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仓央嘉措
我在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前面是被雪覆盖了的没有尽头的路。意识模糊,我已经记不清楚归途。
身后脚印的轮廓已然不多,剩下来的也正在被纷飞的细雪悄无声息的擦去。没有树叶的树梢上,有几只寒鸦在瑟瑟发抖。
黑夜蠢蠢欲动,像贪婪的恶魔的手掌,从四面八方掩住了世界赐予凡人们的光亮。视线中的一切事物都在被黑夜迅速同化,唯有地上的白雪不变。
我已经油尽灯枯了,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运动方式变成了爬行。嘴巴里常常会有白雪光顾,雪地上,这个时候可以看见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世界白得寒冷,白得恐怖,白得令人绝望。我的心就和这里一样,一片荒芜。
雪似乎乐在其中,尽管世界已白得透彻,它却还未满足,不曾停歇。它纠缠着寒风在四处蔓延,吓得连鸟类都不敢在半空盘旋。一次又一次地无情掠夺,这里的温度几乎快消失殆尽。
我趴在地上,昏昏欲睡、神志不清,身体大半部分已经失去知觉。我在想,或许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了吧。
“到此为止了么”我感到全身无力,嘴里还含着些许冰凉。眼帘即将坠下,我放弃了抵抗。
恍恍惚惚,我看见一团色彩在寒夜里晃动。
“咦,那是…”才刚要闭上眼睛,我又强行将自己拽了回来。
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向那里前进。直觉告诉我,我必须要去那里。
向手掌呼出的气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炽热,甚至已经没有了温度,颈上的棕色毛巾,残留的水汽凝成了冰。我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沉了。
我已经是强弩之末,活不了多久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对于这个已经决定好的结局,没有悲伤,我已经释然了。只是,我在期待,期待在这个白色荒漠里会发生的一个奇迹。
离那里越来越近,我的步伐却越来越慢,心里越发期待,终究得以看清。
已经枯死的树下面的一个树洞里,有一只拥有着彩虹颜色翅膀的蝴蝶在寒冷中痛苦不堪地挣扎,惊慌失措地扇动着它那华美的翅。
“世界,谢谢你”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看着还存活的小生命,我已经觉得别无所求。
我在树洞前跪了下来。希望风雪透不过我的身体,全部都只落在我的身上才好,这样就伤害不到这个小家伙了。
“好漂亮”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蝴蝶,竟然有一瞬,产生了看美丽少女的错觉。
我突然出现的声音,把蝴蝶吓坏了,它的翅膀颤抖得更厉害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对我的恐惧。
诶,被当成坏人了么。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努力从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如果它能听得懂人话,希望能够感到我对它的善意。
开始下暴风雪了,白色的乱流铺天盖地地袭来,我的困意更甚,一下子没有稳住身体,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不过,还好蝴蝶没事。
倒下去的刹那间,原本想仰望天空的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不远处那细微的光芒。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原来不远处有一个破败的小屋。
“你愿意相信我吗?”因为站不起来,我只好强忍着疼痛爬到树干处,一只手帮它抵御风雪,用头依偎在树洞旁和它说话。我的身体很虚弱,说话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它听见没有。
我的头发变成了雪白色的,很好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是转眼间,我的身体被掩埋过半。
蝴蝶还是在树洞里,无动于衷。我苦笑着从已经硬化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比它稍大的玻璃瓶,看来和以前一样,我只适合做坏人啊。
对不起了,为了救你就算被当作坏人也无所谓了。
我看着它那彩虹色的翅膀,微微出神。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是你唤醒了我。虽然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头来还是活不了,但是我可以让你活下去。我想证明,我可以拯救生命,而不是只会毁灭。
谢谢你,谢谢你出现了。即使你只是一个昆虫,不懂人,但是却拯救了我。所以…所以无论是被你当成坏人也好,埋葬在片纯白也好,无人记得也好,我也要让你活下去。
“……”原本想趁它没有防备的时候,迅速把它装进瓶子里面的。却不料我刚拿出来,它还没有等我动手就自己轻轻飞进去了。
“谢谢…谢谢你”我的声音有点沙哑,眼角流出的泪水化为了冰。好久了,好久都没有人信任过我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样的人也有资格得到信任。
我恭敬地拧上瓶盖,仿佛这就是我一整个世界。
我紧紧握着瓶,抗着风雪,开始向那破败的小屋艰难前进。每过几分钟,我必须看一眼瓶中的它,以确定它还存活,每次它都是在瓶中冷得瑟瑟发抖,所以我就不停地加快速度。
“好困”眼帘摇摇欲坠,我快到极限了。
“我死有余辜,但是它不可以…”我看着蝴蝶,咬咬牙继续爬。
不知不觉,我的双腿已经彻底冻成冰。
当小屋已近在咫尺。一直都是靠爬行的我,站了起来。
果不其然,在到了小屋门前的时候,我的腿就断了。不过,我除了能看得见已经结成冰的绯红以外,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在小屋里,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玻璃瓶,看见里面的已经没有动静的蝴蝶后,我绝望了。
“不…怎么可以”我声音颤抖,双手捧着头不知所措,大脑很乱,几乎崩溃。
“怎么可以…”蜷缩在一个干草堆里,我企图逃避世界,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我就是个凶手,无论什么东西都会被我摧毁。对不起对不起……我除了道歉什么都办不到,就像他说的一样。
我把头深深埋在胸口,想哭却没有泪水。
没有预兆,突然它的翅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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