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鞠躬!”一声男中音喊过 ，声音在礼堂里回转了几圈。偌大的礼堂里剩下的只有回音和零星的抽拉声。一片黑色的头低了下去，又直了起来向着一张白色的床一个老人安静地躺在上面。
“三鞠躬，殡仪官又喊了一声。正当周围的人弯下腰的时候，一个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抓着黑色的衣领，他哭的已经抽搐了。他叫秋岑生。
“奶奶……”他哽咽着。在他的印象里奶奶的眼角总是有着一脸慈祥的笑容因为笑她的眼角总是有着几道深深的银纹:现在皱纹竟几近不见了，她的笑容终于褪去了。秋岑生已不记得他是怎么被父母搀着见了奶奶的最后一面，也不记得殡仪官念了什么悼词。一个黑色的方形铁幕缓缓落下又缓缓升起铁床上只剩下白色的灰。
黑色的云黑色的火化炉黑色的骨灰盒。黑白的照片上画着笑着的奶奶，下面刻着三个黑色的小字:吴玉祥——那是奶奶的名字，那曾经是一个彩色的人啊!方形的拿子到了秋岑生的手里，他捧着盒子和父母上了灵车，也是黑色的。外面那些参加完葬礼的人又像平时一样说笑起来，车里的父亲也又和单位的同事打上了电话，说他们忙不完的工作。妈妈握住了秋岑生的右手，说:
“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们也是，奶奶走了，”母亲抹了一下眼泪，“活着的时候回来看的也少……”
秋岑生的父母从他上学之后就去了省城工作，留下他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住在淞阳县的一幢平房里。有一个大院子，爷爷奶奶种了许多菜，周围还有一圈低矮的树，有丁香，有**。当院中还生着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海棠树。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老狗，那是以前爷爷按照老规矩，在秋岑生满月时向邻居要来的。后来爷爷走了，父母回来的也少了，只是会每月会定期地向家里寄几千块钱。
“奶奶在遗书里说让把她的骨灰撒到淞江里在吴家埠的废龙王廊庙旁边的公路桥上撒，还说让你撒。“妈妈说，“还有个盒子要给你。”说着就递给秋岑生一个蒙着灰布的方盒。他打开了盒子，里面有一张存折、一封信和一块小牌。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人早晚是要死的嘛，也不要伤心，死后不就投胎了么。但我也惦记。存折里的钱是你爸妈打来的，我也没用一个月其实花退休金也差不多够开销了。钱你留着上高中上大学用。另一个留着传下来的会有用的。”。秋岑生打开了存折，上面有八万多块钱。秋岑生又哭了。他合上了匣子，眼泪滴在了眼镜上又滑落盒子上，打出了几个深色的点。
“先回去吧，我们等头七再市里。走之前按遗嘱在头七那天撒了奶奶的骨灰。我们走了之后你去那个空的楼房住还是和奶奶以前住的平房?”爸爸回头说。
“平房。”
“这几天先去有家以前的楼住，我们走了之后你再回去。我们走之前跟邻院的刘姨说一声让她照顾些。”
说着，就到了秋岑生以前在父母去琦州之前一起住的楼房。因为他在冬天冷的时候也会和奶奶来住的原因，屋里也还算整洁。
奶奶的骨灰被摆在了客厅的西北角。
“以前在这向外看能看好远的，现在周围都是高层了。”
“嗯，听说妈家的平房也要占了，那么大的院子能顶五六个楼吧...”
秋岑生听着父母在那里闲聊，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天。
“霞子，那条黑狗也跟妈一块走了。”
“是啊都活快十六年了，比儿子晚生一个月么；儿子下周月考了吧……”
窗外落下了豆大的雨点，灰色的水泥地也渐渐地湿了。
吴家埠过去曾是个不小的码头，但在有了铁路和高速公路之后就逐渐的被废弃了。奶奶就生在那附近的一户人家。淞江大桥是个双层的钢架桥，上层是公路，下层是铁路，铁路并不通往城区而是通往淞阳下辖的一个镇子。坐一个多小时的火车，或是半小时的城轨，就能到淞江市市里，再坐半小时就能到省会琦州。秋岑生的父母就在那个临海的城市工作。
车在淞江大桥上停了下来。上面是平整的黑色的柏油路面，下面是水波粼粼的淞江，还可以看见小小的吴家埠，再向远看，就是被田地和榆树包围着的满是高楼的淞阳县城。秋岑生捧着骨灰盒，轻轻地，把奶奶的骨灰撒进了淞江。
“你奶奶以前就说想看海，我说要带她去琦州看，她也不去，”父亲说"顺着淞江就能在鲟城入海了，那离琦州也不远。
“她能看海了。”秋岑生手里的盒子空了。他哭了，父母也哭了。他们沉默地上了车，没说话，也没回头。他把盒子放在了旁边，想象奶奶就坐在旁边，可是却并不能。
车在楼下缓缓地停了下来，他们上了楼，父母把行李搬了下去。
“我们先走了，一会你想在楼上就先呆着，想去平房一会就去吧。”
“好，再见。”秋岑生躺在床上说。他的右手拿着眼镜，搭在额头上，左手拿着小时候照的全家福，上面有全家五口人和一条狗。
门关上了，父母也走了。秋岑生的泪水顺着眼角滑到了床单上。
其实秋岑生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去平房。在那里呆过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下了楼，并没有拦辆出租车，而是选择步行前往。向东走，过两个路口就没有楼了，路两侧都是树林，再走，就是郊区。步行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
已经是四月下旬了，老屋院周围的灌木也都开花了。丁香白紫色的小花虽然不大，但一簇簇地开，也能熏满挺大的园子。**也开花了，白色的花瓣挂满了枝头地上也有，白花落尽后，原处就会结出粉红色的指盖大小的土**，以前奶奶常会给秋岑生摘。
推开了院门，秋岑生已经做好被霞生扑个趔趄的准备了但是他随即便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一切都不在了。
“我回来了。”秋岑生说，即使他知道并不会有人回答。
后院里奶奶种的萝卜、茄子和西红柿都发芽了，小小的。秋岑生又走到了前院，那棵粗壮的老海棠也开花了，粉色叠瓣的花，满树都是。前院的豆角黄瓜也都发芽了，但是离爬上架还远呢。
秋岑生想好好看一看海棠花，便绕到了树后。
树后竟有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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