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魔族三巨头询问的目光，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居然在这种状况下让我发言！哈桑和迪比谢为了魔王宝座的归属已经争得面红耳赤——当然只是个比喻，不管是牛脸还是蜥蜴脸似乎都没有变红的机能；诺翠丝虽然没有明确的立场，却完全是打算把自己这一票卖掉的感觉。现在居然要我加入这场混战，真成一桌麻将了！
“呃，我想，这种魔族内部的大事，应该没有我插嘴的份吧？”
我小心翼翼地打出了这张安全牌。本来我以为迪比谢和哈桑应该会支持我，可没想到他们只是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到了诺翠丝身上，一副要她决定的样子。
“没关系，都说旁观者清，你这个局外人说不定能看到我们遗漏的东西。”
居然是正论，诺翠丝居然用正论反驳了我！而且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可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她在耍我的感觉。难不成，诺翠丝为了不让迪比谢和哈桑争执，打算让我来当替罪羊吗？
“那……如果我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各位能海量汪涵。”
“别掉书袋了。”诺翠丝似乎对我拘禁的措辞很不耐烦，“在这儿的可是妖精女王、荒原之主和黑王，不会把你吃了的。”
——会啊！首先那边那个长牛脑袋的，可是以吃人闻名啊！
当然，这句话不可能说得出口。我只能定定神，带着必死之心开口说道：
“不如选一个和各派系都没关系的人来当魔王，让他成为你们三位的代爨理人，这样如何？”
“派系？”
迪比谢咀嚼着这个词，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其实是因为我根本读不懂蜥蜴脸的表情。
“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原谅。我是指妖精王国、荒原一派和龙族。”
说是派系也好、族群也好都没关系，反正就是他们三个各自的势力范围。
“理由呢？”诺翠丝催促道。
“因为哈桑大人肯定会推举莉莉卡小姐吧？”
我看向哈桑，他点了点头。
“迪比谢大人肯定不会同意，对吧？”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迪比谢平淡地回答。
“嗯，那如果选择龙族的一个人来当魔王，哈桑大人会同意吗？”
“为什么……同意？”
哈桑一边回答，一边用力跺了一下脚，结果地面又危险地颤动起来。他扭头看向迪比谢，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而迪比谢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说起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对抗就跟小孩子一样。
也是呢，迪比谢那么坚决地否定哈桑提出的人选，就算赌一口气哈桑也不可能轻易承认龙族的魔王。那就只剩下一个选项……
“那么，选妖精王国的谁来当魔王，两位觉得如何？”
我的话音刚落，之前还一直在险恶地互瞪的两人，突然都愕然地睁大了眼。他们斜眼看了看诺翠丝，然后又看了看彼此，那样子就像是在说“与其让诺翠丝的人当上魔王，还不如让你来当好些”。因为诺翠丝一直表现得像个旁观者，所以这两人觉得竞争对手就是对方，可是一旦把诺翠丝考虑进去之后，他们的结论却似乎出奇的一致——绝对不能让那个女妖精占得先机。
“妖……妖精的力量太弱小了，而且限制也太多了，不适合魔王的位子吧。”迪比谢满脸是汗，还差点咬到舌头。
“……嗯。”哈桑神情非常紧张，可似乎一时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所以只能拼命点头表示赞同迪比谢的话。
“哎呀？两位这是怎么了？”
诺翠丝笑着问道，不过她的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恐怖，太恐怖了，美女露出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太恐怖了！
“咳……咳咳……”
我爨干咳了几声，算是给迪比谢和哈桑打个圆场，然后就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了下去。
“就是这样。不管怎么从三派当中挑选，都没办法让大家都满意，毕竟……很难保证新魔王能不偏不倚地对待各派。当然，最简单的方法是找一个实力强到能让迪比谢大人心服的人，这个……”
我看向诺翠丝，用眼神询问她是否有这样的人选。
“要说个体实力强大，那就肯定是龙族了。这种事情，龙族的王应该最清楚吧？有吗，迪比谢？”
“……”
迪比谢不知为何没有马上回答，而且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尴尬。这个问题没那么难吧？他这是什么反应？
“……嗯，这个嘛，老实说我最近也不太清楚了。看到年轻人之间的比试，也觉得只是小孩子打闹，分不太清楚谁强些谁弱些……反正都是只能给我挠痒痒的程度。”
呃……这就是“无敌的寂寞”吗？是说大象区分不出哪只蚂蚁更强吗？干脆让这条龙来当魔王不就好了嘛！
“这样啊。”我定了定神，努力维持平稳的语调，“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不如就选择一个和三位都没有直接关系的人，让他作为你们的代爨理人去统合零散的族群。而你们三位——是叫'大领主'吧——就还像现在这样自行其是就好了。遇到需要魔族全体合力应对的事态，再由三位合议来做出决定，之后由魔王来执行。你们看，这样如何？”
事实上就是竖起一杆旗帜，让树精这样的小规模种族能够依附，而三个大领主则采用合议制决定大的方针。魔王就是个傀儡，是个空架子，背后是靠三大领主的势力在支撑，最终决定权也在三大领主手中。这实际上是绕开了“大领主不能成为魔王”的规矩，让三大领主在事实上获得了等同于魔王的权力。
但魔王毕竟还是有一定的独立性，所以小族群并没有直接依附于任何一个大领主。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三大领主对弱小族群的争夺。
既然这个魔王的人选会沦落到由三大领主决定，那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什么实权——除非他能打得过迪比谢。魔王不过就是个象征而已，可是这个象征绝不是毫无意义的。不知道这三个人意识到了没有，魔王的存在将会成为束缚他们的枷锁。本来这三个人的势力范围已经等同于独立王国了——诺翠丝和迪比谢甚至都已经有“王”的称号——但只要有魔王在，三大领主就不能完全各行其是，在像是如何应对人类这种最重大的事项上，他们只能相互协商、共同进退。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假设的基础上的，那就是这些魔族的思考方式和人类一样。如果魔族比人类更加公而忘私，如果魔族没有人类那么高的权力欲爨望，如果魔族真的只对个体力量感兴趣……那这些就都是我想太多了。
“我觉得，有一试的价值。”
最先开口的是诺翠丝。她的语气还是一贯地平淡，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认真的。在劝说树精们的时候，她明明看起来感情还挺丰富的，可平时就几乎都是这个样子，果然身为女王有很多不能让人看透的地方吧。
“而且，”诺翠丝又补充道，“如果新的魔王不成样子，让迪比谢把他烧成灰就行了。”
我想说“好恐怖！”，但说不出口，因为计划原本就是这样的。新魔王在势力和实力上都不如三大领主，那他也就没有可能违背三大领主的意志。
哈桑的视线在我、诺翠丝和迪比谢身上交替游走，不知道是在观察我们呢，还是他什么都想不出来。这张牛脸比扑克脸还厉害，我根本读不出他的表情。
终于，迪比谢经过漫长的思考之后，得出了结论。
“我同意，不过人选要我们三个一致同意。”
“那当然。”诺翠丝爽快地接受了迪比谢的要求。
见这边两人都已经同意，哈桑也点点头。
“我同意。”
虽然他难得把话说顺溜了，可我总觉得他只是在见风使舵而已。
不过这样一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没有我出场的份了。
说实话，对我这个过着半隐居生活的人来说，魔族怎样人类怎样，其实都比较无所谓。不过，这个提案对人类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魔族的基本状况并没有太大变化，并不会因为强大的魔王出现而战斗力大幅提升，只是原本分散的小种族可能会被魔王收编而已。被收编的小种族或许会受到更强的约束，比起混乱分散的状态造成的危害反而会更小——当然，那是在不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前提下。
不过，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心，而是由三大领主合议，所以很难想象魔族能组织一支大军来进攻人类。毕竟三个大领主各自有各自的利益，相互扯后腿的情况肯定不会少——我在人类国家之间已经见过很多了，而看他们今天会谈的样子，实在不觉得这些魔族和人类有多大区别。就算真的发生战争，顶多也就是某个大领主自己和人类起冲突而已。就比如两年多以前荒原魔物和西北人类国家之间的战争，伊丽莎白就是那时候随圣谕骑士团出征的……
总之也就是和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区别。
“……西利亚斯·霍森……”
突然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不觉间三大领主的视线又一次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诶？出了什么事？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我……没意见。”
迪比谢慢慢地吐出了这句话，显得若有所思。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游移，仿佛是在评估一件家具。
“我也同意。”
哈桑看着我的眼神，不像评估，倒像是怜悯。
这到底是怎么了？改变主意了？对我的建议不满意了？说到底那也只是建议，接不接受的……
“好。”
对迪比谢和哈桑的回答，诺翠丝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笑容。不过并非之前见过的冷笑，反倒像是小猫发现毛线团时的神情。
“那么，新魔王就决定是西利亚斯·霍森了。”
——没搞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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