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如果我告诉了你们，你们是否能够保证我的安全？”艾森问道。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到暗兜里，握住那件圣剑剑柄。盗贼女仆感到自己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冷汗。算了，博一把。反正牛津今后也没有我容身之所了。她想道。
“我保证，只要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芮明说道，她侧着耳朵，摆出准备专心聆听的姿势。
艾森露出习惯性的假笑，意识到芮明看不见，马上收敛了起来。她正色宣告：
“但是，在我告诉你之前，我要看到保证。保证我们之间没有隐瞒任何信息，因为从今之后，我将全心全意加入你们的行动。我不希望因为隐瞒而造成任何意外。”
“噢，那当然。”芮明干巴巴地声明，下意识地将脸转向迈克罗夫特的方向，“我来说明吧。首先，你要知道我——丽美·福尔摩斯是隶属于伦敦达玛事务所的侦探副手。而达玛事务所，“芮明抽空喘了口气，不自然地接续了下去：
“达玛事务所，是一个专门承接各种超自然案件调查的调查性机构。但实际上，这个名义上的事务所——并不存在。”
“呃——”艾森哼了一声，并不显得惊讶。
“多少也应该感到吃惊啊！”芮明气急败坏地叫道，“哼，达玛先生是事务所的主脑，但事务所真正的工作，是对所谓超自然现象背后的种种疑点进行调查和破解，说到底，达玛先生其实是某个头脑俱乐部的成员，骨子里对所谓‘超自然’深恶痛绝，我们这几年的调查结论也说明，这些装神弄鬼的事件中，大部分是某些人类利用人们的无知而犯下的罪案。”
“然而——”艾森欲言又止。芮明用力挥挥手，制止艾森发表意见，一口气说了下去。
“达玛先生重视自己的名誉，所以不用自己的真实名字征集这些神神鬼鬼的案子——你应该也猜到了，达玛先生只是某个福尔摩斯先生的化名而已。他以培养各色同犯罪集团斗争的接班人为乐。我作为福尔摩斯老爷亲手训练出来的副手，有幸被收入福尔摩斯门下，为我自己挣得了第三个名字‘福尔摩斯’。”
艾森偷偷往安乐椅上的迈克罗夫特瞥了一眼。这个年轻的胖子不置可否，一副乐天安命的模样，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儿。
“这回威尔姆斯洛的案子，”芮明继续说了下去，“原本我也以为就是跟其他案子一样，只是某些人在故弄玄虚而已。但古拉和克诺亨的出现让我大吃一惊，接下来的案情显示与传说中的魔物关联度越来越大。达玛先生接到我的汇报之后，指派了他的大儿子迈克罗夫特少爷去调查关于吕贝克魔物和天空魔王城的传说。在你出现之前的一个礼拜，达玛先生托人带来口信，说迈克罗夫特找到了线索，他会亲自过来将证据交给我，并协助我就此结案。难以置信——那个恨不得如同第欧根尼一样待在破木桶里不动窝的迈克罗夫特少爷居然主动要求出远门……”
“我错了，我不该来。”迈克罗夫特懒洋洋地说道，”因为事态已经超过我们的预估，我本以为只是来帮助那个一根筋的助手从案子里脱身而已。已经没法阻止了。我让乡绅给我在曼彻斯特的眼线发了个电报，接下来的事情必须依靠政府和军队了。”
“不行！”芮明和艾森同时叫出声来。
迈克罗夫特挑了挑眉毛。“为什么？”他问道。
“因为奥娃还落在魔物手里。我要亲手把她救出来。”艾森说道，她把后半句咽回喉咙里：“还得借机把剑柄还给奥娃，让她成为完整的圣剑主人，我自己才好脱身。”
“艾森小姐，正好，那就说回你吧。”迈克罗夫特说道，“我对你产生了兴趣，你背后有一个来自伦敦的组织，而且对魔物们非常感兴趣，为了什么？——作为新同伴，你能告诉我们有关的一切吗？”
艾森叹了口气。她谨慎地选择了一种既不显得虚伪，也并不完全诚实的笑容，将它挂在脸上，开始给芮明和迈克罗夫特讲述自己八岁时在白教堂孤儿院的往事，如何结识杰克·里普尔，如何在牛津受训，如何在厄舍宅应征女仆、寻找赃物的事迹。
盗贼女仆巧妙地隐瞒了寻找圣剑的目的，将杰克·里普尔的目标描述为“一种迈索尔机械”，详细回答了与杰克·里普尔联络的问题——反正自己只知道他是通过突然出现的信件下达命令；至于杰克·里普尔的组织形态、行事风格、阴谋目的，艾森都是一问三不知——这倒是真的，艾森熟悉的只是牛津盗贼导师的小团伙。
芮明使劲搓着手，看得出来，她因为无法从艾森模棱两可的回答中找准事实的核心而焦躁。迈克罗夫特放下烟斗，眉头紧皱。
“我不得不建议你们，将农夫大军的指挥权交给治安官。”他说道。
“为什么！”芮明问道。
“小姐们，杰克·里普尔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你们认识的奥娃和魔物们，从他们的行事方式来看，并没有危害人类的意图。让治安官去骚扰一番就足够了，让他们知道奥娃背后有人撑腰，之后让女王的军队来处理此事，就足够强迫他们交出奥娃的。而杰克……如果你们了解1837年的弹簧腿杰克（Spring－Heeled Jack）事件，你们会发现，有一些潜藏在伦敦浓雾深处的敌对者，他们图谋着对拉文国家的女王举起反旗……”
迈克罗夫特陷入沉思。
“杰克·里普尔这名字让我联想起弹簧腿。这不是孤立的事件，小姐们。我诚恳地建议，到厄舍宅去，也许你们能发现破坏某个阴谋的关键。因为，艾森，一切证据显示，你并不是唯一打入厄舍宅内部的里普尔帮（姑且这样命名吧）成员。”
两个女仆都紧张起来了。
“改弦易辙，变更目标？”芮明沉吟着。
“不行！不行！”艾森连连摇头，“我的目标只是奥娃，我才不要跟杰克·里普尔打交道。”
但芮明已经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带着自己走到窗前。艾森看到窗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人人手里拿着镰刀和草叉。
“你就靠这些杂牌军去攻击魔物吗？你又不是勇者。”芮明说道，仍然死死扣着艾森的胳膊，生怕她拔腿逃跑。她转过头，感觉到窗子透进来的光亮，冲着光亮大声下令：
“同伴们，我们立即总攻魔物在采石岸的暗河隧道！出发吧！”
“那我们也一起去！”艾森惊恐地叫道，但芮明只是邪邪地在她耳边呼着气：“不，艾森，我们混在农夫里面，然后从地道里出去，回到厄舍宅。”
芮明不等艾森答应，转过头去，朝向她认为迈克罗夫特坐着的方向：
“你不跟着来吗，第欧根尼？”
“不。”迈克罗夫特说，“我喜欢安乐椅，根本不想到前线去。原谅我。”
艾森来不及说话，她被强势的芮明拖着，朝着人声鼎沸之处挪去。就在这时，有人叫了起来，惊慌的情绪传遍了人群。
厄舍宅的方向响起了钟声，洪亮又悠长。钟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越来越洪亮，接着突然停了下来。
人群鸦雀无声。终于，有人颤巍巍地叫出声音来：
“天哪，那钟声——它在天上，是从天上传下来的。”
艾森抬头望去。她的魔眼终于觉察到了可怕的事物。
远处的云端变得阴沉起来，有什么巨大而沉重的东西正在缓缓下降。
消失了近百年的魔王城“顺风寨”随着钟声重现在世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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