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8日，22时30分。
北海路，星德士咖啡厅。
「英雄还是违法者？私法制裁者再度出手，打黑行动主策划人竟是保护伞！」
「华氏商场再现枪战！三十年来横山市治安不断恶化，其根结究竟何在？」
「震惊！曾亲手枪杀数人的黑帮分子自愿成为污点证人，最后竟以情绪激动脱罪！」
「连环杀人狂二度出现！少年被分尸于黑树林，父母当场失声痛哭！」
「市长对于近期一系列不良事件表示监掌不力，并声明将于近日辞职。」
「警察局长英勇负伤！并于昨日发表讲话，严肃声明横山警方将誓死与犯罪作斗争！」
网络上不断出现着各式各样的消息。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随意地望向落地窗外，夜色下的城市繁华昌盛。数不清的车辆来往如潮水，带起绚烂的车灯光芒；人影摩肩接踵，脚步声夹杂着轻低的谈笑聊天声。
这家名为星德士的咖啡厅是老牌存在了，服务态度和环境都没有挑剔的地方。欧式装修风格，背景乐经常是悠扬的交响乐。我收回视线，继续翻看手机上的新闻条例。
现在的记者标题越写越长，而且越来越劲爆，根本没有实事求是的态度。
「打黑行动出现障碍，神秘势力频频出现——原因竟然是！？」
“噗嗤——”
有趣。新闻标题简直和笑话一样有趣。
现在的横山的确愈发地乱了。尽管现在看来——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平静。但无形之中惶然的气氛正在蔓延开来。
不可能说事情没有波及到自己就毫不理会了，因为那样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遭殃的。总有人需要站出来，并且成为一个标志。面对愈发庞大的罪恶组织，必须竖立一个更加高大的光明雕像。
必须有人为真正的丑小鸭而战。
如是想着，我自嘲地笑了起来。关闭新闻页面。桌面上有一个二维码，扫后可以直接付款，而且还有折扣。
我对准二维码扫了一遍——
没有成功。
第二遍终于成功识别了。「艾克先生，您已成功支付二十五元。」——手机上跳出这样一条消息。我内心一喜，下意识地翘起了嘴角。随后我立刻将口罩拉上来，再把兜帽压得更低，匆匆起身，走向了咖啡厅的外面。
人们愉快地喝着咖啡，在呢喃的店内喷吐着低声细语。
没有人注意到我。
非常好。
【希望你的拘留生活不会太糟。照顾好自己哟。在你的审判下达之前……我会尽全力解决这一切的。】
我已经想好了。等处理完手上的一切事情，我就去自首。我录下了栽赃他的全过程，并且把证据都留了下来——
他我唯一愧对的人。
我走到了大街上。夜色弥漫着织出淡淡的星辉，城市灯光延绵向望不见的远方。身体渐渐地有了一股抽离感，周围的人潮、声音和光线光怪陆离地交错在一起，飞快地远离自己而去。
我是艾弥。
我将为自己而战。
从那一年深夜踏出第一步开始，我就明白了我不可能停下。哪怕是因此手上沾染鲜血，心里变得麻木，化身为最恶的杀人犯——也在所不惜。
——
同一时刻，北海路。
我稍微有些明白什么是特权阶级了。
虽然以前了解过相关的事例，但显然那些都不如亲身经历更加直观。
我是艾克。
在名为佐伊的少年强烈要求下，我以「证据不足」的理由得以暂时离开警察局——虽然说身旁有便衣警察。
稍微打听了一下，据说是这个有着湛蓝眼瞳的少年替警方解决了大量的案件，因而掌握了许多警方的相关资料；尤其是体现警方无能这一部分的资料。相信大小媒体都一定喜欢这样的消息。
警方大部分的重难案侦破都被一名少年一手操办，市民们可是钟情于类似的爆料。特别是现在横山市警方几乎处于舆论的绝对弱势，虽然媒体没有明说但大多都在针对，以此博得愈发愤怒的民众好感。
为了用户流量，他们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市民厌恶卫生局局长，媒体也会一拥而上。而他们偏偏又有一个最大的挡箭牌：言论自由。
不过近几年警方的确愈发力有不支。宣传相关部门没有向媒体试压，大概也是一部分想借助舆论敲打一下警方。
话说起来，按照小道消息市长似和对警系关系正巧极为恶劣。
此外，佐伊和警察局长有深厚渊源。诚实地说，我个人相信第二点的作用更大。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用警系老资历的局长大人。他若是向着这位年轻侦探，谁敢不从？
所以情况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林翊、佐伊以及我。
按照角色类型划分，便是新人刑警、年轻侦探和畅销推理作家。如果现实是小说的话，这种安排实在是怪异极了。按照推理系作品的固有特征，这三个角色都可以充当主角而没有违和感。
我忽然记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影片，一户人家邀请了十二个举世无双的侦探来参加聚会，并且展开了推理游戏。其间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侦探在愚弄和被愚弄里断绝生机。 那是一部非常妙的作品。我特别喜欢。
“那边有家咖啡厅，先去喝一杯吧。我好几天都没怎么睡了。”佐伊如是提议道，“如果没有咖啡来提神的话，我大概没法集中精力分析情况。”
“……”林翊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可以是可以。”
夜色如墨，许多人却是才上街。横山市有一个不夜城的外号不是没道理的。人声微沸，路旁烤羊肉串的香气吸引了一大批人。林翊也不由自主地顺着香味望了过去，但立刻严肃地收回了视线，紧紧地监视着我。
“那就去啊。”佐伊哈欠道。
我则完全不理会林翊的视线，也没有管他们的对话。因为此刻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另外的方面。
在我的前方，一个奇怪的人正快步走来。
那人穿着大风衣，戴着口罩和兜帽，脚步匆匆，像是在赶路一样。他一边走，还一边严重地咳嗽了起来，神经质地搓着了双手。
虽然这种话听起来莫名其妙——我第一次看见他，但下意识地觉得可能会和他是熟人。
“……艾克先生？”林翊在一旁迟疑地叫着我的名字。然而尽管他在逐渐提高分贝，可其声音仍像是从极远处传来，清远模糊至极。
就好比你知道一个人在说话，并且在非常大声的说话——但是你和他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壁，而里面的空气非常稀薄，导致声音急剧变小。
我继续看着那人，希望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下一刻，那个矮小的男人压低兜帽，便和我擦肩而过了，步伐稳定而依旧匆忙。不过直到最后我也没能开口说些什么，因为我的理性告诉我那个想法没有逻辑。
我并不认识他。
所以我便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
“这位先生，您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我转首望向他的背影，温和问道，“我在前面捡到一个钱包。您看起来非常着急，如果是掉了东西就请和我说吧。”
——之前是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呢？
我的直觉一般都非常准。
「不，即使不准也要这么做。」我暗自想道。
对方似乎怔住了。他转过身来，一时间没能说出话。过了一会儿，这个男人才沙哑开口道：“多谢了，但我没有掉。”
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就像是机械合成出来的，充满砂石的粗粝感。值得一提地，感冒严重也可能如此。而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向我的眼睛，一直焦虑地望着远处。
我循着视线望去，那里是一个十字路口，此刻恰好是绿灯。
“啊，抱歉，可能是我弄错了。打扰了。”我歉意鞠躬。
他急匆匆地摆手表示不介意，便继续脚步急促地冲向了绿灯状态的斑马线——或者是在说完他自己的话时，就已经开始迈动步伐了。
“怎么了？”
佐伊的湛蓝眼瞳里射出疑惑的光。我觉得可能的确是我多心了，他不过是一个生了病的普通男人而已。毕竟佐伊和林翊都是专业人士，他们可一句话都没说。
如是想着，我压下怀疑，疲惫地揉起了眉心。
“刚才没什么事。”
于是又走了起来。
一边迈着步伐，佐伊一边斟酌道：
“艾克先生，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
“好。”
他一直都遮遮掩掩，似乎苦恼于什么可以透露而什么不可以告知。我微微眯起眼睛，说道：“话说起来啊。”我特意延长了尾音，摆出意有所指的姿态，“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我从拘留所里捞出来呢？”
“嗯？”佐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因为要找您的妹妹啊。”
“现在别叫您了，就说你吧。有时候怪别扭的。”
这个年轻的侦探显然以为我比他蠢上一万倍。诚然，一般人从拘留中出来，自然是激动万分难以自已。但此时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你要找我的妹妹艾弥，我知道啊。但我想问的是，你明明可以在拘留所那里询问完全部情况，临时有什么事也可以打电话过来，让人转接——”
“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从里面带出来呢？”
前面就是咖啡厅了。佐伊湛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异色。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脚步放缓，似乎是在思考。我不打算让他有思考的空间：“这其实很麻烦的吧。随便就放走一个证据确凿的嫌疑人，警方一定也很难办。”
佐伊锐利的视线陡然瞪向林翊。而林翊猛地一拍掌：“是啊！说到点子上了！像你这样的——呃，不，我是说……呃……”
他尴尬地闭上了嘴。佐伊的视线简直可以杀人了。我暗自发笑。
“因为方便。每次都要去警局太麻烦了。”佐伊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
抵达咖啡厅门口了。
我推开身前的大门，走进咖啡厅。一进去，微冷的空气便沁透了肌肤。空中划着轻扬的小舞曲，让人不由得想起天鹅。人声微沸，情侣小声呢喃着情话，也有中年男人喝着咖啡，把笔记本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一切就像是淡淡的梦，我可以透过其中看到美好的背影。
星德士咖啡厅的装修则以暖色系为主，充满了西欧风情。其间夹杂对比度极高的白块，令人眼前一亮。林翊也走了进来，面色惊叹。像他这样的单身干员大概不怎么拜访这类场所。而佐伊轻车熟路地走了过去，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再伸手招呼我们：“过来坐吧。”
这里的空位不是很好找。那个位置非常不错，视野好，也不容易被人注意。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位置。
“佐伊，能麻烦你再帮忙解释一下吗？”我坐了过去，双手撑在桌面上，“究竟是去警局麻烦还是把我捞出来麻烦？”
“别说捞这个词好吗？让人觉得像是违法行为。”佐伊随口敷衍了一句。
正义感十足的小警察林翊不忿道：“明明就是！”
我只是微笑，并不说话。佐伊面色又是一阵青白。
“局长同意了的！”
“这就是走后门啊！”林翊不甘示弱。
“……”
佐伊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我要是不把你捞出来，你就不会好好配合，所以专门来找了局长。可谁知你似乎一点都不这样觉得啊！啊哼？”他居高临下，哼唧道，“那你倒是回去啊！”
我默默地盯着他，不说话。佐伊也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我。林翊坐在一旁莫名其妙，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了？丢了魂了？”
“你才丢了魂了。”佐伊随便回了一句，就打算点咖啡了。可这时一个西装男人匆匆赶来了。那人大概五十来岁，透出事业有成的干练气质。
“请问——”他站在了不远处，恳切的眼神把周围环视一周，“艾克先生还在吗？”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佐伊也怔住了。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林翊忐忑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找艾克先生呢。”
“之前服务员查单的时候，才发现付款人的名字是艾克！”这个男人满面狂热，“虽然不清楚是否是那位著名的作家，但我是他的忠实粉丝，总得来看一下。”
我看着他穿着的笔挺西装，也不由得一怔。
“经理，那人可能不在了……”碰巧路过的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插入了话题，“我记得那个人穿得非常厚实，脸上还戴着口罩，像是感冒了一样……”
“见了鬼了！”佐伊迅速起身，顺手把椅子推开便拔腿就跑，“追过去！”一边跑他还一边大喊，“就现在！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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