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又是梦。
我能清楚的知道我在梦中，但我不能动，也不能逃离这个梦。
我在等。
我在等什么?我早已忘记。雪花繁杂飘落，把世界变成一片纯白，而我梦的世界本就是一片纯白。
到底是是雪花染白了我的梦，还是我的梦染白了这些雪花？
没有意义的问题，但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里的时间无限漫长。
这里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温情，没有未来，有的只是简简单单的我。
好一出食尽飞鸟各投林，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红楼梦里的诗句，不知为何十分适合这样的场景。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之间，这世界失却了其原本的白，一切都变得生动而鲜明起来，我明白我要醒了，但我宁愿继续留在这梦中。
我睁开眼，女孩精致的面庞占据了我的视野，脑后传来柔软的触感，同时听见她的声音。
“哦，把你弄醒了。”
宿醉之后的头痛和无力感如约而至，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刚刚抬起头，脑袋却被女孩按了回去。
“你是一睡醒就要耍流氓吗。”女孩淡淡的说。
我这才注意到我现在的处境，女孩的脸距离我的鼻尖只有短短的十公分不到，我几乎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吐在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暖意和芬芳。
“让我起来。”我按住太阳穴，有点头痛，不光是生理上的。
“真遗憾，”抬起头并放开按住我的手，女孩装作失望的样子，“从未交过女朋友的单身童贞大叔不是应该很享受女高中生的膝枕吗？”
我脑门上的血管跳了起来。
“这些东西你都从哪看来的……另外第一我不是大叔，第二我交过女朋友，第三我不是童贞。”
“我上网学习，同样另外……”女孩歪头看着我，“你很厉害嘛……啧啧，二十几岁的有为青年既交过很多女朋友而且还不是童贞。”
我被女孩的话噎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起来吧，大叔。”女孩麻利地抽出身，抚平被我压皱的睡裙，“你今天还有工作要谈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坐起身，忽然想起她昨天翻过我的公文包，皱了皱眉。
“别摆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嘛。”女孩轻轻蹦跳着跑开，去厨房端了什么东西回来，“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吧，对于今后要一起生活的男人总得有些了解，免得哪天不注意就被你吃掉了。”
女孩皱着精致的鼻子，呲着牙，用空着的一只手做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吃”的姿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倒是有点像不开心的小狗。我只能笑笑，“你就这么自信我会让你留下来？”
“为什么不呢？”她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呐，给你的，我吃过了。”女孩把另一只手托着的盘子递给我，里面是简单的中式早餐，一个馒头一个荷包蛋和一小碟夹杂着鲜红辣子的榨菜。“别告诉我你们社会精英不吃这些东西。”
“开什么玩笑。”我接过盘子，早餐稍微有些冷了，但淡淡的香味仍然刺激着我晚起后空空如也的胃。我有点不明白，我和她从昨天中午以前还是素不相识的两人，今天为何就变得这么熟稔，虽然这种感觉并不令人难受。
“我们……以前见过吗？”，我突然发问，这是我刹那间想到的一种可能性。这样女孩在车站和我的对话，以及她对我莫名其妙的信任(或者说亲近)就有了解释。
“没有哦。”这是女孩的回答。
的确，我仔细想想也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我已经近十年没来过这个镇子，就算那时她见过我，能记住我的可能性也很小，况且当年事件的当事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
关于女孩的事我依然没有头绪，其实这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但交给来路不明的人始终令人不太放心。
也许委托林先生管理一下，再让女孩暂住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向女孩描述了自己的想法，却遭到了女孩的反对，这让我不太能够理解。
“我一个人管理就可以了。”这是女孩的回答，真是令人恼火。
……看在早餐的面子上就不把这种恼火展现出来了吧。
女孩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了，我也沉默着，一时宽敞的客厅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快吃吧，马上凉透了。”女孩轻声说。
在这尴尬的氛围中我离开了屋子，其实我今天并没有什么工作。因为镇子方面的配合，昨天已经结束了全部事务，接下来只需要等林先生回来后的确认。
父母的事，林先生知道了吗？我这样想着。
父母离世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那时的悲痛到了如今却已只剩下模糊而渺茫的感触，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感情泛滥又善于遗忘。
真矛盾。
葬礼上林先生并没有出席，老姐因此还发了顿火，但我清楚这其中的原因。林先生自十年前的事后就如个隐士般生活着，这样描述也许不太合理，但是没有得到这一消息的可能性依然是存在的。
我在小镇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感受着少有的闲适时光，在公司里天天都因各种事务忙的团团转，特别是在父母因故去世后公司没有了主心骨，几乎所有事都由我和老姐决定，葬礼后就连留给我们感受悲哀的余裕都没有。
这次我出走后等同于把重担全部甩给了那个老女人。果然我还是太任性了啊，道歉之类话还是不必说了，今后就多分担一些工作来弥补她吧。
镇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没有什么古旧的建筑，也没有具现代气息的高楼，一切都与十年前记忆中的小镇的模样相同，只有那时光积淀的陈旧气息大概可以给艺术家些许灵感吧。
真的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在一家小餐馆吃了顿没什么特色的午饭，晃着晃着我又到了刚到小镇时的车站，这车站不知从何时起就没有大巴车停靠了，月台边是丛生的杂草，没有小城市里常见的小广告，干干净净，却少了些人味，有种难以言喻的苍凉感，一条破旧的水泥路静静地延伸到远方，绿意顺着水泥开裂的缝隙入侵，仿佛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般。
倒是个适合发呆的好地方。
可惜有人总是不给我发呆的机会。
女孩“呀吼”一声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靠在她的自动售货机上。她总是在这片活动，看来这里就是她的秘密基地了。
“所以说你昨天喝的是我的啤酒。”女孩今天仍然是一身校服，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哒哒两下打开售货机柜子掏出两罐啤酒，摆出一个投篮的姿势把其中一罐丢向我。
我稳稳的接住易拉罐，没有辜负我曾经校篮球队中锋的身份。
“这罐算我请你的。”女孩扣开拉环，把啤酒朝我举起，“干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让彼此的易拉罐相碰。
“那么……干杯。”
“你可别想着用这个贿赂我。”我笑着说。
“不是贿赂你，是让你热热身。”女孩狡黠地眨着眼，像是有什么企图。
女孩灌了一口啤酒，然后猛的伸出手抓住我空着的另一只手，没想到她的劲还蛮大，我一下没注意被拉了个踉跄。
然后，她奔跑了起来。
她的马尾随风飘扬着，如同风中飘舞的丝绸，我只好跟着她奔跑，顾不上喝一口啤酒，“我带你去个地方！”女孩兴奋地说。
她回头望着我，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光芒，我不忍拒绝这样一双美丽眼睛里所带着的向往，虽然有些无奈，但同时无法否认我也对她说的地方有也些好奇。
后来我才清楚，她指的并非单一的地点，这个下午她带着我把她所喜欢的地方逛了个遍。女孩一路上几乎忘记了我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在废弃的水塔顶端高声放歌，在种着向日葵的原野里奔跑，她在河岸的浅滩上嬉戏，在荒野中破损的石像前祈祷，她像一个精明的导游，总是能带着我来到不起眼却又能令我惊喜的地方，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体验，带着令人愉悦的新鲜感。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女孩坐在一口古井的边缘上，看着已经渐渐泛红的西方，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我站在旁边假装瞭望远方，同时偷偷瞟着她的侧脸，我本以为她玩了这么久会高兴的，从她的脸上我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明明之前还笑的那么开心的。
“最后一个地方，要去吗？”女孩又说了一遍，但语气里没有询问的意味，拉着我的手径直向某个方向走去。我顺从地跟在她的身后，并没有被比自己小的女孩牵着鼻子走的羞耻感，我有一种预感，在那里，我能得到关于她的一部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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