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们三个人经常在天台上吃午饭。轻轨上遇见的话,我和桂也会点头致意。
但除此之外,我和她之间就没有别的接触了。桂是班长,午休时经常吃完饭就去开会,为11月末的学园祭做准备。早晨在月台上也不一定能碰到。就算碰到了,说不了几句,轻轨很快就来了。站在一个车厢里,早高峰车上的拥挤和噪杂、我还没有克服的紧张感,也让谈话变得困难。下了车的话,尽管想和她一起走到学校,但经常被人流冲散。而我,也没有勇气走到她的身边。
“完全没有进展呢。”天台见面大概两周之后,一天晚上,我和打电话过来闲聊的西园寺说。她现在晚上有时还会给我打电话,随便聊聊,话题最后总是会转移到桂身上。
“这么沮丧吗?”西园寺嘲笑我,“那时阿诚说,‘只要远远地看着就满足了’。就连见面也紧张得不行。现在已经想着得寸进尺了啊。”
“呃——这不是很正常吗?话说,你快帮我助攻啊。”
“真是贪婪的家伙。”
于是,她虽然这么说,但是第二天的中午——
“不好意思哦,我想去一下厕所。”果然,等到三个人差不多都吃完,西园寺站了起来,拎着她的午餐盒, “你们多坐一会儿吧。马上就是雨季啦。”
在我居住的神野市,尽管9月还是平静的秋高气爽。一进入10月中旬,基本就是阴雨的连绵时节了,海风挟裹着从大洋上吹过来的、来自西伯利亚的充满水汽的寒流。这样的日子差不多要整整持续一个月,然后进入寒冷晴朗干爽的冬天。不过,这样的平静也持续不了太久,因为寒流加强的缘故,12月经常是以暴风雪的天气结束的。神野机场也经常为此而关闭,为圣诞节或元旦的外出旅行带来很大不便。不过那时候既然已经放假了,躲在家里,围着电炉看电视,吃东西,打游戏,听着屋外肆虐的暴风雪,也是非常惬意的。
我抬起头看着明净无云的的蓝天。是啊,可以说现在正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时候呢。
“的确是最后的晴天呢。”桂很是留恋地说到,“这之后,大概就会像俗话说的,‘一场秋雨一场寒’了。”
“是啊,听起来真是让人悲哀啊。”西园寺却没有一点悲哀的样子,“啊,先告辞了。”
现在是10月的第三个星期,还是是夏时制,午休有一个小时,也就是说,距离午自习的大概还有15分钟……15分钟的独处时间。
“桂同学班的班主任是浜口吧。” 万能的开场,虽然谈不上令人印象深刻,但至少没冷场。“听说比我们班的山本好说话多了。”
稳健、稳健最重要。
“嗯,听说是这样呢。”
“其实我也没怎么和浜口接触过。” 感觉桂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我忙改口,“是听你们班的加藤说的,我们初中时是一个班的。”
“啊,是女篮部的加藤吗?”
“对对,那家伙初中时做了两年的替补,没想到上了高中还是干劲十足地加入了女篮部。”我用明显比平时兴奋的声音说。
“嗯。”总感觉西园寺一走,桂好像变得有点沉默。
“桂同学是班长吧?好厉害,当时怎么想到要竞选的呢?”
“我并没有报名呢,好像——莫名其妙地被推选了。”桂有些呆呆地说着。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大概是桂的外表,就给大家一种可靠认真的感觉。
“桂同学初中是在哪里念的啊?” 早已经知道答案,我尽量兴趣十足地问。
“我在原巳高校初中部念的。”
“是、是这样。这里的很多人好像都是那里毕业的吧。我们班的泰介、泽永泰介,你认识吗?”
“不认识。”桂摇摇头,“初中时男女分班的,男生的话,不怎么认识呢。”
“桂现在参加什么社团活动啊?”我又问了一个我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什么社团都没参加呢。”
“这么说,我也很不好意思。我也什么社团都没加入。”我说,“初中的时候我还加入了篮球部,可是上了高中也就放弃了。”
“唉?为什么?好可惜啊。”
“不可惜。反正我初中的时候也是替补,也没有很大的兴趣。加入篮球部还是被朋友拖进去的。”
“哦,是这样。”桂轻轻地笑了。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喜欢在一个人安静阅读的桂,和认识不久的我,一个陌生的异性,单独地呆在天台上,大概也有点勉强吧。
“西园寺可真慢。不过我们不等她也没关系。如果桂同学想现在回教室——”
“唉?”
“啊——那个——桂同学不是班长吗?我想,午自习是不是需要早点回去——”
“没关系,今天不用,因为不值班。”她温和地说。
“嗯,那就——那就稍微呆一会吧?”
“嗯。”
沉默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难以忍受,我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坐在长椅上,仰着头看着清澄的蓝天。头顶有一团又一团的白云,像羊群,被微小的气流吹拂着,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在天空中缓慢移动。
“伊藤同学话挺多的呢。”就在这时,桂冲我微微一笑,说:“一直以为,要更沉稳一点呢。”
“沉稳吗——”我的心快速地跳了几下,“那个——我是选择性外向的。”
桂说的是“一直以为”。但是我们认识刚刚两周,只是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她是从哪里得到的印象呢?在轻轨上——她也注意到我了吗?
远处学校广播里正播放着一首旋律熟悉的慢歌,过份温暖的阳光让人浑身燥热,天台上静的仿佛能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看着桂可爱明媚的笑靥,我感到自己耳朵嗡了一声,一大股热气蒸腾而上,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像喷薄的岩浆,像无法忍住的呕吐,剧烈地翻涌了上来。
“话多——可能是和桂一起吧。”我说。
”唉?”
“那个——”口干舌燥,耳朵嗡嗡直响,我心一横,用自己听不见的声音说,“桂不知道吧,我们都是坐岸湾新线来学校的。嗯——说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但是在轻轨上——我——我——我已经注意桂已经很久了。”
“啊——”我看到桂脸颊微微红了起来,看见我看她,她又低下了头,及腰的黑发在阳光下发亮。
“呃——然后——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光是注意,也有点——有点在意了。”我继续没头没脑地说下去,“没想到——居然能够认识桂,还能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
桂还是低着头,没有吭声。
“呃——”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手正握在一起,不受控制地扭来扭去,“那个——说了这么多,我也没别的想法,只是希望能够让桂更加了解我——”
桂突然抬起头,但是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我脚下的地面,脸红红的,像一只害羞的小动物。
“那个——”终于她开口了,“我——”
可是就在这时,大门“砰”地一声开了。
“大中午的——厕所居然也有人排队!”头脑混乱的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西园寺边抱怨边走了进来。桂“扑哧”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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