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旅途
chapter.6
【人类都是愚蠢而肤浅的，他们永远只看到他们所失去的，而忽视了他们所拥有的……人们只有失去时才后悔不曾珍惜…… ——兰斯特】
“哦！莉娅!对不起!真的很抱歉……都是爸爸的错……为什么呢？为什么死的会是你呢……哦！我的莉娅……”
维克多在靠在墙角用手掩面痛哭着，他浓密的胡子上沾满了泪水，眼睛又红又肿，哭声随着他的哽咽而断断续续……
海妖的歌声唤起他沉重而悲痛的记忆，莉娅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渐渐清晰地浮现在他的面前，莉娅的出生，莉娅的笑容，莉娅与他冷战时微微鼓起的脸颊，莉娅生病时的乖巧听话，莉娅去世前那一瞬间的笑容……
一次又一次，只要回想起他亲爱的莉娅临死前的笑容，他都会感到无数的针刺入自己的心脏。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人呢？随意地给予人们幸福，又轻易地将它夺走!
多么可悲!还未成年的莉娅就这么离开了人世，明明她富有才华，明明她是那样善良可爱，明明她会有一个光辉的未来……
海妖的歌声早已停止，但是维克多却依然沉浸其中。他并不想失去那些痛苦的幻觉，即使那是虚假的，是令他无比痛苦的，他依然选择沉溺。毕竟只有此时，他才能见到思念了多年的女儿……
“喂！快躲开!”
安格斯焦急地朝维克多喊道。
海妖在与安格斯的搏斗中渐渐地落于下风，它奋力挥动着巨大的黑色鱼尾，不断挣扎着，在安格斯攻击的空隙中苟延残喘。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了海妖的身体，蓝黑色的血液浸湿了地板，密密麻麻的蓝绿色鳞片撒落在地面上，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眼看自己就要被眼前的人类杀死了，海妖也不再恋战，转过身就准备逃跑。慌乱中，海妖发现了靠在墙角的维克多，即使没有歌声的作用，他也仍旧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中。
这对于海妖来说是个机会，眼前的人类正是给它自己补给的最好食物!
海妖努力地扭动着身躯，加快了在地面是的行进速度，目标直逼维克多!
“赶紧离开那儿!”安格斯大声提醒着。
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维克多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终于从幻想中清醒过来，而海妖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与他相隔不到五米!
“救……救命!救救我!”维克多被吓坏了，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连腿都吓软了，根本无法逃跑。
海妖张开青蓝色的嘴唇，露出锯齿状的利齿，深红色的长舌头在嘴角处舔了一舔，仿佛将维克多看做了一份大餐。它巨大的鱼尾在四周不断扫荡，将无数餐桌摆件的残骸朝安格斯的方向扔去，试图阻止他的靠近。
突然，海妖举起了它锋利的爪子，直接向维克多的心脏处狠狠刺去!
嘭!咔嚓!咔嚓!咔嚓……
大厅里响起了清脆的破碎声。
是“莉娅”!
“莉娅”在刚刚的一瞬间扑倒了维克多，海妖的爪子直接从她的背后贯穿了整个身体!她身体内部的机械齿轮被刺碎了，无数合成金属的碎片从她胸前的大洞中掉落，关节由于没有机械的支持而随意扭曲，最后连身体都无法负重，径直倒在了地上……
“莉娅……？”维克多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你……”
“啊……啊!”她努力地发出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莉娅”在地面挣扎着，她像一只无骨的鱼，不断地扭动着，机械核心的破坏给她造成了致命的结果，她的动作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弱……
终于，她慢慢将自己的脸面向了维克多，那张本来就存在裂纹的脸更加残破了，暗黄的人造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和杂屑，她努力提了提嘴角，让自己露出类似笑容的表情。
“啊……啊……爸……爸爸!啊……爸……”
咔嚓咔嚓咔咔咔……咔——!
“莉娅!”
崩坏的人形终于停止了长达十多年的运转，在她人形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终于叫出了那个本不可能说出的称呼……
“莉娅……？莉娅？”
维克多怔怔地看着眼前破碎的人形，身体一动也不动……
“真可惜……”兰站在一旁望着维克多的背影，她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随后，她偏过头看向了即将接近海妖的安格斯，似乎是在透过他回忆到了什么，不禁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
安格斯感到身体里一阵烦躁，他不知道这算什么，但是此刻他的确想要尽快解决这只麻烦的海妖。
他尽力避开迎面而来的抛掷物，不断地在其中躲闪着。他套在衬衫外的大衣被撕裂了一个角，腰侧还有两道长长的划口，稀零的碎布条挂在大衣的开口处，看起来狼狈不堪。
海妖正企图继续袭击目标，维克多此时就像一座雕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中的人形，这对于海妖来说是绝佳的机会。
锋利的爪子再次向维克多袭去……
“呃……啊!”刺耳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海妖的身体开始不住地抽搐，它伸出去的那只手臂被安格斯的短剑利索地削了下去，粘稠恶心的液体从伤口的动脉处喷涌而出，它痛苦地挣扎着，不停地发出似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安格!”兰出声了。
安格斯心领神会，也不再避讳那恶心的血液，马上继续朝海妖袭去，并成功地将它那鲜红的长舌割了下来。
仅仅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海妖的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团雾气，逐渐蒸发殆尽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兰？”安格斯转身看着她。
“嗯……没事了……舌头是弱点。”兰走了过去，抓住他大衣的破碎衣摆，然后轻轻扯了扯。
安格斯顺着她无声的指示慢慢蹲了下去，然后压低身体，使自己平视她。
“你还好吗？伤口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好呢……”兰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略显悲伤地看着他，“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呢……我可怜的安格……”
“没关系的，我会马上换上新的衣服。兰，那边，怎么办？”安格斯指了指维克多的方向。
“……”兰回头看了一眼仍抱着人形的大胡子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人类就是这样呢……可怜而又可笑……”
……
一个晚上过去了，在这个平凡的小镇上，一个不起眼的旅馆变得残破不堪，而在那里住了一晚的旅者也不见了踪影。即便如此，人们也对此漠不关心，谁会在乎呢，毕竟小镇仍旧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运作着……
三个月后，那个破旧的旅馆被重新装修了一次，所有的东西都变的焕然一新，招待客人的员工变成了最新型号的量产人形，他们精致漂亮，身穿着整齐一致的制服，并且他们还能陪着客人聊天，为他们唱几首流行的歌曲。
光顾旅馆的客人越来越多了，生意红火得不行，每天客房都是满员状态。但是，人们却再也看不见曾经那个在大厅一旁默默工作的背影了……
旅馆的主人早已换了，新主人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他在三个月前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买下了这里，虽然这里原本残破不堪，但毫无疑问他依旧捡了一个大便宜。
看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们，他的心情十分得舒畅，心中更是为自己当时决定买下这里而感到庆幸……
“先生!这是前主在房间中遗落的东西，请问应该怎么处理？”
一个穿着侍者服、少年模样的人形走到他的面前，恭敬地问道。他举起了手中的纸箱，里面装着一些信纸、几瓶墨水、一只掉漆的黑色钢笔以及一本笔记本。
商人拿起了那本笔记本，随意地将它翻开。从笔记本的一页中掉落出了一个东西，他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小缕被丝带系着的暗黄色头发。
他疑惑地看了看笔记本的那一页，只见空白的纸上写着一句话：
【我再一次失去了我的女儿……】
……
第一卷·他与人形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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