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和她的初遇，那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以至于我现在想起，还会有同当时一样糟糕的感觉。
被一群不嫌事多的初中男生推进女厕，这样的经历我绝不想再有第二次。
那不是可以用“年少无知”四个字就可以掩盖的过错，相反，它正好可以映射出，还没来得及隐藏在虚伪面具背后的，最为真实的人性。
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本性。
“说真的，你当时如果表情再自然一些，我就被骗过去了呢。”
“……是么，我以为我已经装得够像了呢……”
叶箜彼时刚从隔间出来，恰好与我对上视线。退路已死，我只能装作自己也是女孩子进来的样子往里走，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好在除了她再没有别人还在里面，之后也没有人进来，我才得以顺利脱身。
原来她当时就已经看出来了，怪不得后来在知道我是男孩子的时候表现得很平常。
这样说来，没有当面拆穿，究竟是出于温柔，还是因为害怕？
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如果……”
叶箜的话音又一次被淹没，只不过这次并不是她的原因。
几乎是在开口的瞬间，我们身后的教学主楼内传出了很响的电子铃声，将她的声音完全盖过。
这是下午课程的预备铃，学校将它音量调到最大目的，是为了提醒那些在宿舍睡觉和在食堂观看电视节目的同学，该为下午的学习生活作准备了。距离正式的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在这之后，学生们都会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
“刚才完全没听见，你能再说一遍吗？”
待铃声过去，我向叶箜试探性地问道。
“没……没什么好重复的啦……我……我得回去了，还要准备下午的课，再见……”
果然，不出所料。
紧张的时候说话断断续续，这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叶箜。
话题总是匆匆开始，最后又莫名其妙地结束，这才是我们交流的常态。
一直这样下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望着女孩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如此想到。
只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找到我，为什么会突然提及过往，最后那句没能传达给我的话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也许不会再有答案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知会在哪一刻完全失去光亮。
没有夕阳的一天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能称得上是完整。
事实已经多次证明，发呆是让时间流动加快的最优选择，整整一个下午，我的大脑几乎没有任何的运转，连每天最为振奋人心的放学铃声都没有注意到。
若不是最后负责值日的同学提醒，我怕是要被锁在教室里过夜了。
至于她是不是出于善意，我无法知晓。毕竟，刻意将同学锁在教室这样的行为将会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对于一个有常识的高中生来说，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
这样冷的天气，让人没有任何在屋外多待一秒钟的想法。
是该回去了，这样想着的我，不禁加快了脚步。
由于声音还没能找回来，我暂时处于没有配音工作的状态，因此晚上就没有再去工作室的必要了，直接回到住处就成了我目前唯一的选择。
“同学！”
在这个几乎所有同学都离开了教学区域的时候，会喊住我的，十有八九会是老师。
若是在校外，我多半会选择无视；可在周围找不到任何可以当作掩护之人的情况下，我只能止步回身。
奇怪，这个正在匆忙向我赶来的人，我似乎有些印象，却又完全想不起来她是谁。
“同学……那个……那个……”
可能是缺乏锻炼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在很远的地方就发现了我，现在的她大概是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老师，您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对待教师这个群体，不论是否出于真心，都应该有固定的方式，即尊敬，这是躲开很多不必要麻烦的铁则。
至于我是从何判断出她是老师而非高年级的学生，胸前的工作证足以说明一切。
不知是一直以来的传统，还是在前一个夏天某位校领导的突发奇想，所有的教师在校期间都必须佩带专门授发的工作证。
能拿出耐看证件照的人并不多，不过我眼前这位应该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了。
照片旁非常显眼的位置放着她的姓名：陈薇。
“同学……上周那件事之后……我就一直……想找你道歉……”
上周？哪件事？
说句实话，如果要我去想应该得到他人致歉的事情，每天都会有很多。而且，若是每一件受到伤害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恐怕早已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了。
“真的很对不起……是我没能掌控住局面，也没有弄清楚情况……总而言之真的非常抱歉……”
粉红色边框的眼镜……我想起来了，她是我的化学老师。
这么说来，在上周那件事之后，我怎么对她的课程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呢？
“我是在窗口偶然看见你……才赶过来的，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不说了，我还得赶回去写教案……你也快些回家吧，注意安全……”
于是，这位专程赶来向我道歉的老师，没有让我说一句话，就踏上了返回工作岗位的路。
如果我是校长，肯定会为她订做一面敬业锦旗。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嘲讽的含义。
仔细想想，在这所高中，能和我正常相处的，似乎都是一些奇怪的人。
这反而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自己，也是一个怪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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