江水打湿了他脚下的布鞋。
自从他们诞生之际,“生死簿”上面就早已刻写好了他们的命运。“黎叔!”站在最面前饿青年人叫到,他身后立刻就有人恭敬地回应:“少爷!”
苏运叹了口气:“苏澄还好吗?”他们一代代地传承下来,只是为了一个祖先信守的承诺。他们曾经受人恩惠,然后将一块巨石压在自己的肩上,千百年沧桑而过,他们一代代肩负着那块石头,直到如今。那位被称为“黎叔”的中年人停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人伤心的事情:“怎么可能好呢?从小到大,举族对她都是疼爱有加。突然让她担负起这个责任,换了谁都会拒绝吧。”
“是啊!她一直觉得家族对她的好都是理所当然,要是一开始就告诉她整个家族的使命最后都要她一个人来承担,说不定苏澄现在也不会想这么抗拒。”苏运身为她的亲叔,当然了解家族了这个正处于叛逆期的“继承人”。
黎叔有些不忍地所到:“将整个家族的人命都压在她一个孩子的身上,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直到现在,那条龙还从未出现过一次。我们甚至还清清楚楚【龙】这种生物究竟是否存在,就算存在,又是否能被人们所控制。它由众人之志而生,吸收无数人身上的力量,理应屈居于众生之上,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听从我们的话。只有那些手上握着‘权力’的‘神’才有资格令它俯首。”
“长老们这一次的决定太重大了,突然之间就找到了能将人身上的力量转移给另一个人的方法。苏澄接受不了自己要背负所有责任的事实,家里有些人有何尝能服气,叫他们将自己的命心甘情愿地交出来,然后牺牲掉自己来将身上的力量转移到苏澄身上。”苏运有些叹惋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对自己注定逝去的命运感到惋惜,还是对一辈子关在笼子里的苏澄感到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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