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7日,早六时整。
我是罗瑜。
昨夜,万多福在推理作家那里挖出了一些新的情报。虽然我对他的一切都感到怀疑,但还是勉强把这一点纳入了考量。
横山市警局。
办公桌被挡板分割。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辉从天际亮起,缓缓地侵染开来。晨曦熹微,从明透的窗户里远远映来,每个人的桌上都摆着咖啡。他们顶着黑眼圈,双目无神地处理着工作。键盘敲击声、笔尖划过字面声、案卷的翻阅声……气氛相当沉重。
“各位早啊。”
恰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却又意料之中的人走了进来。
之所以说意想不到,是因为他从未这样早地来到过这里;而说意料之中,则是由于经常拜访这里的便是他了。
佐伊。
他是被冠以天才之名的混血少年,如同所有推理小说里的侦探一样足智多谋。无时无刻无不嘴角含笑,永远都能镇定自若,他的思维敏捷程度更让人钦佩。诚实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失去冷静的时候。
可对他来说,这种淡定实在是一个糟糕的特点。因为其中还带着若有似无的优越感。在他那双湛蓝的迷人眼眸中,总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属于咨询侦探的高傲。如果不是因为局长力排众议,他会被人打的。
毕竟他夺走了全部女性警员的视线,单身男士自然深恶痛绝。
我又想起了那个推理作家。每个推理小说里都会有一个负责故弄玄虚的天才侦探,一个负责愚蠢而衬托主角的警探,还有无数运气糟糕的犯人。
这个少年就会让我有一种感觉:我正是那个负责愚蠢的人。
我当然并不愚蠢。
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似乎非常焦躁。佐伊的发色乍看之下是黑,但实际偏棕,鼻梁也稍高一些,五官也称得上迷人。他随意地走到沙罗——一名新人身边,毫不客气地就抓起了一张照片。
“现场没有破坏过吗?”
那个应该是叫做沙罗的新人有些错愕,下意识地回答道:“啊,是的。”
“具体情况呢?”
“死者是一名四十三岁的女性,原本我觉得嫌疑人是他的丈夫。可他的丈夫没有作案动机。我们也不好加大力度,毕竟对方是退伍士兵。而且现场也的确没什么太大的疑点,所以打算按照自杀处理了。电脑里存有遗书,说是她长期隐瞒了自己抑郁症的情况。”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微微挑眉,心想又是一个命案?
“那好,查下去。死亡现场太刻意了。有很多人自杀的时候会穿得最好看。”佐伊自顾自地把照片又弹回了桌上,“可虽然这个女人穿着整齐,但是你看她的鞋带——系了平结而非蝴蝶结,方向非常微妙,显然是反方向系的。可鞋子是正对她的。”
“或许她是死亡前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系鞋带也并非不可理解啊。”新人非常不满地反驳了一句,“比如说,先站在地上光脚系好鞋带,然后再爬到床上。至于不是蝴蝶结……有什么问题吗?”
佐伊嘴角一翘。
我也有些尴尬。不能为了反驳而反驳吧?这个新人太急于证明自己了。
“你再看看她的发绳和领带,都是蝴蝶结——总不可能说一到系鞋带的时候,她就嫌麻烦了吧?而平结运用广泛,尤其是适于包扎伤口时打绷带。而他的丈夫就是退伍军人,这是关键。”
“再仔细看看。还有死者的衣服同样是个重点。自杀时会穿好看的衣服——没错。但她穿着的这件衣服显然并不潮流。灰色的长衣大裙。虽然是新的,但这衣服看起来甚至有些老套。我做出假设,她的衣柜里一定都是长衣服,也有更华丽的衣裙,对吧?”
“……是的,还有时装周新款……”新人讷讷无言。
“去看一下她的个人相片吧。如果春夏秋冬她穿得都是长衣服的话,那么这就不是所谓的自杀。比方说夏天的公园里穿着长袖衬衫,腿上也穿着长裤——即使可以解释为兴趣,也不得不让人想到她在掩饰什么。我曾经处理过一起家庭暴力案。被害人就是常年穿着长衣服。原因是什么?那位夫人的身上几乎全是伤痕。”
那个新人已经不敢说任何话了,灰溜溜地继续工作起来。
而佐伊惬意地眯起眼睛,伸手拉过转椅,然后坐了下来——我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他就坐在我后左方,此刻正笑眯眯地望着我。
“别翘二郎腿。”我一边整理资料,一边随口提醒了一句。
佐伊面色尴尬地端坐在了转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
沉默很快就结束了。这个少年每次到来不会没有目的。虽然说出来非常羞耻,但我稍微感到有些高兴——能够赢过这个人。
“非常顺利吧?”佐伊嘴角泛起苦笑。
我瞥了他一眼。
“的确如此。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没必要每隔几个小时就过来确认一遍情况。”他昨晚十一时往后的时间也来过。
“可他的妹妹你怎么看?”
万多福打了一个哈欠,终于处理完了所有事情。他趴在桌上,眯起眼休息起来,嘴里却还嘟嚷地回了一句:“还能怎么看?要么障眼法,要么是被那个高利贷者给绑了,当然还有其余可能。不过我觉得第二个更合理,他的动机会更加充分——或者说,他可能就是这样认为的?”
“总之,关于这方面的搜查我们已经安排了。”我简短地补充道。
话音未落,万多福就彻底睡去了,眼皮疲惫地合在了一起。而佐伊身体微微前倾,湛蓝如海洋般的清澈眼眸中涌出一丝忧郁。
“……好吧。”
他的视线掠过我的肩膀,粗略地扫了一遍桌上的资料。
“话说回来,一个晚上的时间,你们就能拿到这么多东西。我实在羡慕地毯式排查啊。”
“那就尽情的羡慕吧。”
我心下微微得意,不过千万不能表现出来。
沉默持续了接近一分钟。
佐伊终于是叹了一口气,而后继续说道:“周围没有第三人被发现、问询的反应非常奇怪、而且和死者有着深厚的渊源……我还是觉得很有问题。”
我斜眼看他。
“这些不够啊,难道你想凭主观臆断冤枉人吗?”
“别因为对方是写侦探小说的作家你就向着他呀。”我把文件装入文件夹里,“而且这不是主观臆断。我只是为调查确定了一个方向。我觉得最有嫌疑的人目前就是那位作家先生,在我的建议下,调查也已经全面向他展开了。”
“这就是老刑警德高望重的好处嘛?”
我斜眉笑道:“因为我是这个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啊。”
他一哑,随后又道:“关于现场的V你又怎么看?”
“笔迹不大,而且主体非常细,让人想到笔在纸上写的字母。”
“用血代替墨水?”
“可能混了一点黏性材料也说不定。”
此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一名调查员。我拿起电话,听见了一个让人喜不自胜的好消息。让对方继续调查下去,我把电话挂了。
“怎么?”
年少的大侦探困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获得了决定性的证据了。这个证据的检测结果将证明我的正误。佐伊坚持认为凶手另有其人,但却始终没有结果。而且他一开始能说出理由,可越往后,越哑口无言了。
黯淡的晨芒从天际遥遥射来,透过窗户,照在了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伸了一个懒腰,对佐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走吧,是时候看看谁对谁错了。大侦探先生,我敢打包票——”我挑起眉毛,直视他的蓝色眼睛,“这次,你输定了。”
他看着我,眼睛深处一片淡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2017年8月18日,早七时三十二分。
城市的早晨都没有什么生机,昏沉黯淡,就像是苍白的莎纸一样,一切都笼罩在淡白色的灰蒙蒙中。但街道已经敞亮,车流和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我是罗瑜。
正在驾车前往现场。
在约莫一个半小时以前,我接到了一个报告电话。调查队员发现了极其重要的线索。佐伊跟着我、万多福和林翊一起出来了。
“罗叔,说起来,最开始打过来的告密电话,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佐伊坐在后排左侧座位。他靠着椅背,眨着湛蓝的眼眸,视线幽远地望向窗外。我略略思索片刻,便说道:“就我认为,可能是一个巧合罢了。”
“巧合?这算什么巧合?”少年侦探收回视线,不禁挑眉,“你的意思是,线人得到了一个错误的情报,恰巧那位作家先生又在小巷杀了人,并且还临时起意用V字留下了痕迹?”
“虽然我并不怀疑那人的忠诚,可我觉得那个线人一定被怀疑了。V是一张非常大的网络。他的行事依附于这座城市的黑暗面中。而本次V散播了一个错误的消息,想要戏弄我们——只是这样而已。”
佐伊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可还是不对。为什么错误消息恰巧就是作家先生杀人的地方呢?”
我踩下了油门。红灯变成了绿灯。早晨的车流量逐渐增多。车内凉气耸动,让人有一丝闷掩的感觉。万多福接话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这是我和罗队一起提出来的。”
少年侦探睁着迷人的眼眸,懒散地从后视镜瞟了眼万多福。他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自己这副外貌的优越性,一直都是慢声慢气,皱眉时的声音也只是低了几分。
“我知道。作家先生以V的名义筹划了这场案件,购买凶器,寻找死者的资料……但他就这么容易冒充得了V?我们不知道V是如何行事的。这名私法制裁者在杀掉‘罪犯’时毫不忌惮地留下标记,但作风又隐秘非常。可和V交易、接触过的人一定都清楚。”
我面无表情地换挡,减速,停在红灯十字路口,然后说道:“线人也只是说疑似目标罢了,他也没能肯定。但总不能错过是吧?”
冷气从我身前的设备上吹出,额发被掀到两侧。我轻微地调整着呼吸。而佐伊则不再说话,咬着薄唇,开始思考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几乎没有过一会儿,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河堤。
不远处是垃圾场。处理工厂的庞大建筑站在这里都能清楚看见,噪声和气味相匹配地也有些大。
这里味道稍微有些重,空中弥漫着那股泔水、发霉甜食和细菌的特有混合味。河水激荡。身后是几个小巷入口。远远望去,里面遥遥地交错纵横,向极黑又极深的地方里交织在了一起。
小巷通向案发现场。
“第一件物证发现在垃圾场里。据说是由垃圾场的工作人员偶然看见的。那是一支浅灰色的阿尔法钢笔。这在市面上价格非常昂贵。所以工作人员就想着捡起来看看还能不能用,结果就看见了里面的血迹。”
我第一个下了车。一边下车,我一边向佐伊解释着。其余三人也陆续了站到了河堤后的草坪上。朝晖逐渐变得炽热,轻柔而热烈地洒在大地之上,从惨淡昏暗变得耀眼,河面于是波涛粼粼,灿烂得仿佛新天。
“写下那个缩小版V标记的……东西?”
佐伊显然有些不信。“真的,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物证都送过去了吗?”
“对。”万多福颔首,“正在检验。”
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实地确认——作案手法究竟有没有可能实现。这是以推理作家为真凶的假象式作战。尽管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样行动非常不妥当,但也是为了节约时间。
“第二件物证是一把相当锋锐的小刀。是便于进行手术操作的那种刀。是调查队员在河里发现的。本来这把刀会随着河水一路漂走。可不知怎么,有人碰巧扔了一个易拉罐,所以刀就被卡在了那里,没能被冲走。”
佐伊看了一眼河流远处侧壁的小栅栏口——那就是排水口。按照朝着的方向来判断,的确有下水道在命案发生的小巷里。而栅栏并不排列紧密,甚至中间一段断了。刀肯定能落得出去。
“上面有血迹?”他问。
“直接看,那好像倒是看不出来。”我摇首道,“只不过非常可疑。而且,只要有血液的痕迹,测试都能有反应。所以放心吧。”
林翊虚心听着,没敢插嘴。话说回来,他是什么都不敢插的。万多福走到河堤边蹲了下来,视线静静地凝视着略湍急的河流、
他的肥肉沉甸甸地向下坠着,面容的笑容把脂肪挤在了一起。万多福苦笑道:“不过也能想得出来啊,如果真是凶器,不大可能测得出指纹了。首先……我就不觉得凶手会是那种粗心的人。”
“第一次杀人时惊慌失措很正常。”我平静接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我话音未落,佐伊便是挑眉,又把视线投向了小巷入口:
“那么总结一下。按照你的想法,作家先生在死者死后进行分尸。此时,你们警车因为线人的误判赶了过来。作家先生心中慌乱,觉得出了麻烦,情急之下捅了自己一刀,然后把刀扔进下水道,钢笔则不经意间不知道掉哪了——或许不小心随手扔掉了也说不定?”
“可以这么说。不然他应该把钢笔和刀一起扔进下水道才是。”
佐伊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么?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人总会慌了神,感到一股错位感。这是无法避免的——除非你先天就没有感情。而这种情况下往往会留下最多的线索。因此连环杀人案第一案最明显,越到后面就越会犯人耍着玩。”
少年大侦探依然用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
“是的呢。”他的口气非常玩味,“是个好的分析。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就用凶手一时间丧失了理智来搪塞。”
忽然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充盈着我的脑海。
从漆黑的小巷阴影,一双眼睛——
一股恶寒从四肢百骸扩散开来。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那是比毒蛇还可怖的视线,让人不安厌恶仿佛被叮了一口。
立刻。
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远离——
然后那个视线消却了。
虽然我没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但显然并不是什么让人有正面感情的存在。理所当然地,由于没有实际状况,这次的感觉便不了了之了。
……
几个小时后,我们得到了检验科结果。
根据在艾克昏迷时的资料采样,对比发现,浅灰色的阿尔法钢笔上有着他的指纹。此外,刀上没有发现指纹,但颗粒感明显的握柄凹槽里检测出了细微的DNA反应,经过对比也与作家先生无异。刀身上的血液反应自然不出意外。
事后,佐伊神色非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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